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横妖》橘衣二春

2、人归

　　白家老爷子算准了时间，白爸爸的车刚在门前停下，老宅里一顿丰盛的晚餐才刚刚端上桌。

　　车子一停下，白露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把拉开车门，跳下车窜了出去，边跑边嚷:“爷爷爷爷，我们回来啦！”

　　乡下的泥土路崎岖不平，铺满零零碎碎的石子。白妈妈在后面喊了一声:“别摔着了！”

　　老爷子耳聪目明，脚步如风:“诶！爷爷的乖孙……”

　　白露跑到门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顿住，转身回去把落在后边的卫黎牵过来。

　　白露眯着一双杏仁眼睛，笑:“唔……差点把你弄丢了。”

　　卫黎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不自觉握紧了被牵着的右手。

　　暮色渐深，天幕已是灰黑一片了。老宅里亮起了灯，是暖暖的晕黄，照得桌上一席菜肴都泛着朦胧的光泽。

　　白家收养卫黎的事情，老爷子和白奶奶早就知道了，只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这个收养的小孙子。两个老人听了卫黎的身世遭遇，也很是心疼。

　　白奶奶一脸慈祥地拉过卫黎的手，“这就小黎吧？我看看，长得真俊！”

　　“来，这是爷爷奶奶给你的红包。”白奶奶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卫黎，“希望我们小黎身体健康，快快长大！”

　　卫黎礼貌地双手把红包接过，“谢谢爷爷奶奶。”

　　白露在一边扭头看了看奶奶，又回头看看卫黎，笑出两个小酒窝。看到红包时，他又撅了噘嘴，“奶奶，我的红包呢？”

　　白奶奶说：“你今天没有，这是爷爷奶奶第一次见小黎，给小黎的见面礼。”

　　白露眨了眨眼睛，问道：“第一次见，就要给礼物吗？”

　　他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那奶奶，我们第一次见，你给我红包了吗？我怎么不记得。”

　　听了他这话，周围的几个大人都忍不住笑出来。

　　白露听出他们在笑自己，不高兴了。

　　白奶奶摸了摸白露的头，似乎又想起白露刚刚出生的时候，小小一只的小婴儿一眨眼已经长得这么大了。白奶奶慈爱地说：“怎么没有？爷爷奶奶第一次见露露的时候，就给露露送了一只长命锁，露露还戴了好久呢。”

　　“长命锁？”白露歪着脑袋想了想，他以前似乎还真的戴过一只金色的小锁，后来要上幼儿园了，他就不戴了。他咧开嘴巴笑起来，“谢谢爷爷奶奶！”

　　两老人和卫黎正式见过面之后，大家便上桌开始吃饭了。

　　老爷子许久未见孙子，想得是左一声“阿孙”又一声“乖仔”。白露嘴甜，三两句就哄的爷爷笑得开怀，忙不迭得就应了明天带他上山，后天带他下河。

　　一旁的白奶奶不动声色，等到那一大一小两小孩已经乐呵呵地拉钩上吊，她才故意重重咳嗽

　　一声。

　　“奶奶～”白露乐呵呵地转过头，然后看到自己碗里堆成小山似的饭菜，傻眼了。

　　白奶奶浑然不觉，一筷子可乐鸡翅落入白露碗里，“露露啊，来，多吃点肉……看你瘦的……”

　　白露苦着脸，捏捏自己肉嘟嘟的手臂，“我已经好胖了……”

　　他艰难地埋头苦吃。白露其实很好养活，一点也不挑食，只是偏爱吃菜而已，但白奶奶老是觉得他不吃肉，每次来都要给他夹好多肉，弄得白露每逢长假胖三斤。

　　白露是个不浪费食物的好孩子，他看着碗里吃不下的鸡翅，灵光一闪。

　　“卫黎，吃肉！”

　　卫黎:“……”

　　卫黎看了自己也堆满饭菜的碗，然后脸色如常，一言不发地接过白露递过来的鸡翅，帮他解决掉。

　　白奶奶乐得见他们兄弟和睦，因此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乡下实在没有多少娱乐活动，老宅里的液晶电视还是前年添上的，一家人看完了新闻联播，白露就噘着嘴，叫着无聊了。

　　白妈妈道:“以前回老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无聊？”

　　白露抱着卫黎的手臂，半个身子偎在卫黎身上。他把头埋在卫黎身后，“好困啊……”说着偷偷睁开半只眼睛瞄了眼白妈妈。

　　白妈妈:“……”

