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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夜游国(十三) ...

  •   夜行止轻咦一声,“哦,有傀的丫头,是我夜游国人,来人把她给我抬下去,搬到……”

      夜蓉芷捂住胸口,大骂道:“臭不要脸!我才不要做你的妃子,我可是夜游国的郡主!”

      “哈哈哈,夜游国哪来的小郡主,自封的吗?不过小郡主倒是自视甚高,既不国色天香,也不倾国倾城,本王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来人把她压在宫中做个宫婢。”

      夜蓉芷气得脸色发青,暗戳戳骂了他几句,夜行止一个眼刀过来,她才想起夜行止有读心之能,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看来我们的小郡主不满意啊,那便到宫里做最苦最累的活,浣衣局如何?”

      “你……!”

      夜蓉芷没再吭声,敌强她弱,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如此想来……便越发生气了!

      江泽离扯了扯手腕上的红线,回了一个安慰的笑,在做口型,“没事,江大哥帮你。”

      夜行止不知从哪弄来两顶轿子,将四人全塞了进去。有了视线遮挡,薛省三两下解开了绳子,顺便给尤怜解开。

      两人一个眼神交流,脱口而出,“将计就计。”薛省扶住尤怜的肩膀,叮嘱道:“万事小心,自身为重,记住什么都不要管。”

      那只手过分用力,隔着衣衫都能感到那股热度,尤怜拍了拍那只手,“知道了,先把衣服脱了。”

      “嗯?”薛省表情微怔,“干嘛脱衣服?”他看见尤怜从衣袖拿出一个白瓷瓶,抬眸扫了他一眼,“脱就行了,问那么多干嘛?”

      薛省小声嘀咕:“要人脱衣服还不让人问,万一他……算了自己才是那个万一。”

      雪白的裸背暴露在尤怜面前,不同于他的斑驳伤痕,很干净流畅的线条尽显青春活力,只是大块的红痕和血洞失去了这份平衡感。

      “还疼吗?”

      薛省贵人多忘事,“没啥事,你要不让我脱衣服我都忘了。”

      “进去后别冲动了,先静观其变,慢慢探查,总归有消息的。”薛省提出疑问,“这里跟夜游国一样,那会不会有两个夜姑娘?”

      尤怜道:“应该不会,方才夜行止也说了夜城没什么小郡主,应该只是建筑一样,不过侯府可以一探。”

      他微微低下眼,给薛省上药的同时默默记起了侯府的路。

      他们要真的确认前日还和他们谈笑吃酒的侯爷是否真的存在,这如同照镜子的夜城,到底谁是镜子,谁又是反射面呢?

      红墙绿瓦,听夜蓉芷讲过明王是个会享乐之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宫殿全数用黄金玉石来砌,薛省撩开轿帘,入目处无一不是富丽堂皇,明绿松翠之样,与夜游国的王都不夜城相差无几,看来这万乘之国还真是富得流出黄金油。

      薛省能感觉到这是往后宫方向跑,尤怜眉眼压得极低。

      若不是顾及思虑太多,即使是没了灵力也要酣战淋漓,血肉磨牙的大战一场,少年,哪有未战收剑回鞘的道理?

      尤怜探出头,深呼一口气,眼角一瞥,看到一个小宫女端着绿琼花,袅袅娜娜地走了过去,他眼睛一眯,似乎要验证什么,转头看向另一名宫婢,“一样的。”

      “什么?”薛省没听清。

      “我说,她们是手指有残缺。”薛省探出头看,“果真如此。”

      尤怜道:“先下手为强,我们今晚就行动,我在皇宫外等你。”

      “你轻功如何?”

      薛省拍胸脯道:“这个你放心,绝对没问题。”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沓符咒,塞到尤怜手里,“放在身上,以防万一。”

      “嗯,兄长那边我会知会一声,他带着夜姑娘多有不便。”

      轿子晃了晃,跨过宫门,两人的眼神一交流,默契地绑好了自己。

      轿子一停,薛省没坐稳一头撞在了尤怜的胸口,头上方传来一声浅浅的闷哼。

      这时,轿子外传来一道声音,“妾身,恭迎殿下回宫。”这声音不似男人,又不似女人,模糊得雌雄难辨却不媚俗,反而十分舒爽。

      薛省撩开帘子一看,一青年着月白袍,外面罩了身雷公滚袍,那好听的声音顿时变成了鸡皮疙瘩,还真是男人。

      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夜行止勾了勾唇,心情不错样子,“免礼。”

      “王上这般高兴,可是看上了什么新奇的美人?”

