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裙的约会》希腊书生

1、第 1 章

　　我住在一楼的角落。窗外是一片核桃林，分开十字小径，绿抹苔痕，行人少过。正是桃熟的季节。

　　没想到质朴的桃核外还裹着一层青衣，枝乡叶梦，摇摇欲坠，散发着苦涩的气息。李义山有“留得残荷听雨声”，眼下正是雨季，月夜雨泣，泪洒千滴，又“核”“荷”同音，便暂得“雨核”之名，聊表心意。 ­ 其郁郁菲菲，乘凉则沁人心脾。而窗为之蔽，举目望之难免精神委靡，视野尽处，往往是大妈溜狗，老头溜弯，黄牛似地摆着屁股。唯一的慰藉是小径旁的公用电话，以及里面那个穿短裙的女孩。

　　离我窗不远，但奇怪的是，我听不到她的喁喁私语，而她似乎能听到我向窗外吐漱口水的旋律，从隔音屏里探出一副鄙夷的脸。我每天６点起床，刷完牙吐漱口水的时候，几乎都会看到她那玲珑的低腰牛仔短裙，和鹭鸶般纤细轻盈的双腿，玉立在苍绿的隔音屏下，一立就是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里，我静静体会清晨的宁静，习惯成自然，自然化做永恒的惦念。

　　半个时辰后，她会从我窗前走过，我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 ­

　　一星期之后的一天清晨，我照例在宁静中发呆。突然“乒”——“啪嚓”“乒”“啪嚓”之声不绝。原来一群汉子跟几个姑娘在我窗前打核桃，打情骂俏。核下如雨，一层青皮触地则裂。一会儿，听得叹息声，我探出头去，原来核桃探到４楼，钩竿嫌短，不得不罢休。后来几天，都是来打核桃的。有的用钩竿，有的爬树。有个大哥用石子削，石子用完用硬币，成本不低。

　　可是那些最高处的，如果没有意外，就要烂在枝头，凭诗人咏怀。 ­

　　如果没有意外，短裙每天清晨都会出现。有时过了７点还没出现，就要等到黄昏或傍晚。到了晚上，她穿睡衣，鬓角凌乱。 ­

　　雨一下就是一夜，有时暴雨倾盆，有时淫雨霏霏。我们习惯在雨夜的哭泣中入睡，在睡梦中流泪，被泪水灌醉。

　　那天，看门的老大爷“邦邦”砸我的的窗玻璃。我睁开蒙胧睡眼，拉开窗帘，老大爷干橘皮似的的脸映入眼帘。他瞪大双眼，吐出三个字：“死人了！”然后面部痉挛。 ­

　　我一下懵了，“谁死了？人死不能够复生……” ­

　　等我绕到窗外，原来，人就死在我窗外。摔碎了半边脸，手指扣着一枚雨核，带着枝头的残叶。鲜血凝暗，又被鲜血冲淡，流过苔痕，把积水搅乱。 ­

　　显然，她从高处跌落，骨断筋折。昨晚那飘荡的风声，恐怕是她绝望的哀鸣…… ­

　　她，独自守在四楼。一盏白炽灯，半席鸳鸯被，冷冷清清。 ­

　　也许，她就坐在窗前，任晚风飘碎雨点，打湿妆奁。雨核在碎雨中乱颤，如离人近在眼前。触手不及思念的悠远。孤独和黑暗，她轻抬玉臂，莲步轻移，上了窗台。窗苔碧绿，她在碧绿里失足。伴着雨核的湿漉，成全彼此的孤独…… ­ 此刻，她的眼角滑过一滴清泪，也许是雨水，还没凝固已经成灰。 ­

　　从此，我不再望向窗外，也许她已不在，那短裙的女孩。转过日影，雨核明年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