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 36 章 ...
-
回去之后,两人一如之前没了消息,双方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不过杨雪对于父亲杨廷和给她指的那门婚事也一拖再拖,就像父亲当初嘴上答应她和朱拱霖的婚事一样,拖。
这不知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是知父莫若女,这个婚事一直被拖到了南昌朱宸濠发起的叛乱,哪还有心情办婚事,朝廷和地方都忙着商量镇压的对策。
一直等到战争结束,杨雪又去找了朱拱霖,不过他不在宁府,是在酒楼。
爱憎一涌,便空一杯酒,旁边零零落落摆满了大小酒罐。
杨雪远远望着他又忽然走近。
她没有和他说话,端起一缸,仰头灌入,朱拱霖看到她一把夺过,面红耳赤醉意汹汹地问她这是干什么。
杨雪手捧坛子:“与尔同销万古愁。”
说着两人又喝了起来。
当国仇家恨与自己的身世纠缠,朱拱霖只觉得自己无能,纵使武功再高又怎样,牵动拉扯的心让他不能再施展一招一式,只能沉浮在酒精里飘摇。
可是眼前这个姑娘,那个他深深爱着的姑娘又给了他一分慰藉,让他知道自己还不是一无所有,这个世界还有人在爱他。
两颗赤忱而动情的心意在这限时的秋意里碰撞,他们像是两个被勘误的皮影,像是一出被纠正的剧情,朱拱霖只是在此刻,在酒精的麻痹下,抛下一切世俗羁绊,抛下他当日的言不由衷,无意识地吻了杨雪。
在酒精与迷幻的接壤之地缠绵,在轻盈的灵魂和沉重的身体之处纠缠,在人群之中或酒楼之外牵扯,任凭沉醉的虚拟淹没初心,此刻,吻只是原始动物表达爱的本能。
两人就这样一直喝到鸟儿归了巢,太阳落了山,才勾肩搭背踉踉跄跄地回了去。
之后杨雪再去宁王府便不再是昔日气派,不仅有官兵,还有土匪和盗贼,整个府里乌烟瘴气,不成体统,宁王朱宸濠也不再对她喜眉笑眼,反而对她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朱拱霖拉着杨雪出了府邸,对她说:“我们不是已经分开了,你又来这里作甚?”
杨雪说只是怕他想不开,过来看看他。
看着眼前的姑娘想爱却不能,朱拱霖眼里充满了复杂与矛盾,如果此刻朱宸濠绑了杨雪以此威胁杨廷和联盟或者直接杀了她以儆效尤,这都是有可能的,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她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称以后不会再来宁府,二人能否约到府外见面,朱拱霖也拒绝了。
后来杨雪也不敢来府里找他,府外也见不到他,就这样一直持续了数月。
然后就听到外面百姓传言宁府被封了,战乱平叛,朱宸濠被逮,娄氏跳了河,宁府上下鸟作兽散。
杨雪找不到朱拱霖了,她知道,他去了京城,他要削发为僧。
我或许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她是改变不了他的,如果说之前还有国仇家恨的顾忌,那现在宁王府被抄,朱拱霖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纵然他还对她有爱,可也只剩下爱了。
但似乎也并不是结局。
杨雪说她要去京城,她要去找他。
我没有阻拦她,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但前提是所爱亦是被爱。
杨雪马车赶路自是比两条腿的交通工具提前来到城里,还不等他削发为僧,她便在庙门口早早等他。
朱拱霖没有想到,空门之前还隔着红尘,杨雪就站在他的面前:
“你真的要皈依佛门吗?你当真红尘无牵挂?”