      “俗物而已,细看之下还是王后好,桃花貌,杨柳腰。”夜行止亲昵地揽住他的腰,“回皎行殿今晚去王后那儿,其他人随意安排。”

      随行的太监,一挥手拂尘,扯着嗓子,“回皎行殿。”

      薛省看到这一幕不自觉想到他和尤怜打架那一次,细腻的小腿架着身上,隔着衣衫都能感到的滑腻感,脸慢慢地红了起来。

      尤怜奇道:“你竟会害羞?”

      “怎么不会?”薛省诧异的抬头,看到尤怜正脸不红气不喘,猛然发现,那个看春宫图都会气得眼角发红的少年,如今,看了活的是面不改色。

      怪他,怪他,把人都教坏了。

      入夜,薛省被锁进一个花红柳绿的房间,房间全部用红绿宝石点缀,美观说不上,晃眼睛,双手双脚都被人捆成了粽子,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解开。

      推门,门被闩住了,估计是怕他逃走,薛省也不慌,他还没吃饭,等下总有人开门送饭。

      想法刚一落地,就有脚步声靠近,薛省赶忙掩藏好了身形。

      有人叩了叩门,是个尖嗓子:“公子,吃饭了。”话是这么说,门却没有被打开意思。薛省低头一看,门的墙角边打开了一扇小门,刚好能放下一只食盒,又不至于让人逃走。

      他md,这不是狗洞吗?!

      这纯粹就是折辱人!朗朗乾坤的!

      尖嗓子又道:“公子奴劝您别寻死觅活的,王上这里富贵得很,快些把饭吃了,我也好交差。”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薛省没辟谷,痛心疾首的打开食盒,红烧肘子,蟹粉丸子,桂花糖藕,凉拌黄瓜还有一碟卖相极为不错的芙蓉糕。他的气顿时消了大半,尝了一口,极为不错,感叹道:“皇宫伙食不错。”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道娇脆如黄鹂鸟的女声,“小桥子,王上今天又抓了几个美姬,你瞧见了没有?那模样好生俊俏,尤其是那个年纪最大的跟活神仙似的,可惜被王上抓了。”

      小桥子道:“那两个年纪小的长得也不错,就年纪小点,估计毛都没长齐。”

      薛省的怒气没由来的被小小的勾了一下,“说谁呢?!你才没长齐,你全家都没长齐!”

      小桥子道:“我听说殿下今天从宫外带回来一位姑娘,模样有点像先王后。”

      宫婢赶忙捂紧了他的嘴,压低声音,“这话你都敢说,不想活了你!”

      小桥子顿时噤了声,“王上多少年没带过女子回宫,我也只是想想。”

      “想都不能想!且那女子王上一开始便说只是个宫婢,都没来过后宫。”

      薛省心道:“前皇后?宫中禁忌?这宫闱秘密还真多。”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我肚子好痛啊!”小桥子被打断,语气明显有些不快,“吵什么吵,每一个来宫里都搞寻死觅活的那一套,烦死了!最后哪一个不都臣服于王上吗!”

      宫婢安慰道,“我们还是去看看吧,毕竟是王上的人,真出了什么事,不是我们能担待得起的。”

      “还真是好命。”小桥子故意不开门,“躺下身子便能像女人一样,什么也不用干便有泼天的富贵。”

      薛省心说:真不知道他在皇宫里怎么活下去的,这么会得罪人。

      宫婢阻止道:“别说了,让有心人听见了,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掉的。”

      小桥子不耐烦地推开门,“嚎什么嚎!再嚎……”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随即眼皮一翻,直直地倒在地上。

      “小桥子!”

