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生》幺儿姚

2、第二封

　　“张彦生：
　　见字如面。
　　新年好，校部今年没有查到你的名字……你那么聪明，我想你是有更好的选择。
　　今年新年我留在学校吃年夜饭竟碰上A市下雪，是新年的第一场雪，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到雪。雪一片片掉落，落到发丝、外套、脚旁。这片雪花从我的眼前划落，我伸出手想捧住它，随着我身体的温度，黑色外套上渐渐留下它的轮廓……原来我真的留不住它。
　　记得在三中时，你说以后的梦想是去祖国的各地看各种风景，领略大自然的生命力，现在的我好像体会到了你曾说过的那种感觉。很奇妙，很美好，让人心生向往。
　　希望下次下雪时，我们可以一起看雪。
　　苏蔓
　　1999年2月”
　　“快快，再晚赶不上了！”林木子拉着皮箱在雪地上奔驰，棉花般的雪地瞬间被踩出一个个泥坑留下雪地靴的印记。苏蔓大口喘着气向前跑，零下的气温里她的呼气变成一团团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交错四散遮挡住她的视线。
　　“把手给我。”熟悉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张彦生已经站在火车门口。
　　苏蔓站在过道上看着他一件件的摆放行李，她有些恍惚，片刻失神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转身看她不知道她出神的想什么，走上前见她发丝上湿漉漉的，许是雪花融化后的作品。他摘下帽子抖了抖绒毛上的落雪，递给苏蔓：“天儿冷，戴上保暖。”苏蔓下意识接过帽子，想到天气这么冷他没帽子到盐城怎么办。反应过来想开口还给男人，男人却先她一步道：“我不冷你戴着吧，好看。”
　　顿时女人心跳漏了一拍，冰冷的天气狡猾的帮她藏好了脸上那一抹红晕。
　　木子拿着保温杯回来拿给她，
　　“姐，我给你接了保温杯，你快拿着暖和暖和！”
　　苏蔓拿着保温杯一步三回头的望着渐渐融进人群的背影……热水冒出的热气蒸腾而上，纤长的睫毛上生起一层水珠。苏蔓望向他的视线逐渐被水雾模糊，可她仍旧不愿眨眼。
　　不一会列车开始摇晃起来：“呀这车真晃！姐你的热水小心别撒了！来我着扶你……”两人摇晃着搀扶坐下，两人坐的卧铺，不一会儿狭小的车间里就暖和了起来，苏蔓二人看向窗外白汪汪的一片。
　　木子是个外向开朗的北方姑娘，这么大的雪还是这些年她头回见。不禁感叹道：“这雪下得真大哇，咱们这好几年冬天都没下雪了是不姐？”
　　“嗯上次还是99年，那是我来到这见的第一场雪，也是我生命里的第一场。”苏蔓把目光从木子身上移开看向窗外的大雪。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场雪，年三十远在异乡的她心存理想。但这场雪的到来，让她第一次懂得了遗憾。她遗憾没能和张彦生在大学再见，遗憾再没能多带一份的早餐，遗憾那错题本上还没写满的数字……
　　苏蔓常想如果自己能在努力点，考上他的第一志愿，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这7年。对他，苏蔓总是自卑的。
　　火车稳步行驶着，沿路的风景从白茫茫的雪景到复苏的枯树，野草肆意的生长，张扬着它的生命力。
　　让人陶醉的大自然，生命的力量皆是在你看到的一草一木一土一寸，无谓四季的轮换，它们用自己的方式延续着生的希望。这种力量让人为之动容且敬佩……
　　抵达盐城的路还有一段时间，为了填饱肚子，木子带了很多干粮。苏蔓从里面挑了半天也没瞅见想吃的，南方人的她生来喜辣，顿顿自然是得来点辣子的。但近两年因为项目的原因饭局自然多了起来，前段时间差点胃穿孔的她被医生警告不能再吃刺激性的食物。
　　“我没什么胃口，去外面溜达溜达。”
　　“行，那你别走远了啊，这车上人杂，拿好电话！”
　　苏蔓拿着保温杯点点头，穿上外套走出了车厢。
　　一股熟悉的味道唤起苏蔓的味蕾，这味道好熟悉，像是……辣子面！
　　张彦生正坐在门口吹着滚烫的小面，边吹边往嘴里送。
　　男人正大快朵颐着，地板上多出一双白色棉靴闯入他的视线。顺着棉鞋向上看，女孩穿着棉衣外套手里攥着保温杯正站在他面前，眼睛不时瞟向他手中的小面。
　　男人放下手中的面，从桌子上抽了几张餐巾纸把筷子另一头擦净递给她。
　　苏蔓接过筷子，想起医生的话一顿放下筷子吞下口水。
