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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梦醒春归处(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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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省好奇尤怜的回答,问了一路,可惜尤怜嘴巴像是焊了精铁怎么也打不开,薛省只能放弃。
三清的住宿主打一个朴素外加“干净”,干净得什么东西都没有,灵安山则与之相反,各种物件应有尽有,窗台上还摆着灵香草。
倒是看着十分有情调,看着过得比三清还好。薛省直接一个打滚扑到了床上,被子都是软软的,不禁舒服地舒了口气,“阿,好累。”
尤怜看着奇形怪状躺在床上的薛省,不禁疑问,路没走多少,人是他背回来的,吃饭累还是聊八卦累?
他想应该都不是,吃饭三清没人比他更积极,八卦他向来是八卦的中心,上前把薛省的鞋子脱了,省得弄脏被子。等脱完鞋薛省已经闭上眼睛,看来是真的累着了。
给人脱了外衣,脱上衣时顺利,似在睡梦,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呢喃,“脱我衣服,流氓。”
尤怜做实了,脱得只剩里衣,将人塞进被子里摆成一个安分守己的睡姿,准备离开,却被薛省拉住脖子,他看了一眼桌上未写完的书籍,咬了咬唇,往薛省怀里塞了枕头,悄无声息卸下胳膊搭在枕头上。
往里轻轻一推,果然,人抱着枕头,腿都搭在上面了,自然也就和安分守己搭不上关系,尤怜也早已经习惯,给薛省盖好被子,重新回到桌案上。
翻开还未誊写完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阵法,夜下秉烛看得人眼睛疼,尤怜擅长忍耐,只是揉了揉疲乏的双眼,坐直身体,毛笔沾墨,继续书写。
烛光打在脸上,给人添了一层温软的柚色,如同枝头即将睡去的棠梨花,可他的手却翻动着书,抗住疲劳,拿出鼻烟壶。
也不是铁打的人,虽说是游学,但是主要更多是打探灵安山的实况搜集重要的东西,知晓他的人都知道。他面上看着冷淡,实则倔强都在骨子里了,在三清要得魁首,灵猎是魁首,到了灵安山依旧得魁首。还得加上尤凌义,担忧薛省,加上各方面的打算思量。
无甚效果,想着灵安山不远处有一处冷泉,提提神也是好的,看了眼床上睡得正香的薛省,放下笔悄然关上了门。
掠过琼花,青山石间豁然开朗,冷泉泉水冰冷刺骨,不仅热泉有氤氲的雾气,功效差不多,舒缓疲劳。不过热汤泡久了容易昏昏欲睡,冷泉就没有这种了,因为是活水,冷是一如既往地冷。
尤怜并不喜欢这种毫无遮盖的感觉,口中念了咒语,薛省无聊时教了的路清野,他恰巧听了一耳朵。阵法落下水面氤氲渐生,也遮盖了冷泉中人的身影,认真看白皙背部,仔细瞧还能看见背上若隐若现的红痕,像是人抓绕所致,还有一道道鞭痕。
不过没人会这么做,要是真那么做了,下一次眨眼或许只能当个瞎子了。
薛省是真的累,一沾上床就睡了,几个月的精神都在紧绷,他不愿跟尤怜说也是不想让他烦心,翻个身,枕头被他踹到了床底。下意识摸了摸身边的人,没摸到,再一次摸了摸,还是没有,强行睁开惺忪的睡眼,床榻上没这个人的温度,说明尤怜根本没有上床。
撑着手臂起来,房内没人,忽然,耳边荡起那道熟悉的声音,一声声在他耳边呼唤:“客人……可愿前来。”
“谁?”