      宫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薛省一把捂住嘴巴,脖颈一凉,尖锐的凉意刺激皮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悔意从脚直冲天灵盖,要是她刚才听小桥子的就好了……

      薛省把手抵在唇间,“别大喊大叫。”宫婢惊惧地点了点头,“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敢说谎,小心脖子。”

      她能感受到压在脖子上的是刀背,被刀压着的血管一突一突的,心脏也跟着一跳一跳。

      见人安分,薛省才放开了她,手里把玩着匕首,“我问你前皇后什么人?”审问人的功夫他在下界见得多了,符咒都用不着,信手拈来。

      宫婢慌了,匕首的寒光有意无意地划过脸颊、脖子,她顺势要跪,“小公子饶命啊!也不是奴将您抓来的,冤有头债,债有主。奴上有八十岁的老母要养,下有三岁孩子嗷嗷待哺。”

      薛省不禁轻笑了一声,知道是把人问怕了,把人拉了起来,“你年岁几何?”

      宫婢受宠若惊,看着推过来的糕点,“奴今年十……”宫婢这才知道说错了话,“公子奴,但奴前面说的是真的。”

      薛省眼睛微迷,黝黑的眼珠在灯火下糜迤又漂亮,巴掌打了,也该有甜枣了……

      他不动声色扔过去一个钱袋子,“只要你想,里面的东西全是你的。”

      宫婢打开袋子一看,满满一袋的金叶子,下辈子就不用愁了,她咽了咽口水,想到自己八十岁的老母,谄媚一笑,“公子,奴一定知无不言,您尽管说。”

      薛省勾了勾唇,成了。

      “别奴啊,奴婢的听着怪别扭的,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宫婢受宠若惊,“奴,长生。”

      “好,长生,我问你前皇后是什么人?你们似乎很避讳。”

      长生压低了声音,“这可是宫中不能说的秘密,王上亲口下的命令。”

      “哦,”薛省饶有兴趣地捏了块糕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根香点燃,糕点放在她手心,“慢慢说,不着急。”

      长生受宠若惊接过糕点,轻轻地咬了一口,入口即化,跟她平时吃的完全不同,“是这样的,前皇后名唤作慕容婉,生得是貌比天仙,是王上最开始的妻子。但公子也见识到了,王上他有龙阳之癖,天生不喜欢女子,这慕容氏便以为王上不喜欢她,日日饮酒买醉。”

      薛省问道:“不喜欢她,为何要娶?还是王权之贵,人上之皇?”

      长生挠了挠头,“这我就知道了,不过听宫里的老人说,她姓慕容,是夜游国第一任王后的母家,先王定了规矩凡是慕容女必然是做太子妃的。”

      薛省点了点头,长生这才好继续说下去,“王上自然也不管她,这可让慕容氏越发落寞,一日醉酒与陌生男子风流一夜,怀了孽种,又碰巧慕容氏发现了王上喜欢男子的秘密,一纸状书告到了先王那,备受宠爱的先王被一纸诏书封为安乐王,囚在这夜城之中。其妻慕容氏及腹中胎儿留守王都。”

      “夫妻间向来不是一体的吗?那么慕容氏……?”

      “是慕容氏肚子遮不住,这才冒险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可令王上没想到的是慕容氏腹中胎儿竟是他哥哥夜王之子。”

      浪荡少妇,这怎么和他听到的内容完全不一样?!

      长生讲得口干舌燥,拿水压了压,继续道:“经此一事,王上放飞自我,龙阳之癖,举国皆知,如今册封的王后还是个男子,像公子这样容貌出色,自然会被抓进后宫的。”

      薛省陷入沉思,一个强盛的国家,离不开贤明的君主,百姓的爱戴,更重要的要有强盛的兵马,这几乎是下意识问道:“人都抓进后宫了,外敌来袭如何迎战?”

      长生笑了起来,“此王上登基以来就没打过仗了。”

      没打过仗?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却又抓不住,“既没打过仗,那周边国家可是附属,可有进贡?”

      “这倒没有,奴从未走出过夜游国呢,托小公子的福能带阿姆去别的国家看看。”

      薛省勾了勾手,“还回来呗。”

      长生捂紧了钱袋子,“小公子不是说把钱给奴婢吗?”

      “我是说把钱给你,钱袋子还我。”

      长生顿时眉开眼笑,立马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勾带勾过空荡荡的手,薛省问道:“你这是?”

      “公子说这个夜游人生来每个人的手指皆会残缺一段,说是来生记得。”

      “不是病症?”