　　张彦生看出她的犹豫：“辣子面，从前你最爱吃的。”她抬眸看他与他对视，他还记得她喜欢的食物，原来他还记得。
　　“最近消化不好，不忍一忍要遭罪了……”
　　苏蔓肚子恰适宜的叫了起来，像是叫嚣着它的不满。苏蔓尴尬的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早不饿晚不饿偏偏这个时候饿……
　　张彦生翻了翻背包，东西太杂不好找，索性都倒出来。苏蔓有些惊讶，看着摆满椅子上的零食，一点辣不吃的他现在吃零食居然都是香辣这种程度了？
　　男人察觉到女人震惊的表情解释说：“过去没钱，辣的下饭省时管饱。”
　　苏蔓一时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她青春里的阳光少年也曾为了生计而奔波，就像太阳也会有被乌云笼罩的时候……
　　张彦生从包的隔层里掏出一包奶茶，拿着保温杯去了另一节车间。不一会儿功夫把奶茶冲好，递给苏蔓。
　　苏蔓有些发冷，紧了紧衣服，习惯性地把鼻尖凑到杯口，热气向上蒸发给冰冷的鼻尖带来一丝暖意。张彦生坐在一旁没有讲话眼神却一直跟随着她，看着她的样子，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早餐。”张彦生接过苏蔓递过来的早餐，察觉到她白皙皮肤上那一抹红色。
　　“你感冒了吗？外套又忘记拉紧。”
　　苏蔓有些尴尬的伸手抻下外套捂住冰凉的鼻子：“忘记了。”
　　他从书包里掏出保温杯，打开杯盖，热气从杯口冒出。
　　“拿着，用这个嘘着。”
　　苏蔓通红的双手接过保温杯，冰冷的鼻尖凑上前去一瞬，一股潮湿的温暖将她包围。感到暖意的她抬眼看向他，苏蔓清澈明亮的眼睛如一汪清泉，张彦生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仿佛那一瞬间有股暖意传入他的胸口。
　　高中那几年无论什么天气，张彦生的早餐永远都是热的。
　　苏蔓给他带早餐时，他总会留意到她没来得及拉起拉链的外套，他知道有个傻姑娘一直给他守护着这份温暖……
　　没想到这招这么多年都管用，片刻后苏蔓遍感到温暖，她打开杯口打算喝些热奶茶暖暖胃。
　　“我来。”
　　张彦生注视着苏蔓的动作，先她一步说道。
　　他熟练的把奶茶倒入另一个纸杯里，两个杯子来回倒着直到热气逐渐消散。这短暂的几十秒，苏蔓想了好多，视线从奶茶移到对面的男人身上。
　　“这么多年，你去哪了。”苏蔓平静的开口，她原以为这句话永远也不会问出来了。却没想到命运使然，他们是注定要在再相遇的。也许雪花也可以在寒冬多停留一会儿呢……
　　火车在轨道上行驶发出钢铁碰撞的声音，声音有节奏地韵律着。男人没有开口，眼底闪过一丝情绪，手上的动作继续着。一时间他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讲述他的这些年？他家庭的变故，他背负的痛苦……他不想把这些展现给她，他不想让她感受他的痛苦。
　　如今这样能见到她是张彦生最希望的……于她张彦生是不敢的。这些年过去了，她或许组建了家庭，她的身边会也有其他人想要照顾她，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或许像现在这样，还能在彼此的世界出现知道互相的存在就是最好的。
　　“给好了。”张彦生把晾好的奶茶递给面前的女人，苏蔓看出他不想说便没再追问了，眼神落到面前的奶茶。再次见到张彦生时其实她已经知道了，比起那个答案，他才是最重要的。
　　七年来再次和他面对坐着，这一次终于可以好好看看他了。阴雨的天气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羊毛衫，宽大的肩膀被衣服衬得更加伟岸，显得温暖可靠。他像黑了些，黑色的衣服衬出他皮肤的色度。眉宇间留下了些许川字纹和嘴唇上那干裂生出的血的痕迹，仔细看他那黝黑的头发竟也生出了细碎的白发。
　　一缕阳光透过车窗的玻璃洒在他身上，黑色的发丝被阳光照射，他的轮廓裹上一层层金色。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苏蔓凝视着眼前的人，不论何时他都是照亮她青春里的那抹颜色，明亮又灿烂。
　　男人察觉到女人的目光，收起落在远方的视线对上她的双眸。两人就这样无言的对坐着，时间漫长又短暂。窗外那抹白色和灿烂的落日反应在他们相互的脸上，那年没能一起看雪的愿望，这样算不算实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