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七月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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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风景以一种平稳的速度往后倒退，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看上去似乎会下雨。
洛川想到自己好像没带伞，接着注意到副驾驶有一柄黑伞。
但她只看了几秒，就把视线移回到道路两侧的景色。
这条路大概是先由人走出来的，再是骡子和驴，最后被四轮车开出两道深深的凹痕。
两边的植被保护得太好，显得很像是误入原始丛林。洛川感觉自己不是去入学，而是马上要被放归山林的神农架野人。
也许是压到了泥坑，车子狠狠地摇晃了一下，洛川下意识抱住怀里的书包，脑袋咚地一声闷响撞到车窗上。
司机仍然不为所动，也没有去看后座的小姑娘怎么龇牙咧嘴拼命揉自己的额头，好像他负责运输的只是一具没什么感情的五花肉。
还是注水五花肉……洛川使劲甩了甩脑袋，她感觉刚刚那一下快把自己脑子撞匀了，就像姜撞奶……
姜撞奶，什么时候能再喝上姜撞奶，或者奶茶就好，什么时候能自由呢。
她忍不住又去抓挠自己的右手腕，那里除了通红已经结痂的抓痕以外，还有一个皮质或者橡胶质感的手环。
上面标注着两串数字——一个是她的编号，一个是她的“价格”。
没错，洛川作为一个新世纪健全大好少女，此刻其实相当于快递车里的货物。
现在前往的那个鸟不拉屎的乡下，与其说是入学，不如说是等着让买家签收而已。
心如止水地凝视那个金钱符号后的数字，其实洛川曾经想过要不干脆自杀算了。
反正她的爸妈既然只当她是可以交易的货物，那么作为“货物”，总得有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觉悟。
洛川称之为“最后的叛逆期”。
可惜当她还没来得及实施自己的计划，就已经被一伙黑衣人破门而入夺走手上的小刀。
接着她所谓的买家迅速安排好了一切，包括退学和新学校的入学手续。
不过现在洛川决定再观察一下，如果只是卖给别人当童工也就罢了。
如果是卖给什么老头当小老婆，她肯定做鬼也不会放过那两个从来没管教过自己的男人和女人。
所谓想死去的欲望就在一瞬间，但是血液流到足以致命程度的过程却很漫长。
也许该选择更加干脆的死法……还是经验不足啊。
她看着窗外逐渐开始聚拢的云团，回想那日在自己手腕上悬而未决的小刀，慢慢地闭上了眼。
车子慢慢地停下来了，但司机显然和来接她时一样不为所动。
洛川只能自己收拾好一切，然后拿出后备箱的行李，目送那辆车离开。
她和高中的老师同学告别时也是那辆车，也是那个司机送她的。
大部分同学都表示很惊讶，惊讶于她走得太突然了，也有人表示她的运气好，躲过了暑假的补习班。
还有人说你该不会其实是哪个富豪失散多年的小女儿吧，这车可是全球限量版。
所以最后洛川也是这么说的。
“我去做阿拉伯石油国国王失散十六年的公主啦，七个哥哥使劲宠！别太想我！到时候给你们带鸽子蛋那么大的钻石！！”
但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这辆车有多值钱，她只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应该不好过。
洛川面前的学校目测占地应该很大，因为她还看到了一片连绵的山。
校门是那种需要人力开关的大铁门，在一栋单独的教学楼前面是三根旗杆，后面是圆顶建筑，也许是体育场。
不知道是天气原因，又或者是建筑色调偏暗沉，就连校牌也锈了一大块。
槐乡第一私立高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下雨，红锈就浸透了整个墙壁，呈现出暗褐色的疤。
整座学校没有所谓积极向上的正能量标语，只有出入平安和保持安静之类的普通贴字，总之气氛和普通高中很不相似。
没有人迎接也在洛川的意料之中，毕竟现在是七月，就算组织了补课，这个时间大概也在讲评卷子。
但是当她一个人身边围了大包小包，且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洛川又有点真情实感地想死了。
“这么大个学校，怎么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洛川倔强地拿起所有行李，慢慢地挪过去，先在保安亭探了探脑袋，再试着去触碰铁门。
一阵风吹过，金属门似乎是被吹开了，在洛川用力推它之前。
“……卧槽，半自动感应门，还挺牛。”
这门真的不是什么残次品吗，一般来说铁门真的能被风吹动？
她叹了一口气，开始胡思乱想这个买主还挺人性化。居然安排了高中让她继续读书，而不是辍学去当药引子或者小媳妇。
又或者是大学生的脑子比高中生的好吃呢？
