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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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雪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整个屋子的人听到。考场里的考生们纷纷侧目而视，向李辰彦投去鄙夷的目光。
站在她附近的监考官闻讯而来，走路时右脚有些跛。他冷淡地扫了一眼李辰彦：“何事喧哗？”
李辰彦涨红了脸，半晌才从口中挤出细弱蚊蝇的短句：“无……无事。”
“那便肃静，再发现一次，逐出考场。”声音清冷中透着威严，充满压迫感。
李辰彦吓得脸色发白，唯唯诺诺点头称是，不敢再乱说话。
林沐雪看他那怂样，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不经意间抬起头，发现监考官正盯着她看。
那监考官少年模样，穿着书院统一制式的素白圆领广袖长袍，黑发披下垂于肩侧，上头用白玉素簪地扎了个发髻，看上去清冷素净。他双颊带了微不可见的婴儿肥，皮肤白嫩，远看像个瓷娃娃，但不怒自威的凤目，和略显凉薄的双唇令人不自觉地望而生畏。
林沐雪呆呆地看着他，倒不是痴迷于他的俊秀容颜，而是看到好几条交错在一起的红色弹幕。因这些弹幕过于扭曲交错，导致她一时无法辨认清楚上面的内容，只辨清了字幕上的名字——
封言清。
光一个名字，就足够让她愣神几秒的角色。
因为他正是《贫农称帝之路》这本书中最后的反派。
封言清本该是书中的传奇人物，可惜生错了阵营。他十三岁因护驾有功受封定远侯，十八岁便考取状元位极人臣，是贯穿全书的对照组。男主一步步从贫农成为开国皇帝，而他则是一步步从天之骄子到众叛亲离，最后死无全尸。
封言清虽然是反派，但除了倒霉之外，没有太多的缺点。他为官清廉，从不收受贿赂，却因家丁借名敛财，卷入贪腐案中；他为人正直善良，从政后提出了很多利民的政策，但每次政策还未大面积推广，便因为不可抗力而遭到莫名抵制；他忠君爱国，为了挽回将倾的帝国，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辅佐幼帝上，甚至没来得及娶妻生子，但最后他却痛失挚友、被亲人背叛，最后被幼帝当作示好筹码出卖给男主，死无全尸。
林沐雪清楚地记得，封清言死时，年仅24岁。
原本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死后头颅却被悬挂在城墙上整整七天，直至发臭溃烂。
而眼前的封言清才十三岁，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除了故意装成熟而板起之外，尚未经受风霜的洗礼。
一想到这位反派的悲惨结局，林沐雪就不由得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不过，她明明记得书中的封言清直到男主第一次科考时才真正出现。而且他读的是国子监，根本不是博闻书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监考老师呢？
林沐雪的眉头微微蹙起，温婉的眉眼流露出不解之色。
突然，她看到封言清的身上再度出现了一条极为醒目的红色弹幕：
【封清言：林沐雪怎么还活着？她不该投河自尽而亡吗？】
林沐雪茫然地看着弹幕，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么知道林沐雪会死？他怎么知道投河自尽是林沐雪的结局？
难不成，他也是穿书来的？
每回红色弹幕出现，都是对方极富恶意的时候。
莫非，封言清要在考场里对她不利？
林沐雪越是细思，心中越是涌起无名的恐惧。她慌张地低下了头。
封清言神色莫辨地静立片刻后，移开了视线，转身离去。
之后，便是长达两个时辰的复试。
好消息是，复试的考题被林沐雪押中了，她为此做过充足的准备。
坏消息是，林沐雪过度的脑补失了神，等回神时时间已过大半，只胡乱往纸上填字赶进度。
最终，林沐雪脚步虚浮地踏出了书院大门。
“终于考完了，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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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秋寒陡至，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博文书院正厅内灯火通明，书院内五位夫子正在整理最终的结果排名。
赵隐提着灯从书院外进来，将被雨水沾湿的蓑衣脱下。他是此次复试的负责人之一，昨日已批改过大部分文章。今日不是他轮值，只是他半夜梦中惊醒后仍觉得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
