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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红尘(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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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节课结束后,弟子们如释重负。如今的莲室可不是从前,纷纷逃离。薛省也有些累了,正准备去哪睡一觉放松放松。可腿还没迈出莲室的门,就被人一把揪后领被拖了回去。
一时没防备,他的后背撞入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一声极浅的闷哼。
薛省不明所以,回头看他。随即耳边传来尤怜低沉的声音:“你不是要学琴,我教你。”
说完拖着薛省往座位上坐,薛省面露一丝难色。尤怜自然是察觉到了,眉间微蹙,有些不自然地松开手,“你不愿意?”
他不愿意,怎么可能!
薛省急忙摆手,“哪会不愿意,我乐意死了。”
“那你……刚才?”
“我饿了,没力气。我们先去用膳。还有啊……”薛省面露难色,“尤长老在这盯着,不习惯。等下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再练,你说呢?”
……
这个解释挺让人无语,但尤怜一听见这话眉间也渐渐舒展开来。
“好,先去用膳。”
话音刚落。拉起薛省就往六瑶去。沿路的弟子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心道:小少主竟然有朋友了?这倒是挺稀奇的。
定睛一看,竟然是薛省。
!!!
薛省的声名在三清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第一次知道薛省,不是他在灵猎取得了第四名的成绩,不是尤清仁口中的顽劣,也不是尤怜和他上擂台打架的时候,而是他第一次上三清,他们一晚上都在找他,结果发现他在前宗主尤长溪的院子里。
还和小少主打起来了。
当时寻人的弟子到现在还记得小少主发了狠一拳打在薛省的脸上。如今看着关系不错的两人,唏嘘一片。看这方向应该是要去六瑶。
现在想来也是不打不相识。
也快到饭点了,六瑶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薛省看着自己爱吃的窗口已经排了不少人,吩咐尤怜让他去坐位子再拿两双筷子,自己去打菜。薛省问他,有没有爱吃的菜。
“随意,我都不挑。”
不挑食,好养活。薛省心道。
薛省点了点头,拿起木托盘就往人群里面扎。尤怜看着一时间消失没影的薛省,想起他的吩咐先拿了筷子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一会儿,薛省两只手举着木托盘满载而归。虽说位置不算抢手,但尤怜坐下的位子方圆几寸都没一人落座,显得格外突兀。
薛省有些郁闷和心疼。
他就是这样过了十几年,过了两辈子吗。前世他虽对尤怜有些隐秘的心思,但在三清的时候甚少见他来六瑶用膳,以为他过了辟谷,没多少关注。此后经年,也以为是他性格僻冷古怪,没有朋友。
他以一种救世主姿态闯进来,妄想拯救现在想来也是令人发笑。
薛省想事的时候,尤怜占好位置几乎下意识去寻找那张俊朗充满朝气的脸。两人目光相接,对上那双眼睛,薛省脑袋陡然就空了。
今生不想前生事。
随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一边坐下,一边道:“等好久了吗?我喜欢的那个菜,排队人太多了,耽误了点时间。”
“没等多久,刚好。”
尤怜接过木托盘,看着菜色白花花的一片,十分的清淡,旁边十分贴心的一小瓶油辣子就算他想吃点辣也是可以加的。尤怜菜色喜欢偏甜的,所以还打了糖醋里脊,用碟子装着。
正当他给薛省递筷子的时候,薛省忽然站起来。
“干嘛咋咋呼呼的!”尤怜怒道。得亏他定力足,不然筷子都掉地上!
薛省笑得一脸神秘,“我忘拿个东西,你等下我。”
看他神色神秘,只能作罢。按耐住心思,语气平淡地道:“快一点,等下菜要凉了。”
薛省笑了笑,提步奔了出去,回首不忘回了句,“好。”
见他离去,尤怜放下筷子,摆在瓷碗上极为周正。看到薛省的筷子扭捏地摆着,抿了抿唇,挥手间筷子摆得同样周正。
周围的人看到尤怜颇感意外,看到尤怜对面还摆着一副木托盘。惊讶感不亚于上次尤清仁带着尤怜来用膳。
就在尤怜刚摆好的时候,薛省抬着一双多情眼笑得一脸灿烂,双手置在背后,颇为神秘,笑道:“尤怜猜一下,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尤怜顺着他的手身后望去,什么也没看到。薛省藏得颇为严实瞧不到半点,他仔细地嗅了嗅捕捉到一丝甜味。
轻声道:“甜的。”
薛省笑道:“猜对一半了,还差一半。”
他还想着让尤怜猜一猜,可没想到他竟不按套路出牌。
尤怜倏然站起,挪开一步。薛省一时间没来得及藏好,看他看了个真切。
带些少年人的朝气,唇角扬了扬,散出两分薄冰下春意,“是杏仁酪。”
薛省:“你耍赖!怎么能看呢?”
破碎的笑意压碎在喉咙里,却没压在眉间。刚才那弟子朝着他说道的郁气,一消而散,竟生出要逗弄他的心思。他道:“你又没说不能看。”语气微顿,他看着薛省,斟酌又带着显眼的赤裸。
“我就是看了你又如何?”
话一开口薛省一脸的呆愣地看着他,尤怜也发现话似乎有歧义急忙纠正,雪葬春色,道:“我是说,看了杏仁酪又如何?”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自己的耳根子灼热烧了起来。越解释越说不清,后索性板着个脸。
薛省挠了挠头,放下杏仁酪,看他板着脸一脸的不明所以,小声地嘀咕:“我就是说说,也没说会怎么样?”
听到这话,尤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生气了。
看着闷头吃菜的尤怜,薛省感觉好像刚才说错话惹他生气了,可仔细想想他左右就三句话。
……
尤怜打开门,薛省看到尤怜给自己找的地方,顿时无言了。
“这里?!”