睡意瞬间清醒大半,灵安山花草多虫鸣也多,来时听了一路,青石板地扑着青苔,它们躲在杂草,伏在树上嘶哑鸣叫,可是现在一点也听不到了,风声渐起,窗台上的灵香草发出细微声响。
薛省迅速穿好衣服,原本关闭的房门无风自动开着了。
“予在你身上,闻到了故人的气息,过来吧,予有话对你说。”
薛省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房间,准备出去,但想了想还是给尤怜留下了一张纸条。
踏出去,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空中的鸟,半空的中的落花,还有地上的吃着草的兔子。薛省惊讶周围的一切,那个声音他不会忘,在图灵梦境他听过,自从见过面容阴下手也是正常,可是容阴之手却没有反应,他就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
不过,好的一点是尤怜没牵扯进来。
花瓣指引他前行,走来时的路口,周围都在静止,安静地让薛省觉得在做梦,彷佛一闭眼身下就是软绵的床榻,他暗暗掐了自己一下,很用力,脸都扭曲了,好吧这不是梦。
最后来到那棵紫藤树下,万物都在静止,只有它在空中舒张藤条,他认真看了一下跟他来时见到的还是不一样的,夜晚中紫色的花瓣好似在发光。
指引前行的花瓣穿透树干,下一秒树干的中心出现一道光晕,旋转着,多看一秒仿佛魂魄都能吸进去。
“进来吧,予想见你。”
薛省心想:都走到这步了他还能有拒绝的权利吗?停了停,看着来时的路,夜风吹动发丝,薛省勾了勾还是踏了进去。
和图灵环境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很多花草也更加的明亮,薛省这才发现山洞竟然是落空的,清白的月光洒在神女石像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薛省目瞪口呆,没错现在玉石像都不能说是石像了,他现在更像一个人,栩栩如生,先前的姿势也变了,左手执剑右手抱着一抱着镜子,正是夜游国的天元镜,而镜子已经被修补好。
那声音到薛省进来也就消失了,薛省挪动了两步,这里面没有环境中密密麻麻站着人,代替的是一株株花草,它们左右摇摆着头,似乎在交谈,香气有的浓郁有的低沉,像是代表它们说话声音的高低。
他这人爱拈花惹草但却无心招惹,看着眼前的神像,下一秒石像的眼睛睁开了,玉白的眼白,瞳色很淡是浅浅的金色,接近通透的琉璃。低头看,花草竟然低下了头,无一不例外,它们虔诚地低下头,叶子也仿佛在行礼,这是神明才该有的礼遇。
睁眼的那一瞬,薛省也种想跪感觉,但生生忍住了。
下一秒,一道人影从石像里脱离出来,纯白色,如同一张白纸,如同清风般飘在薛省身边,端详着他。
薛省也看着她,脸几乎和方鸢儿一模一样,但是感觉截然不同,明显的一个感觉,如果方鸢儿是大家闺秀,那么眼前的人有种钟灵毓秀之美,没有边界的。
静静地,好似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一瞬间,神女看着他的脸,许久道:“你身上有姐姐的气息。”
姐姐是神女的姐姐!再然后,薛省根本没发觉到什么,掌心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了,血像丝线一样飘了出来,环绕在神女身边,奇异的一点是,明明只是血,薛省却感觉它们像是在兴奋,高兴地环绕在神女身边。
这个认知让薛省有点心惊,想若是自己的血都控制不住,跟这样的人为敌,上界,不整个三界都不能与其抗衡。
神女像是察觉到他的心思,转头看了他一眼,缓道:“予不杀无辜之人,予是神。”
轻飘飘的声音,空灵又寂静,在整个山洞飘荡。神女看着眼前俊俏的青年,神并无男女之分,想从中汲取一点影子,神是无相的,眼前人却颜色张扬,挥了挥手。
飘荡在空中的血回到了他的身体,薛省能感觉它们有种异样的情绪,像是不舍,都说人都背叛自己,今天薛省实打实感觉到了,他问:“既然是无辜,那为什么那些山村里的人还有和你长得像的主人为什么会死?”
他的话问得直白,像是刺刀撩开模糊的白纱。
神女闭上眼睛,脚轻点在空中,飘在薛省身边,“第一次有人会质问神。神也讲因果轮回,他们种下了因,便得到了果,轮回因果,有何不对?”
薛省心想,难道方小姐是吃过那些血肉的后人,可若是方家这一代好像都死绝了,除了方老爷和方夫人。
神女道:“他们的惩罚够了,自然就不需要继续。予说过予不杀无辜之人,予要做的复仇。”
神女猛地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意回忆起那场面,众生无相的脸,有了人的怨愤,“予要做的是上京复仇,予要让高高在上的神,彻底跌下神坛!”
让神跌下神坛,可是神女自己就是被算计的,神真的有可能被拉下神坛吗?神女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道:“若是几千年前是不可能,世人崇仙,神明是人信仰中诞生,若是无人供奉神便如同虚设,神啊,会跌落神坛的。”
太高大上了,也太荒谬了,实话说薛省不是很想掺和,却又不得,道:“敢问神女为什么想见我?我这人有自知之明,”
她说,“你长得不像我姐姐。”
薛省内心一咯噔,神女在薛省眉心一点,忽然灵识内的卜居被召唤出来,神女拿着弓,幽绿色的弓开始有了反应。枝蔓生长,零星的花朵也在点缀,他瞪大了双眼,那颗几乎掏空了他大部分的身家的沧月珠在花中悄然开放,像是受到吸引,径直飞到了神女的眼睛里面。
一刹那,薛省感觉神女的气息沉稳很多,那珠子好像就是神女本身的东西,下一秒神女睁开了眼睛,眼中的琉璃色更重了,仿佛化为实质。神女握着弓箭,泪水从她的右眼滑落,“姐姐……你还惦记着我吗。”
卜居是神女姐姐的武器,沧月珠是妹妹的眼珠,武器有灵自然认得出,难怪在榷场的时候卜居那么大反应,还有他满心期待却啥也没等到,心中凄凄,终究是错付了!