正在整理文章的罗宏毅见赵夫子来了，面露喜色，忙把手中的两篇文章呈上：“赵夫子来的正好，这两篇文章各有特色，我正不知该选哪篇为头等，还请赵夫子定夺。”
每年博文书院的头等文章，都会被高挂书院之外作为书院实力来展示，今年也不例外。
赵夫子接过文章看了看。
第一篇驳斥了当朝礼部侍郎颁布的新政，不但逐一批驳了新政的弊端，还一一列出了可行的对策。
赵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篇不错，文字虽然质朴些，但洞察世事，言之有物，可列为头等。”
罗夫子讪讪道：“那就用这篇吧！”
“且慢，我还没看完呢。”赵夫子说着，伸手翻开了下一篇。
才看了个开头，赵夫子的脸色便是一沉。
文章驳得竟是他的得意之作《治国论》。《治国论》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文章出世之后，被京中的士大夫争相传阅，连天子看完都赞不绝口。没想到竟然有人敢驳他的文章，还将其贬得一无是处。
罗夫子只知道《治国论》是赵夫子写的，并没仔细研读过，见他神色凝重，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赶忙道：“这篇文章立意是新颖，但难免有哗众取宠之嫌，不妨就用头一篇来做头等吧？”
“不。”赵夫子摆了摆手，神色凝重地继续阅读。在读完全篇最后一个论点后，他缓缓露出了笑意。
“这篇文章的眼光独到、文笔辛辣，是难得一见的佳作，就选这一篇吧。”
赵夫子是大夏朝写文章的好手，但教了这么多年的驳论文，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写文章只为贴合考题，根本没有自己的观点。而这篇文章，虽然把《治国论》痛批了一通，可一字一句都能立得住脚，还提出了从未有人提及的独到思考。赵夫子惜才，自然要把这样的文章单拎出来作为榜样。
选完了头等文章，其他的文章排名起来就简单多了。几位夫子将复试选中的名册与文章整理并记录好后，交给赵夫子审阅。
赵夫子翻看名册，看到其中一人的名字后，颇为讶异：“武安侯府那不学无术的林沐雪也中了？”
前些日子，国子监退入学函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连赵夫子也听到了传闻。
罗夫子答道：“是啊。您选的那篇头等文章就是她写的。”
“什么？”她竟能写出那样的文章来？
赵夫子捋了捋胡子，平复了许久，唇角才露出一抹笑意来：“知耻而后勇，孺子可教。”
————
整理出来的名册很快被送到了副院长简如霖处审阅。
简如霖看到林沐雪的大名占了榜首，眉头紧皱。他若没记错，这位侯府二千金前不久刚被没收了入学函，连国子监都看不上的人，怎可入学博闻书院？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们书院专挑别人不要的。
简如霖一板一眼道：“听闻此子与男子私相授受不成体统，怎可招入书院？你回去改改名册。”
赵夫子只好委婉说道：“入学选拔向来只考察才能天资，因德行的传闻划去名额恐怕有碍公平。不妨先把她招进来，若是入学后再犯，逐出书院即可。”
简如霖用食指在书案上敲了敲，沉思片刻道：“那便将此子的排名降至末尾，另外，头等文章也不可用她的，以免日后累了博文书院的名声。”
“……是。”
这位简院长跟宫里的简贵妃祖上有些渊源，算得上半个皇亲国戚。赵夫子得罪不起他，尽管十分可惜，但他也只能照办，将林沐雪的文章替换下来，换成汪伯璋的文章。
这时，门扉被人轻轻叩动。
来者是位少年，明明生得剑眉星目，却因脸色发白而透出一股忧郁之色。他身着素白的长袍，外另披了件银白狐裘，饶是如此，仍能从空荡的袖管中窥见他的瘦弱。
“是清言呐！快进来坐！”
屋内的两位师长在学生面前向来端着架子，此刻见了封清言却都立刻挂上了笑脸，忙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他引入屋内。
封清言恭敬地向老师行了礼后，不紧不慢道：“今日来，是想向简副院打听一事。我有位挚友，是武宁侯府中的二小姐，名为林沐雪，不知此次她是否入选？”
赵夫子笑着递去手中的文章：“是中了，文章也写的很不错。”
封清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简副院轻咳一声，自以为体贴道：“听说你要回书院了，如此甚好。可需要我帮你安排与这位朋友同班。”
封清言面无血色，眉头深皱，连笑容都有些挤不出来：“若能同班，自然再好不过。只怕是不合规矩……”
“怎么会呢！”简副院没什么眼力见，笑容反而愈发灿烂道，“你这位朋友资质极高，我本来就打算安排她进赵夫子的甲班，跟小侯爷一道，正好有个照应。”
赵夫子：“……”
他刚才明明不是这么讲的。
封清言的眼波流转，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攥起了拳头，但很快又慢慢松懈：
“也好，那就多谢简副院了。”
————
等待了四日，终于到了博闻书院放红榜的日子。