这是今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院子里的那棵棠梨树开得正稠正风流。尤怜把他拉进来,道:“有什么吗?”
“这里很安静,也不会有人来。”
薛省摇了摇头,“你不是不喜欢有人来这吗?”
“我何时……”顿住了,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目光转头看向那颗开得正烈的棠梨花,“等下就去那棵花树下弹奏吧。”
薛省下意识就应声了。然后听见他说——
“那是从前,今非昔比。你若是喜欢自然可以来这。”
薛省受宠若惊,又有点暗自窃喜的。感觉尤怜也不是那么难接近,自己离目标也不是很远。
很快,尤怜搬了琴桌到那棵棠梨花下。如初见般那少年一袭白衣,热情地喊着他的名字。他也和第一次见面一样听见这话,他的脚步竟止不住要加快。
这琴是他以前练习用的,现在给薛省练习正合适。薛省抚琴试了试音色,道:“不错,这琴。”
尤怜坐在一张小榻上,道:“你的指法不行,今日就先练习一下指法吧。”
随后他站起身来,宽袖一抚,琴桌上出现了一支小香炉。看着从香炉里飘出来的淡淡冷香,咂舌:“还真是讲究。”
“开始吧。”
薛省点了点头,态度也是非常的认真。
可天不尽如人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差。薛省抬眼去看那小塌上的少年,少年神色淡淡并无恼怒之色,一双瑞凤眼里似乘着月色与风光,格外的平静。暴风雨前的平静。
薛省看那人慢慢地从榻上起来,正准备接受一番“教育”的时候。尤怜平静地丢下一句,“我教你。”
薛省被这话砸中了脑子,不知如何理解品味。
话音刚落,他就闻到了一股浅浅的冷檀香还交杂着棠梨花香,一冷一热,心想应是刚才在琴房沾染上的。少年略带冰凉的手指按住他的手指,领导着他,哪处该用力,哪处该收力。一番下来,薛省心里美滋滋的,脑子却雨里雾里。
“会了吗?”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如实回答:“刚才出神了再来一遍吧。”
“出神了?”尤怜皱着眉头,按照他以前脾气肯定不予好脸色,再给上一句,“做梦。”但还是耐着脾气又教了一遍。
薛省脑子还是不错的,教上一遍也会了,更何况还是尤清仁的得意弟子手把手的教导。
如此反复练习,琴音倒是提升不少。
今日正好,风也不燥,微风拂起。风的末端掀来了徐徐暖意,少年眉眼染上了困意,阖上眼,任由着白色发带在空中轻舞。
薛省抬眼看到尤怜竟然睡着了。
他躺在榻上,安安静静的,一身的落花。这人不甚打扮,常年着一身白色教服俊俏非凡。无需要什么,人躺在花里,如月光下的素练,有花神之容月神之资。
看客心醉,落花覆衣。
他笑了笑,想的不是捉弄,给尤怜披上毯子,一片一片拿掉他身上的花瓣。薛省觉得这棵树成精了,不然花瓣怎么总落在尤怜身上,且偏爱于他,落下的都是开得正烈最浓最好的花。风一吹又落下,乐此不彼。
半晌过后,榻上的人凤眼缓缓张开,止住那只手,道:“何事?”
薛省把花瓣从他头上拿下来,放在他手上,“花瓣。”正当他准备再动手的时候,那只手却被止住了。
他道:“无事,花开归处,也是一场风月。”
尤怜的眸子动了一下,如花落水泛起丝丝涟漪,两人四目相对。
薛省看着他,有点受不了这样的安静。如此良辰美景,总该要发生点什么。
心剧烈地颤抖。
他凑了上前,尤怜也没躲开,两人间鼻息交错。正当薛省凑上去吻一场风月的时候,尤怜却从他身上拈起一片花瓣,恰到好处分开了他们距离。他道:“有花瓣。”
听到他说话,薛省脑子瞬间清醒了。
也是有点尴尬,倒退几步。迅速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故而大方道:“刚才凑太近了,不好意思。我练琴,回去练琴……。”
说完,人就坐回到了琴桌上。他转过身背对着尤怜,一转身脸涨得通红,神色十分懊恼,暗骂自己怎么这么没有定力,把人吓跑了怎么办。深呼两口气,平复心情转过身恢复往日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薛省选的是一首难度不怎么大的琴曲,但需要一些技巧和一个平静的心才能弹奏出来。尤怜听着琴音,有点心乱,耳根子通红通红的。
他抚上胸腔的位置,有点快,强吸一口气闭上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不一会儿,那股躁动就趋于稳定,安静下来。
一首琴曲,两颗乱心。
半晌,尤怜才开口。
“好了,明日再练吧,我有些累了。”
修行无岁月,转眼已凛冬。不知不觉中在三清已经待了几乎近半年,这是他今生在三清过的第一个新年,万象更新下界把这叫做春节,上界则另有说法,归一节。虽然叫法不同,但同样的还是过,和下界没什么区别。
临到过节,听学也开始修沐放假,弟子们也要回家,薛省没家回,只能在三清四处闲逛,摘花惹草,是真的摘花惹草。一日不幸被尤清仁看到,薛省心里咯噔一声:该不是又要去抄书目了吗吧。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他被派去和尤怜一起去采买东西。采买东西这一活,在薛省眼里吃吃喝喝,拿着公费享受,最享受的差事,更何况还有“美人”相伴。
采买的话,一般是去下界采买。但归一节隆重,尤清仁特别指定要去上界的天元街采买。上界名如其名,修者仙者,这也代表了上界除了能助修行的东西,别的一概没有。衣裳除外。而天元街的出现就完全弥补这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