      “不是,大夫看过了,瞧不出任何异常。”她语气顿了顿,“不过王上的手上好的。”

      薛省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得罪了。”长生脖子一疼,直直晕了过去。

      薛省把人往被子里一塞,小桥子刚醒就看见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少年原本漂亮俊郎的相貌变得虚幻糜迤起来,感觉整个房间天旋地转,眼前的人诡糜不清,一双眼睛渐渐变得无神空洞,“主人,你有何吩咐?奴是你忠实的仆从。”

      薛省红眸一闪,血色带来诡秘的致命感,“我出去一趟,守在门外,千万不能让人进来。”

      小桥子伏身,“奴,谨遵使命。”

      血红消散,薛省也长一口气,血将控傀术还是少用得好,太费精神了。

      他到宫外尤怜已经等在那儿,他站在那里一身的月光,下着小雨他就撑一把素伞,信步向他走来,向来听不进诗词的脑袋突然蹦出一句尤清仁念得一句《雅训》,有匪君子,如琢如磨,腰佩环玉,景行含光。

      薛省道:“等很久了吗?”

      尤怜把伞往他头上一罩,“没有,刚来。”

      “谁说的!都等了半个时辰。”夜蓉芷叉腰道:“本郡主腿都酸了。”

      薛省才发现尤怜身后还跟着个人,即使身处夜晚都要穿鲜亮色,不是小郡主还能是谁?

      “夜姑娘怎么来了?”

      “怎的不能来?”

      尤怜道:“兄长让她来的,这里地形和王都一样会有些帮助。”

      夜蓉芷哼道:“要不是江大哥让我来,不然我才不来!”

      薛省给夜蓉芷找了个灯,照明前路,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看着两人并肩的身影,夜蓉芷有些无聊,“你们叫什么?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是江师兄吗?”薛省饶有兴趣地回头。

      “不是,本郡主看着有那么儿女情长吗?”

      薛省仔细回想,“还真有”可话到嘴边,又换成了,“那倒没有。”

      尤怜挑了挑眉,继续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诌。

      夜蓉芷纠结不安道:“我想问夜游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从见到夜行止起,我的眼皮子就一直跳。”

      尤怜客观道:“还不清楚。”

      夜蓉芷握紧了伞柄,薛省一眼扫过,安慰道:“虽说此事迷雾重重,但迷雾嘛,总有拨云见日的时候,夜姑娘别太担心。”

      这话说得很熨帖,很舒服。

      夜蓉芷眉眼松了松,还是担心,但明显比刚才好一些,“谢谢,没想到你看着不正经,实际上还挺会安慰人的。”

      薛省嘴角抽了抽:……什么叫做看着不正经?

      他看着尤怜,“还记得我们在茶楼听的那个故事吗?”

      “朗先生?”

      “嗯,我今日倒是听到完全不一样的版本,主角嘛依旧是夜王,却是个好角。”

      “有何出处?”

      “由阴转阳,明王妻慕容氏勾搭外男怀孕,来了招恶人先告状,而慕容氏肚子里的孩子是夜王的。”

      夜蓉芷激动地把油纸伞上的水晃了下来,“我皇祖爷爷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尤怜客观地说,“月有圆缺,世有阴阳,任何事都有两面性,两面取证,都不可尽信,取一个共通点。”

      薛省激动道:“慕容氏!”

      夜蓉芷哼了一声,“我才不信,那个夜行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比得上我皇祖爷爷?”

      尤怜不言,不与其争论,“是非之道,自在人心,夜姑娘不必多言,去街上逛逛吧。”

      夜蓉芷一口闷气憋在胸中,像只负气的鸵鸟,大步蹬蹬地走,旁边的水坑被她一脚踩中。

      裙子都湿了……

      薛省:……看来尤怜的情商在某方面还真是,一言难尽。

      薛省把伞一收,不下雨了,夜市花街,华灯初上,霏霏淫雨没冲散夜游人的热闹,这才一会儿热闹又摆在了货架、街面之上。

      他们已经探查过侯府,没有人,甚至府邸的匾额还没挂牌子,是座空宅。

      几人向行人询问,得出的结果可想而知一个也没有。突然,一群孩子从他们中间穿过去,夜蓉芷一下没站稳,幸好抓住了薛省的手臂才不至于摔倒。

      她秀眉皱起,朝着那群孩子吼道:“冲什么冲!赶着回家吃饭啊!”这话说得毫无郡主的风度,却有几分红尘女子的泼辣劲。

      小孩吓得不敢说话,抬头的那一瞬间眼神空洞,对着夜蓉芷无端道:“玄河水啊,会沉淀所有的恶。”