　　无时无刻不是仪表堂堂，四平八稳的小儿子跟整天吊儿郎当的大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没好气地说:“白露，你怎么老是往卫黎身上靠，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坐有坐相吗？”

　　“哦。”白露委委屈屈地直起身子。

　　“妈妈去给你铺好被子，要乖乖睡觉，知道了么？”

　　“知道了！”

　　白奶奶知道白露他们要回来，今天特地把被子拿出来晒了晒。白露洗白白出来，发梢还带着些湿漉漉的水汽，然后一把扑进被子里，满足地蹭了蹭。

　　“嗷呜，太阳的味道～”

　　白露躺了会儿，就忽地坐起来，翻身下床。

　　他搬了张小木凳，踩上去，够着墙边的一个大木柜，打开门后，从里面拿出了个菱形木匣子。

　　白露宝贝似的将木匣子抱上床。

　　于是等卫黎也洗完澡进来，就看见白露坐在床上一脸认真地数着他的收藏。

　　卫黎走过去，也不说话，就安静地看着他。

　　白露从木匣子里一件一件地把自己的收藏品拿出来，掰着手指清点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花石头，蓝石头，心石头……三个贝壳，弹珠十个……”

　　白露数完，发现好像一个也没少的样子。他高兴转过头:“我把我的收藏分给你……”

　　可是等他再把头转回来分东西时，却为难了起来。

　　“给你五个弹珠……一个蓝……不，两个，咦不对！”白露纠结的看着床上三个石头三个贝壳，眉毛都揪起来了，“好像不够分了怎么办？”

　　“我……”不要了，你留着吧。卫黎刚想这样说。

　　“我们不要分了！”白露突然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朝卫黎说道，“我的就是你的，我们一块儿玩呀！”

　　卫黎也弯了弯眼角，“好。”

　　白露拉着卫黎的手，给他介绍自己这些年的收藏成就。

　　“这个是花石头！”他把一块圆润的石子放入卫黎手心，“你看它上面的花纹像不像一朵花？”

　　“还有这个蓝石头……我在海里捡到的。”

　　不规则的石头上是一深一浅的蓝，仿佛灌入了蓝色矢车菊一般的海水。

　　“是不是很漂亮？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呢！”白露仰起头，脸上满满的是自豪的神情。

　　他的眼睛里像闪着光。

　　卫黎不由自主地一晃神，白露已经从石头说到青山，青山上树绿着花红着，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夜色深深，散作满天星。

　　两小人儿面对面窝在床上，絮语低低，唯恐惊扰夜色无边。

　　“卫黎……”白露轻轻叫了一声，“你睡得着吗？”

　　卫黎摇了摇头。第一次在乡下过夜，感觉有点奇怪。

　　白露有些担忧地问:“你不会认床吧？”

　　“不知道。”卫黎没有在外面过过夜，他也不知道自己认不认床。

　　白露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要是你认床，我们以后就不回来过暑假了吧……”

　　小孩皱着小眉头，这一句话说出来很是不舍纠结的样子。

　　卫黎安慰道:“只是还不困。”

　　“我第一次回老家睡的时候也一直睡不着……”白露小声说，“爷爷家的晚上跟我们家里不一样，这里晚上可吵了。”

　　“我以前睡觉的时候，老是听见有小狗在叫，还有人大半夜的还在唱戏……”白露不解地抱怨，“她们都不睡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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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什么时候，白露一遇上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能说个不停，而卫黎永远都是安静，却能将白露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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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我们跟爷爷上山去……要早点起哦……”

　　白露说着说着就困了，声音不知不觉地小了下来，直至了无声息。

　　卫黎听得身边的气息愈渐悠长，也跟着闭上眼睡去。

　　今夜无月，星河悬天。墙上红砖里，墙边野草丛，虫豸嚖嚖一声声，随着凉风飘远。夜色深处人家，犬吠似近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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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去的那一刻，卫黎迷迷糊糊地想，原来自己不认床的……

　　夜到三更，万物皆睡去。夜凉如水，静静地淌着满天星光。谁也没看见，星河泄下星华点点，在寂静的深夜，悄然流向一间平常的院子。风掀开木窗一角，隐约可见屋中相拥而眠的两个孩子。星华没入其中一个孩子的身体，便不见踪影。

　　屋外远山，青萝藤下，有人忽地睁开眼睛，却见九天撒下漫天流萤，皆往一处奔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