……反正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都比她爹妈更关心她，真好笑。
洛川拖着一堆东西，慢腾腾地绕开已经明显斑驳生锈的铁门。
直到另一只脚也迈入那条界限分明的黑白地砖，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四肢瘫软、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
这是很奇怪的体验，明明双眼还能看清一切，但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
几乎是几万分之一秒的间隙，洛川甚至能看到自己倒下的方向有一颗螺丝钉——一切细节都展露无遗。
包括上面的锈迹，尖端就那么直挺挺地向上，如果时间来得及她甚至能数清楚有多少圈螺纹……
但是，就是这样一枚螺丝钉，现在、马上、立刻、即将插到自己的眼睛里。
来不及闭眼、又或者说闭眼有什么用呢。
自己的眼睛会像爆籽的某种水果，除了剧烈的疼痛，还有眼球横流的汁液……
“你没事吧？”
“！”
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洛川无法自制地开始大口喘息起来，她撞在一个硬梆梆的身体上，如同要溺死一般攥住对方的衣服。
“……抱歉，我刚刚可能……”
“是低血糖吧？没事的，你可以扶着我等到好受一点。”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已经倒下了吗？这个人，这个人又是谁……什么低血糖……？
还有这股萦绕在鼻尖的气味……水腥味、就好像浮萍还有微生物死去后开始发酵……
洛川慢慢抬起头，发现被自己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拉住的人是一个女孩子。脸很白皙，有点发福，可能是天生的婴儿肥，把面部的皮肤撑得很鼓。
这种面相应该很讨喜，但洛川仍然觉得有一丝违和。
“抱歉……我刚刚，呃……可能真的是低血糖，不好意思揉皱你的衣服了。”
那刚才的螺丝钉呢……是什么，幻觉吗？
那女孩穿着粉红的衣服，而刚刚被洛川抓过的褶皱上还映出了深色的湿痕。
……他妈的，不会是自己刚刚吐在人家身上或者哭出来的吧。
“没关系的，你一定是新来的吧？”
“嗯？哦哦，对，我是今天转学到这里来的，但是没有人提前通知我该怎么办……”
“我先带你去宿舍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大家？什么大家……难道对方还给自己准备了一个超酷的派对吗？等会儿自我介绍该怎么准备比较好呢……要和所有人迅速打成一片就必须要有一个共同爱好吧。
洛川拿上东西，默默地跟在对方身后。
她发现这条通往宿舍的路与刚才校门口的岔路形成了一个十字路口，从来没见过这种设计，有一点多余了。
那个女孩的衣服也挺奇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漂洗过后掉色，一块一块地有些斑驳。比如一背部是大红色，而衣服下摆又是粉红色。
这条路有点长，洛川只能靠四处乱看来打发时间。
比起花花草草，至少有个活物给自己观察，只是对方并没有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么健谈。
每当洛川试图攀谈的时候，那女孩就笑一笑，说大家都在等着呢。
还有些口音……吐字不够清楚，或者是僵硬。
洛川只能呵呵一笑，心里宽慰自己这里是另一个城市的乡下，当地人有点口音很正常，自己初来乍到就别太显摆了。
“我们，到了。”
果然，破破学校也只有烂烂寝室。
那是一栋大概四五层高的建筑，外表是灰水泥墙，墙根还有或大或小的裂痕，很让人担心质量到底过不过关。
洛川跟随对方进门，没有宿管阿姨，只有小桌上摊开的一本小本子，还有只水笔。
只是本子的封面前几个词模糊了，难以分辨是什么，只能依稀辨认出后几个字，似乎是“登记”、“册”。
女孩伸出手点了点小本子，温声细语地说大家返校时都会填，你回来了，别忘了写上去。
于是洛川心领神会，拿起一旁的笔在小本上写好自己的名字。
但是当洛川准备好以后，那个女孩没有再往前一步。
“啊……哦，你是不是要回去学习了？”
女孩默默笑了一下，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洛川于是也只能打个哈哈说没事，自己身强力壮年富力强，区区几个行李箱也不在话下。
当她扛起箱子，忽然从背后传来一阵飘忽的声音。
“这里的……有些高，要当心……”
然而她回头，早就没有那个女生的影子了。
真奇怪啊。洛川眨了眨眼睛，盯着翘起的墙皮，还有上面用红笔乱涂乱画的一些涂鸦。
一下子就不见了……这么热爱学习吗？
但是东西还有很多，洛川顾不上再想关于那个女孩的事，小心翼翼地踩着落灰的台阶，一层一层往上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七月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