神女把箭还给他,神女在前面带路,脚下步步生莲,没沾到地上,指引着他,此时薛省也看到了树精,它们栖息在花瓣里,见到神女统统打开了花瓣,恭敬地跪在花瓣上。
眼睛一尖,看到了中午藏书阁的那只木精,忽然想到他在图灵幻境中都能被神女发现,更何况整个灵安山都在神女的掌控之下,风吹草动,一念便知,三清那么大的宗门需要反应多日才有那么一点线索,他一到灵安山就能知晓这么多东西,薛省看了眼前面带路的神女,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神女授意。
神女没转身,“神爱万物,与之相反也是。神啊其实也并不是人想象中的那么神圣,或许刚出来的那一批神明有,但是他们对人的所求开始了无限制地满足时,神已经将自己拉下了神坛,现在的神终究是染上了人的欲望。”
“予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与神明的战争是不会牵扯到三界,但是三界算计过我们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你身上有我姐姐的气息,到你这一代断掉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薛省内心理了个大谱,“你该不会说我是你姐姐的孩子吧!这根本不可能!”
神女停下,巨大的神女像之后,神女踏了进去,看着硬邦邦的神像,并没有疼痛,这里并没有什么。周围一片空洞,只有一株高大的紫藤在空中摇曳,紫色的花瓣温柔又脆弱,“这没有什么,当时我姐姐确实和一凡人相爱并拼死生下了一个孩子。”
薛省诧异的问,“那孩子该不是我吧?”
神女看了薛省一眼,“当然不是,不过是血缘一代传到了你身上。”
她坐在紫藤树下,双目有些空洞,“我也有过孩子,只不过他们都死了,”薛省有些无言的哽咽,神女继续道:“世人爱欲,也将死于欲,他们都被我亲自杀了。”
她慢慢放下身子,整个人都趴在树上,如瀑布的长发散了下去,“从前在上京的时候,我们园中就种有紫藤花,比灵安山的还要大,我们住在树上。”
见人陷入回忆,薛省也只是慢慢注视。她回事安慰,也不会疼惜,只是觉得心疼,既然是因果轮回,薛省也想到了薛家,雨枝国之所以会想除掉他们是因为灵安山的授意,只不过中间窜出来一个常平安。常平安本来要拿刀,但他不想做这个侩子手,便把刀递给了师傅。
因果轮回,好一个因果轮回。
沉默了许久,神女看着沉默的薛省,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薛省从混乱的思绪拔神,道:“薛省,字梦成。”
再然后……
神女托举花瓣,花瓣融入他的眉心,之后他就没意识了,脑海走马观花中前世和今生的记忆。有嫉妒愤慨的仇敌,有背后捅刀子的朋友,有亲人,有师傅,在万千千张人脸中,他看到了尤怜。
薛省恍然从床上起来,房间是灵安山的那间,难怪他刚才在做噩梦?有点不敢信,猛拍下自己的脸,疼得他连连吸气。
冷泉回来果然是精神了不少,看到睡得死沉的薛省突然挺尸,放下手中的笔,道:“做噩梦了?”
尤怜的手很冰,不同以往的温热,一下子让薛省清醒过来,但他还是刚才的一切是在做梦,一把将尤怜拉到床上,道:“不知道,但是我感觉那个梦不像是假的。”
也写得差不多了,尤怜也管着他,把人拥入怀中,安慰道:“也不过是梦而已,不是真的。”
他道:“尤怜抱紧我一点。”
尤怜听话照做,薛省的头埋在尤怜肩颈,嗅着身上馥郁的棠梨花香,与同以往,身上还有很冷淡的味道。
薛省闻到了,三清有热泉自然也有冷泉,比起热泉,冷泉更适合疗伤。前世他挨了责罚三天两头要去,想了想桌上的书案,又见尤怜眉间疲惫,觉得世上,除了尤怜在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了,于是抱紧了他。
但是没过多久,尤怜动了动被薛省抱得死紧的脖子,道:“薛省,再不松手就被你闷死了。”
“不松不松!一起闷死吧!”说着他拿着尤怜的手搭上了自己脖子,跟人靠得更近些,尤怜道:“不是不松吗?”
薛省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尤怜你真没情调,哎呀,以前都能跟我念上几句情诗,果然今时不同往日。”
“都死了,如何有情调?”
薛省反驳,“那你是要闷死我还是干死我?”
尤怜:……那你还是闷死吧。
薛省啧啧几声,就不信了还治不了男人,随即手不安分往尤怜各处游走,撩拨得人邪火上身,果然那只手楼上了他的腰,薛省满眼清明,“尤怜,我睡觉。你自己闷死吧。”
话音刚落,他整个腰腹都被人勒住,薛省内心冷哼,哼,男人!却不料尤怜只是将人往怀里带,也任由他双腿放在他中间,道:“睡觉。”
还真是意料之外。不过想到冰山下尤怜都能忍下来,便也觉得不足为奇,反之更喜欢了,大大方方将尤怜的手放在他腰间,唇摩擦人脖颈,带着蛊惑道:“想上我,我允了。”
却没想到收获尤怜一个滚字。当即坐在可恶男人的腰上,“好啊,竟然敢拒绝我,你这个可恶的男人,看我不惩罚你!”
人没惩罚到,倒是惩罚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