      说完那句话,小孩眨巴眨巴眼睛,恢复了正常,夜蓉芷缠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小孩却说自己什么都没说什么,对刚才说的话没一点印象。

      突然,小孩咧嘴一笑,“不过姐姐你好眼熟啊,像是我去世的姐姐。”

      夜蓉芷吓得松开了手,小孩也趁机跑了。

      尤怜微微皱起了眉,像是在思索,脑袋里回想起侯府夫人说的那些话,我这孩子啊是越长大越没正形,小时候喜欢的绣花扑蝶不爱了爱往世井里跑,没个郡主样子,又想起夜蓉芷那些变扭的仪态,低声道:“你有没有……”

      夜蓉芷回应过来被小孩吓唬了,正气不打一处来,突然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是身后的人,锋芒向外,不知收敛,感觉都被他看穿了,顾不得那么多去追那孩子了。

      尤怜话还没说完,就看夜蓉芷气喘吁吁跑了回来,手臂撑着腿,“有、有新发现,玄河水涌上来了!”

      夜蓉芷刚喘上一口气,正想休息一会,转眼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身前,在他们后面大喊,“别走这么快,等等我!”

      薛省看着这一幕,星河般的玄河水把沙石冲洗得发白,如银河的水被孩童捧起,水从他们稚嫩的手指缝泄露,露出真正的“星河”,是一截指骨!

      夜蓉芷脸色发白,不知是跑的还是什么。

      那孩童兴奋举起手,“我找到了!”夜蓉芷看着那截指骨,要是好运气对上的话,那……随即那孩童拿起指骨往自己残缺的地方比对,指骨明显大了些,不合适。

      小孩明显泄了气,往后一丢,“白高兴一场。”

      他身后的小胖子接着,“别扔啊,我试试。”

      薛省问路上的行人,“这是在干嘛?”

      路人咯咯咯地笑了几声,“这是在捡福缘啊,小郎君这么问,怕不是我夜游人吧。”

      夜蓉芷身子一颤,看着那条沙河,那里从不会孕育什么生命,却又掌管少数人的新生。

      薛省道:“确实不是。”

      路人感叹道:“真好啊,还没外人来过夜游国呢,你们真是好运气,这捡福缘每年只有一次,每到于此,每个孩童都会聚集于此捡福缘。”

      说话间,已经有不少孩童聚在河边开始脱鞋袜了。

      尤怜道:“有何寓意?”

      车夫道:“在我夜游国有这么一条说法,玄河水啊,会沉淀所有的恶。我们也信转生,在我们这只要在玄河水里找到你丢失的那块骨头,就可以带着记忆前往来生。”

      薛省奇道:“有怎么灵,我也试试。”

      “小郎君慢着!”车夫急忙拉住他,“这玄河水你可碰不得!”

      “为什么?”薛省问。

      车夫叹了一口气,随即拉上了自己的裤腿,那里斑驳丛生,像是滚烫的开水浇过,凸凸凹凹,“那里的水只能小孩碰的,我小时候不信邪,淌了进去,差点腿没保住,还好有人把我拉上来。”

      薛省看着那吓人的疤痕,立即放下了裤腿,递给车夫一瓶丹药,道:“治腿疼的,疼时来一颗会好很多。”

      车夫接过丹药,眉开眼笑,光瓶子看就价值不菲,“多谢郎君了!”

      “不客气。”毕竟这种药他时常备着,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突然,一个身形风骚红唇涂得妖艳的姑娘,媚眼如丝地看着薛省,指着他的心口道:“小郎君,你身上有奴家的东西,忘了还。”

      薛省心脏被碰得一碰一碰的,艳俗的香味呛得他往后退两步,“姑娘认错人了吧?”