“二小姐上榜了！还在一甲班！”
林府派去看榜的小厮很快就带来了喜讯，报喜时知道自家小姐和李辰彦有过节，还特意补上了一句——
“李家的那混球连榜都没上！还好二小姐把他给甩了！”
小翠啐他：“什么脏东西都拿来碰瓷？我家二小姐清清白白的，从来跟他没有干系！”
林沐雪边听边自顾自地看书，除了微微勾起的唇角，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因为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原作里，男主汪伯璋和李辰彦在入学选拔中分别是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现在林沐雪上了榜，李辰彦这个倒数第一自然要被挤下去。
武安侯高兴坏了，逢人就吹牛，说自己的闺女如何有才华，能在十几万人当中脱颖而出。为了庆贺二女入学，他打算府里摆了三天流水宴席，除了邀请亲朋好友之外，还要请不少达官显贵，其中就包括宁安侯府。
林沐雪小心试探：“封清言是不是也会来？”
“当然了！我们与宁安侯府可是世交，他们家当然要来！”武安侯呵呵地笑着。
林沐雪扶住额头，脑壳开始阵阵发疼。自那日在书院看到红色弹幕后，她这几天一直噩梦连连，担惊受怕，连嫡姐送来的糕点都吃不下。
宴会开席那日，封清言果然来了。林沐雪小心翼翼地观察，这回倒是没有看到红色弹幕。宴席上，封清言安静坐着，全程都没说过几句话。
快散场时，封言清带着小厮来她院中送笔墨纸砚作贺礼，道了句恭喜。
林沐雪道谢：“多谢小侯爷。”
三个月前，封言清在皇家围猎上，一箭射死了惊扰圣驾的豹子。皇帝为了褒奖他，特意封他为“定远侯”。
封言清正值少年意气的年岁，书里写他年幼时最爱听别人唤他“小侯爷”、“定远侯”。不过今日他似乎并不受用，原本清亮的眸子反而黯淡下来，稚气的脸上堆砌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感。
“不必客气，‘定远侯’只是个虚名。”封清言低着头去看桌上的糕点，声音发闷，“以后我们是同窗，你叫我言清即可。”
林沐雪记得原作中封清言喜好甜食，男主还曾经针对这一点派人下毒。见他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糕点，她笑了笑：“这是我近日无聊，让丫鬟做的点心。小……言清若是不弃，不妨尝尝。”
这些其实是林沐雪查了好多资料才跟小翠一起做的抹茶大福平替版，虽然味道可能差些，但外表圆滚滚的，看上去相当诱人。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防备，很快露出温和清冷的笑容：“嗯。”
他取了一块点心取了一块放入口中，缓慢地咀嚼着，软糯的外皮与恰到好处的甜味化开积在他脸上的冰霜，使他的嘴角缓缓上扬。
林沐雪见他吃得高兴，忙道，“你若喜欢，改天我让人再做一些送你府里。”
他闻言却警惕地放下糕点看向林沐雪，目光晦暗不明。
突然，林沐雪看到面前弹出了一条红色弹幕。
【封清言：林沐雪为何还未死？不但未死，和前次相比处处透着古怪。】
林沐雪的心头一惊，强作镇定地挤出一抹微笑来，像是根本没看到弹幕内容，只是在期待对方的答复。
封清言沉默良久，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那便多谢了。”
但很快，又一条红色弹幕铺开在林沐雪的眼前。
【封清言：她活着会影响计划么？需要解决掉么？】
林沐雪：“……”
嘴上说着多谢，心里却想要她死？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林沐雪看着眼前表里不一的矛盾体，人都要被搞得分裂了。
好在封言清到底顾忌着此地是林府，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林沐雪如履薄冰地与他聊了半晌，他总算说了告辞。
封言清一走，林沐雪立刻叫来小翠，旁敲侧击地问林沐雪和这位定远侯过去的渊源。
小翠还以为二小姐看上了一表人才的封五公子，什么都没怀疑，将他们从小到大的趣事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个遍。
林沐雪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小翠说的跟原主记忆中的差别不大，甚至他们的感情还要比记忆中的更好一些，为什么封言清会对她有莫名的杀意呢？
林沐雪日思夜想，到了书院开学前一晚，依旧没能想明白。
不过，她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根据红色弹幕出现的规律，在搞明白缘由之前，她得尽量远离这个危险分子，否则，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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