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在下》南渔安穗

45、水芙镇（二）

　　门开了，和大户人家的小姐的房间一般无二，大而奢华。地上铺着柔软的狐狸地毯，床头挂着层层叠叠的纱幔。

　　只是柔软的地毯上全是碎瓷片，家具全被推倒在地，纱幔也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残破不堪。

　　一打开门，迎面而来的臭中带香的味道。想来是用了很多香料掩盖臭味，但两个极端的味道碰撞在一起，只会适得其反。

　　这么大的房间却只点了一根蜡烛，昏暗无比。要不是他们是修行之人，一进去怕是要睁眼瞎。

　　门一被破开，里面传来尖锐的尖叫，方家小姐像小兽缩进了角落里，惊叫道：“你们别过来——！”

　　还没踏进门，就被那股味道恶心到了。薛省以手扇风，忍着臭味踏门进去。一进门，根本无处下脚，这也太乱了吧！虽然自己那小院也很乱，但还没到这个地步。

　　他四处张望寻找方鸢儿的身影，突然一晃眼看到一个白花花的身影。心下一惊。吓得他连忙捂住了眼睛，心里默念罪过，罪过，他不是有意的。

　　几乎下意识，连忙拉着尤怜冲出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做完这一切，薛省趴着门板上大口地喘着气，而尤怜则不明所以，表情有些暗沉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你干什么？”

　　还没来得及解释，薛省就发现他一直拉住尤怜的手，见他面色有些不好，有些尴尬地放开了。

　　方老爷一下子围了上来，不明白薛省刚进去就冲了出来，是不是女儿出了什么事？

　　“小仙君，我家鸢儿怎么样了？她可是我的掌上明珠，绝对不能有事啊？道长，救救她吧，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女儿了。”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害怕，竟一声扑通跪了下来乞求道：“若是道长能救小女性命，我方家愿散尽家财，只为救我小女性命。”

　　江风晚看得有些心酸，连忙去扶方老爷，安抚道：“有我们在方小姐一定会没事，请您放心。除魔卫道本就是我们修仙之人该做的事，至于费用，除了委托费其余分毫不取。”

　　旁边的方家大公子脸明显有些僵硬，旁边的杨氏踩了踩他的脚，方知章脸色很快恢复如常，挂着担忧和焦急。面上的变化不过是瞬息，众人的眼光都在薛省身上，根本没注意他们夫妻的变化。

　　但有一个人却是匆匆看见了他脸上的僵硬。

　　方家大公子也窜了出来，脸上堆出笑：“对啊，爹，小妹一定会没事的。”

　　方老爷却一把推开了方知章，看着这个儿子越发不顺眼，怒道：“平日里不见你叫小妹这么亲热，如今到上门来了。”

　　他指着杨氏，手指还有些颤抖，“你为了这个女人搬出去伤我、伤你娘、伤你妹妹的心，滚！你没资格待在这里，你快带着这个女人给我滚！”

　　方知章被推了个踉跄，觉得爹娘就是偏心自己就是永远比不上小妹，杨氏见自家夫君被推得站不稳，急忙扶住了方知章，朝着方老爷低眉顺眼道：“那爹保重，等小妹好了我和知章再来。”

　　方老爷气急，不明白儿子自从娶了这个狐狸精之后变化这么大。

　　四人表情一怔，刚才是在方老爷身上感到了鬼气。

　　江风晚伸手搭了搭方老爷子的脉，发现老爷子体内有鬼气。

　　方老爷不明所以，不明白这位姑娘把脉，他慌张地问，“仙子我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江风晚道：“你的身体里有鬼气，按理说凡人体内不会有鬼气，你是如何沾染上鬼气呢？如果让鬼气滞留在体内不根治后患无穷，轻则暴躁易怒发疯，重则暴毙而亡。”

　　方老爷哭道：“求仙子救我一命，我这一大家子还要靠我养活了。那鬼气我也不知道啊？自从小儿出事之后，我就感觉非常暴躁，控制不住自己啊。”

　　江风晚道：“待会我会写一副方子，你喝上三个月体内鬼气就会消失。记住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动肝火。”

