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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离别 ...

  •   那桥边的水固然是冷的,连带着风都像冰。
      马是瘦的,骨头能看得出从皮下支棱起来,送倒是要送送的,不过面子上的情分,也是要尽的,可是还是要走。姜桐归松松挽着马,走的慢,没有回头,岸边的沙是白的,没有一根杂草,细碎的铺开四行脚印,离桥边送行的人倒愈发远了,行李也少,一件薄衫,几串银钱,一把长剑,没有鞘,剑柄乱缠着几条破白布,单绣个“轻”字。
      风越重了,那布条荡出声响,姜桐归挽了挽它,漠漠的:“莫急,也总是要走的。”夕阳泡在一河波涛里,血色染了大半,也没把水烧的有几分热度,倒是像极了那血——林轻的血,热烈,但也悄无声息。
      他闭了闭眼,一样的艳红就破开了记忆涌了出来,刀穿胸而过,明艳的红从单薄的身躯里溢出,蜿延到月白色的衣角,“林轻,别闹。”林轻将手拽向姜桐归,冷绿色的眸子微闭,"阿归,忘了吧,走吧。“那脸色越白了,剑掉在地上,月色让它更凉了。姜桐归见那俊冷的面庞无神的笑了,还冷吗,阿归?不冷了,你的血是热的。
      云把月遮住了,金红的火球在水天之间燃烧贻尽,只有沙是白的,仿佛只剩下了白,他到底是走了,能握得住的也只剩了林轻的剑,他嘲讽地笑了笑,仿若林轻还活着“他们曾叫你轻大侠,在京的时候,还叫你轻哥儿,而今倒干净,一把火就烧了,到底是人,忘的也快,来送的竟还说笑呢。”
      朱红的瞳映着一地白沙,姜桐归想起自己从在京就跟了林轻了,人说林小侯爷幸运,白鸾都心甘情愿跟着他,可人也是灾祸,一场火烧尽了淮义侯四进大院,他那身白毛就成了灾祸,没人知道那火从何起,他姜桐归那身白羽就再不祥瑞,林轻倒也不嫌弃,逍遥地做他的侠士,仿佛林爷不存在过,可他确实藏不住的,无论是朱红的眼,还是流琼坠玉的翎,藏不住的,连带林轻都成了祸。
      可林轻不在乎,他也不在乎,总不信白鸾保不住个人?保不住的,人心是刀,是剑,是比林小侯爷天下第一的名号还可怕的东西。
      夜将尽了,风却重了起来,姜桐归解下一件薄衫,披在马老瘦的背上,单薄的衣料猎猎作响,他拍拍马头:“没事,这次不听他的,我们忘不了的。”马衰老的嘶鸣了一声。没有野店,没有炊烟,白沙一直连到京城,站在高耸的城门下,断了。
      他抚了抚身上的装束,已然已是林轻模样,林轻原先总要他不改变模样的,现在,他再也管不住了。
      翘着修长的腿,林小侯爷那副纨绔模样让姜桐归学了个十成十,一双桃花眼眯起来,冷绿的眸子没有丝毫波澜,紧紧盯着面前的淮义侯,“八十个人没杀了我林轻,侯爷可失望?哦,说正事,自毁四进院子将那灾祸之名安与我身,想要什么?不会………他往前倾了倾身,"是阿归那翎羽吧?"淮义侯眼中迸出贼亮的光,未及开口,姜桐归又开了口,“不忙,我今日既来,就是来向侯爷服个软,那白鸾嘛,若侯爷早开口,我便送与侯爷也罢,只不过侯爷下了杀手,阿归死透了,我今日也只能送这羽毛来,万望侯爷止了这谣言,能跟圣上美言几句。"淮义侯一张老脸笑得真诚,"小侯爷看得通透,好说。"
      姜桐归拢了拢身上的大麾,迈出门去,低声道,“一个个,都得还。”
      府前车水马龙,仿佛还是原来的侯爷府,贺礼也排成了长龙,车驾上的红灯笼将夜打的通明,姜桐归无可抑制的便想起了林轻的血,他点点头,“大人们多礼了,林轻还年少,当不得如此贵物只是大人们能否赏脸将灯笼留下,荒山野岭的惯了,见着灯笼觉得亲切的紧。”没人注意到,年少二字,姜桐归咬的有多紧。
      林小侯爷又回京了,这不是小事,更何况也就面个圣的功夫,林小侯爷竟又擢一品将军,其中种种,掀起的不止是狂风怒浪。姜桐归抚了抚那剑,“都想要那能许愿的翎羽,也不看看要不要的起呢?"
      这将军也来的容易,不过是面见圣上时提了提那南方大泽囫囵个儿被他收归,也交了地图印信,南方大泽是仙境,更是他白鸾的栖身之地,但鸾择良木而栖,他的良木早已烧尽了,这地方,倒也无所谓了。
      淮义侯一众是遭了秧了。姜桐归那一番舌灿莲花硬生生教皇帝信服了那一众射杀白鸾私藏翎羽,官品一跌再跌,还不够,姜桐归在等,等他们使用翎羽的那一天,于是他请兵平北,龙颜大悦,权贵们却慌了。
      浩荡大军踏出城门的一刻,烈火在蔓延,四十八户官宅燃起熊熊烈焰,护城河在一瞬间沸腾,五十万将士看见林小侯爷破火而出,涅槃而起,一只白鸾踏火而起,背上的剑芒映出妖红的烈焰。绣字的布条,载着那“轻”字飘转,姜桐归在天际盘旋着,盘旋着,俯瞰着一片火海,人皆知白鸾之羽应人间之愿,殊不知那若非白鸾愿意,翎羽就真是灾祸。
      姜桐归静静盘旋而下,落在秦府院中,火舌舔过他的白羽,他又腾空而起,那龙位前是他声声诘问,“林轻蒙冤,天下可认?!林轻惨死,天下可敢负此责?!良木未立而焚,林轻何辜?!流言之恶,林轻何辜?!”声声号叫震彻苍穹,他带着林轻那把剑向苍梧飞去。
      “凤凰!”有人在惊叫,他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剑化作钢水滴落,落在来路的白沙上。
      “阿归,忘了吧…”不,不忘!“阿归,走吧…”不,不走!是谁呢,是谁在问?“阿归是神鸟,不要掩藏”“能跟阿归离了京,也是我之幸”“阿归傻啊,那火是他们自己放的啊,他们要你的命,我能给吗?"
      没事,他们想要,我便给,翎羽给了,大火也给了,我全给了,可我又丢了谁,姜桐归心说,他说要我不要掩藏,我藏了,藏成他的模样,京里的火烧了三天三夜,想来他也是见了,我却忘了,当真忘了,连他的剑都没有留下,他要我忘了,我也算听他一次吧。
      火淬过的林小侯爷府里,一片绣着“轻”字的布条缓缓落下。姜桐归到底是想起了,他曾经对林轻的马说过:莫急,也总是要走的。
      真的都走了,溶了金色的太阳又一次落下,白色的沙滩干净的没有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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