      “哈哈哈,姑娘?老娘好久都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她笑的花枝乱颤,要去扯薛省的衣领子。

      尤怜持着望舒打断了那只手,一把拉过薛省,“姑娘自重。”

      夜蓉芷跳了出来,她双手叉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他知道江泽离是尤怜哥哥后,连带着他也跟着沾光,态度好了不少,“干什么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想强民男不成?告诉你休想,我可是郡主。”

      “哦,”媚娘指着天,“可现在是晚上。”

      “晚上也不行!明月星辰都看着呢,怎么能这样?!”

      媚娘不和她争辩,“那小郡主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越是人所没有的东西就越是反复提及,对吗,小郡主?”

      她贴在夜蓉芷耳边低语,夜蓉芷瞬间脸色大变,推开她怒道:“胡说八道!”

      旁边人看起了热闹,喃喃道:“这疯女人又来啦,被她缠上,可真是惨!”

      “这女人是没男人吗?见个男人就上去逮,也不见人家根本就不搭理她。”

      一个妇人回应道:“这种女人自以为有点姿色,看见男人就走不动道,身子肯定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过,一身脏病。”

      “唉,我听说他还挺可怜的,新婚之夜被丈夫抛弃,嫌弃他是个青楼女子还把钱给卷跑了。”

      “青楼女子?那她活该被男人抛弃,就知道勾引男人,不知自重!”

      媚娘眼光如刀,直直地刺了过去,妇人可不想被一个疯子缠上,命横也比不过疯子。

      “自重?”媚娘的笑容淡了下来,“好好笑的词语,人都说了我是婊子,自然无情无义,没那种东西。”

      薛省抬头仔细观察媚娘的脸,重重的脂粉看不出半点真容,应该不是,他记得记忆里的姐姐是不爱用浓香,且她早已退了奴籍,“姑娘找我何事?”

      “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我东西在你这儿。”媚娘突然伸手,在薛省胸口摸了几下,是让尤怜受伤的那截指骨。她注意到薛省的目光嗤笑一声,“公子为何这样看我?”

      薛省垂下眼帘,“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不过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好。”

      “小郎君的意思是我过得不好,随心所欲、自在自在不挺好吗?”

      “不好跟风筝一样,还是断了线的风筝,自由向来伴随孤独。”

      媚娘嗤笑一声,“那是别人的事,与我有何干。”她竖起手指,残缺的部位暴露在薛省面前,指骨像是有感应似的,飞到了她手上。

      这时他发现媚娘的手掌心有一颗红痣,尘封的记忆开始重逢,那是冬日的炭火、甜腻的点心,暖和的被子,以及他这一手的画功。

      夜蓉芷死死地盯着媚娘,指骨重合了在一起,和她预想的梦境一模一样。媚娘跳进了玄河水里,如银河的水包裹着她洗掉了所有的尘埃,与此同时,她的身体飘了起来渐渐变得透明,像一阵风,先前浓郁的香气被洗尽,是很清浅的橙子花香。

      几乎是瞬间,薛省想起来了,腿脚坐立不安的酸麻,耳旁敦敦教导,冬日的第一片雪,小心翼翼的包着……

      他大喊着,“容安、容姐姐,我是阿省!我是阿省啊!”

      媚娘低头呢喃,“好多年没人叫我这个名字了,原来是小阿省,容姐姐都认不出你来了。”

      媚娘端详着薛省,没从俊朗的五官里找出记忆里瘦小,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的样子,但还是有熟悉的影子。

      “容姐姐你……?”

      时间会磋磨太多东西,多年过去,终究是,物是人非,山长水阔。

      他没继续问下去,因为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容安知道他想问什么,大方托出,“信错良人,”她飘近了些,“还是姐姐眼光好,小阿省一点也没长残,很俊。”

      “不对,”容安突然想到了什么,“快离开这里,小心……”话没说完,容安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团四散光尘。

      这是灵魂被彻底瓦解,她要去赶往下一场来生与红尘。

      尤怜紧紧握着未动的薛省,什么也没说,忽然,感觉力量收紧,他被薛省反手握紧,“走,去寺庙。”

      夜蓉芷收敛了情绪,道:“寺庙干嘛?”

      “查事。”

      这是容安跟他说得最后一句话,无关离别和伤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夜游国(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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