　　方老爷点点头，一双核桃般大小的眼睛望向薛省：“刚才道长进我小女的房间，那小女如何了？”

　　这可有些难回答了，他根本没看到他家女儿的情况。总不能告诉他，自己看了女儿的身体，要他负责吧？

　　恰逢其会，江风晚上来问：“阿省，那位鸢儿姑娘如何了？”

　　薛省只能含糊答道：“那姑娘身上的伤很重。”在江风晚耳语几句，她表情有些凝重，再次打开了房门进去了。不过此次只有她一个人。

　　这时候方夫人也醒了过来，听到自己女儿伤得很重，嚎啕大哭，而方管家的脸色也很苍白，看来是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姐是怜爱的。

　　尤怜一开始也跟了上去，不过被薛省拉住了。他问道：“你又怎么了？！”

　　薛省有些难以启齿，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尤怜听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耳廓通红不知是怒还是什么，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你……！”

　　此时江泽离的腰牌亮了起来，这腰牌是三清弟子用来联络求救的，亮起来说明不远处有人遇难，而江泽离面色一凝，正要开口。

　　尤怜率先开口道：“兄长，你先去，这里有我们不要担心。”

　　江泽离点了点头，“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尽量早去早回。”说完御剑飞了出去，看呆了方家的一众人。

　　半刻钟后。

　　江风晚从房间里走出来，摇了摇头。方老爷如遭雷击，半边身子都软了下去，哭喊道：“这造的是什么孽啊？为什么老天就和我方家过不去呢？为什么啊？”

　　江风晚表情有些慌乱，急切道：“方老爷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方小姐身上的皮肤会留疤，命还是可以保住的。”

　　方老爷有些不相信问道：“真的吗？”语气极其恳切又带着些期盼，“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江风晚道：“方小姐的伤口我已经包扎好，请方老爷叫人打扫一下方小姐的房间，不然无从下脚。”

　　方老爷连忙点头，对着下人一通脾气：“你们是怎么看护小姐的，连房间都打扫不好，方家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下人也委屈，明明是小姐不让他们进去，发那么大的脾气，他们也不敢进去。

　　薛省劝道：“方老爷不要大动肝火。”

　　方老爷点头，有些尴尬扯着嘴角，“下次不会了，这不是着急吗。”

　　很快，下人收拾好了房间，由于方小姐这几天闭门不出，吃喝拉撒都在这个房间，哪怕用很重的香粉掩盖，还是有一股子怪味。

　　江风晚道：“阿怜你们过去吧，方小姐已经睡着了。”

　　两人一踏进房门，房间干净亮堂了很多。第一时间，就是检查方小姐的伤势。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除了脸，身上的皮肉全部用绷带包扎，绷带上还贴了驱邪的符。

　　薛省心道：这怕不是木乃伊。凑进去闻了闻，烂了两三天的架势，脉象倒是很平稳，身体里的邪气被祛除干净了。又盯着她那张脸。

　　按理说全身腐烂应该会身形消瘦，面色苍白吧。可是这位方小姐脸色红润，容颜倒是越发好，单看这张脸的话，完全想不到她的身子已经烂了。

　　尤怜走到梳妆台前，和普通的少女一样，爱梳妆打扮，梳妆台有着各式各样的首饰，新款的胭脂水粉。因为造型清新淡雅，尤怜很快在一堆胭脂水粉里找到了芙蓉香粉。

　　他打开盖子一闻，脸色瞬间大变，薛省看到他这幅面色，两步作三步奔到他跟前，问道：“怎么了？”

　　尤怜面色凝重：“骨灰。”

　　薛省道：“你是说里面有骨灰。”

　　尤怜点了点头，“这和杨夫人给我的那一瓶不一样，她那一瓶是正常的。”

　　“你是说杨氏有古怪？”

　　尤怜却摇了摇头，“不可以偏概全。方小姐伤势如何？”

　　“暂时没什么事，就是身上烂了。可惜啊，恐怕好了以后，也得留满身疤痕。”语气十分的惋惜。说完他皱起了眉头手指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不过有一点的是，方小姐身体腐烂，却面色红润，这点倒是怪得很。”

