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时间中》蚯棋

1、于时间中

　　此刻，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我想这大抵不是我的幻觉了，只是不解为何会有人来拜访我这偏僻的住所。

　　一九八三年冬，除夕夜。
　　我拄着拐杖缓缓挪到门口，开了门，北风萧萧。门外那人围巾蒙面，只露一双深色眼眸。那双眼我明明见过次数不多，却印象极深，在此刻令我惊诧。
　　这人竟是我数十年前的旧友。

　　一九三一年，民国二十年秋，上海。
　　我赴一场聚会，在主人家奢华的厅堂里被墙角一幅墨梅图吸引，与一位神秘的蒙面之人不期而遇，一见如故。在一家路边小酒馆，我们共饮长谈。
　　我说，乱世之下，生而平庸，若能保下几幅古画免毁于战火，也算力所能及。他怔了许久，却不予置评。

　　后来，我四处奔波，打探消息，搜集古代书画。回到家中，借着月光和一盏烛台，细细地研究着千百年前的笔法与色彩，尽力还原它们曾经的模样。
　　我们常以书信往来，他不时在叙述中给我些线索，指引我再寻古画，却不曾透露他的个人踪迹。

　　他曾在一次书信中问起，如今时代变革之际，世人皆摒弃传统，追求新颖，我这样一心探寻研究古画，岂不是逆历史之洪流而行？
　　我思量许久。
　　“数十年前，洋人以枪炮开国门，国人的技术、制度乃至思想皆受制于洋人，若连千百年来的文化也要一并忘却，那与洋人的走狗又有何异？”
　　我相信，中华民族终会带着过往的辉煌，走过现今的屈辱，迎向未来的光明。

　　一九四零年，北平城。
　　离家数千里，我竟收到他的书信，只有短短五字。
　　“战，不可再回。”
　　我知道我的住所附近终遭战乱，于是不再回家，却不料那是最后一封来自他的书信。

　　现在，他微微一笑，向我伸出手。
　　“合作愉快。”
　　我惊诧于他不显苍老的双眼，于是数十年来重重疑惑终于得到解答。
　　他说，他是来自未来之人，所以始终蒙面，神秘至此，所以能及时把信送给远在北平的我。

　　二零零七年，曾回到过去的他时限已到，被迫返回。
　　他循着那时的记忆，前往我当年的住所，于时间的洪流和烟尘中找到我当年寻得的书画，交予国家。
　　我那一本未完成的《论中国古画》由数十年后的他续写，终现于世。
　　这是一次跨越时空的合作。

　　他侧过身，于寒风朔雪中划出一道光。
　　“我本来不该再穿越时空，但实在想给你看一看未来。”

　　二零二二年，除夕夜。
　　在充满科技感的春节晚会舞台上，似流水拨弦的乐声婉转。烟波浩渺中，舞者身着靛蓝与青绿晕染的长裙，舞动在错落的青绿色山峦的投影间。那是近千年前的古画《千里江山图》被未来的科技演绎。
　　辉煌的过往没有被遗忘，而是于新时代重新焕发生机。
　　曾经挣扎，曾经憧憬，皆在这一刻得到兑现，盛世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