　　这世道对女子向来苛刻，哪怕是满身疤在仙门没什么还是有人在背后诟病，若是一辈子不嫁人生子倒也无人说什么，找个福地洞天潜心修炼倒也没什么。

　　可这是下界的女子，如不嫁人生子，就要青灯伴佛一辈子。方家虽富贵，能够保方鸢儿衣食无忧，但也嫁不了心爱的男子。试问天下哪一个男子能接受自己妻子全身都烂了。

　　尤怜走近一看确实如此，“回去我请示一下金灵道人，看能不能为方小姐诊治。”

　　薛省回应道：“那我们就要快点了，我师傅跟我说他在三清待不了多长时间，不日就要走。此次回来一是看我灵猎，二是云莱的宗主找他诊治。”

　　他叹了一口气扶额，“要不是为了采药，他早走了。”

　　尤怜道：“你师父很缺药吗？”

　　“缺啊，他啊，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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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怜低头沉思，仿佛在回想什么东西。半晌，他低声道：“那我们尽量快点解决，走吧，去看看方管家的女儿。”

　　“好，等一下。”话音刚落，尤怜见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符，贴在方小姐的脑门上。

　　那是记忆消除符。

　　一出来方家夫妇就扑了上来，饿虎扑食的那种，眼神里含着希冀的光，焦急道：“道长我家鸢儿怎么样？”

　　夫妻俩的情绪过分激烈，尤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接话，一股脑全部丢给薛省。

　　薛省：“没什么大碍，身上可能会留疤。等下你准备一下笔和纸，我给我师傅写封信。”

　　说到师傅这两个字薛省心里升起一丝自豪。他师傅可是仙门中医术最好的，连缥缈峰都不敢在他跟前说第一。临了嘱咐道：“记住早点派人送上三清，一定要快。另外给我备一些黄符纸和朱砂。”

　　方家夫妇连连点头，连忙吩咐下人准备纸墨水。问道：“我可以看一下小女吗？”

　　尤怜点了点头，可以，但不要擅动方小姐头上的符纸。

　　话音刚落，方家夫妇就奔向女儿的房间，见到女儿全身都被纱布包裹住了，身上还贴了符，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趴在床前嚎啕大哭。

　　因为怕再出现刚才那种情况，江风晚和他们一起去。

　　管家在前面带路，薛省猜测这个方管家的女儿应该是家生奴，不然青蓉有着自己独立的房间。路并不是很远，没一会就到了。

　　方管家敲了敲门，房间里并没有像之前方小姐的暴躁狂怒而是小声地啜泣，弱弱地回应了一句，“爹，有什么事吗？”

　　听到女儿的回应，房管家有些惊喜：“老爷请了道长过来看小姐，我求道长也过来帮你看看。”

　　青蓉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真、真的吗？”

　　江风晚安慰道：“这位姑娘，是真的放心好了。”

　　说完，门就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裂缝，青蓉从门缝外看见穿着仙家教服的三人，这才缓缓地打开了门。

　　三人进去，方管家隔绝在外。房间不大，却干净整洁，腐烂味却是不少。不过奇怪的是，不像是皮肤腐烂的味道，更像饭菜蔬叶腐烂的味道。

　　还有一个疑问，根据方大少爷的说法，妖物喜欢找容颜姣好的女子，可眼见的姑娘，实在说不上好看。只能说是很普通很普通，生得弱弱小小的，身子骨都没长开。属于扎人堆都找不出来的那种，看她年纪跟方小姐小上几岁。

　　江风晚见她穿戴整齐，一点都不像那位方小姐全身溃烂，连衣物都穿不了。正当她想问话的时候。

　　青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叫道：“求道长，救救我，救救我家小姐。杨氏是妖怪啊，妖怪啊！”

　　薛省一把扶起青蓉，“此话怎讲？”

　　想到这几天的遭遇的心惊胆跳，青蓉一时间哭了起来，言语不清的说着：“杨氏是……妖怪，是她害了小……姐，是她害了……二少爷！”

　　尤怜淡淡的点头，说了声“好”。

　　江泽离则是看着他们，略有深意笑了笑，“那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