朱拱霖看着她,她是他现在唯一的牵挂,可是就算他还爱她,他能拿什么来给她,爱不过一个字,可这个字太过沉重。
宁王被抄了家,树倒猢狲散,他又是唯一的嫡子,虽然皇上下令并不杀他,可这不代表之前对宁家有觊觎的人不会来找他,他除了出家能昭告天下他再无野心,好像别无选择。
佛家讲六根清净,他唯一的不净就是她了,可是他也不想耽误了她,他总是这样瞻前顾后的考虑,却不考虑这个就站在他跟前最爱他的人。
他说话了:“三年,如果三年之后你还爱我,那我便还俗娶你。”
他对她许下一个承诺。
几世她都等过来了,三年算什么。
我早就说过人不能轻易许诺,许过的诺言要实现,兑现之路是十分坎坷的,坎坷在于一旦达不成,不仅是一件事情没完成,而是一个满心欢喜的期待被辜负。
三年来,杨雪对于指婚之事一拖再拖,杨廷和知道她不满意这门亲事,也答应她如果有更中意的人的话他也愿意纳入参考范围,杨雪说没有,就是不想嫁。
她不能跟父亲说她要嫁朱拱霖,在杨廷和眼里,那是乱臣贼子的儿子,嫁给他无异于给整个杨家蒙羞,而且追杀他的人一个个虎视眈眈,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安心。
可是在杨雪眼里,他不是一个身份,他就是他。
三年时间倏忽而过,是个衰败的冬日。
庙里一群和尚围在一棵枯藤树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知哪儿来了个姑娘,也不知何时爬上了枝头,躺在一棵壮枝上竟然悠闲的喝酒,冬天枝脆,万一掉下来可怎么办呀。
底下和尚越围越多,惊动了方丈和法师。
她庸整衣袖往嘴里道口酒,冲着底下的和尚喊:“有个净空和尚说要娶我,他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底下都炸开了锅,觉得这姑娘一定是疯了跑到寺院里闹,和尚怎么可能会结婚呢。
净空来了,他抬头望着这个任性又胡闹的姑娘,让她赶快下来。
杨雪举起酒朝地面洒了一些,说:“我一朝沉醉混沌一夕酒醒读闲,日日挂于枝头也不错。”
她许是喝醉了,话音刚落,身子一顷,整个人便失重般像只离心的大鸟向下坠去,众人惊恐。
只见净空三步并两步地疾步上去把她拦腰抱住。
她就稳稳地落在他的宽阔胸膛里,她眼带醉意,伸手摸了摸他健壮的胸肌,两颊微红:
“看来以前的功夫没白练啊。”
净空和尚把她放下,双手合十行礼后,手拨佛珠口念阿弥陀佛。
“你答应过三年之后要娶我的。”
杨雪不等他回答,迅速拿走他手里挂在虎口的佛珠,向寺外跑去。
净空一路追了去。
一直到了山下,景象便热闹了起来,市井街巷流窜的是人间烟火气,人头攒动之下,净空和尚便跟丢了杨雪,一路走走停停不见了踪迹。
晚风清澈冷冽,月光如冰魄,净空听见远处传来一片荒唐笑声,无声走近。
声音来自一茶馆,里面有一媚态示人,衣衫不整的姑娘站在凳上桌前,周边围了几个市井喝醉之徒胡言乱语地挑逗她,那个姑娘是杨雪。
净空走进茶馆,一把扯过她的胳膊要带她离开,杨雪却拧了劲儿甩开他,又笑意盈盈问他:
“晚风就槐酒,还真是人间快事,师傅可有过这种感觉?”
说完又喝下一杯,半分醉意半分清新地对他说:
“当日南昌酒楼我只陪你一人喝酒,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么多人都为我而来。”
她举起酒盏要喂旁边一个快要流下哈喇子的男人,却被净空一把把酒坛打翻,不由分说地把她拽出了酒馆,
她挣扎着甩开他拉着的胳膊,气愤地说:“这是什么意思?你若娶我,我怎会和其他男人喝酒?”
“我娶你。”
杨雪望着他,不说话,他说他要娶她,她终于等来了这天。
成亲的地点在青繁山不远处的小院子,那是杨廷和之前送给女儿避暑的地方。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宾客满堂,只有两盏红烛摇曳,一对新人成双。
杨雪一头黑发绾成高高的美人髻,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杏眼却闪着泪星,她身着一身红裙,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朱拱霖欣喜地望着眼前佳人,是他满目疮痍干枯成沙的内心唯一一片绿洲,她就如此安静恬静地坐在自己面前,成为自己人生的另一部分。
下雪了。
我一直觉得没有什么比结婚时下场雪更浪漫了,不过大家好像都嫌弃秋冬结婚萧条而喜欢在春夏结婚,覆满砖红色的屋顶和常青的松柏,遥遥远出一整际的雪线划开天地的边缘,纷纷扬扬任凭飘落,满目所及银装素裹。
或许这是为人间故事的一次钟情,是神明迟疑的一场献礼。
今天,杨雪几世的想念也一并随大雪飘落漫野星河。
好景不长,这场只有获得彼此祝福的婚礼对双方而言都是奢侈的,因为他们抵抗的是全世界。
杨廷和听闻女儿结了婚,还是和那个乱臣之子朱拱霖,一时间气的暴跳如雷,派了高手四处寻找他们。
找到他们自然也是易如反掌,毕竟杨廷和料到唯一能安身的地方也只有他之前送给杨雪避暑的院子了。
所以说没有房子没有足够的金钱是没资格谈感情的,就算是杨雪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也一样,父亲不是永远的摇钱树,一旦忤逆了他的意思,那后果是十分可怕的。
那天的院子围满了人,来的几个人也正大光明,剑拔弩张的威胁二人,得到杨老爷的吩咐,如果逼不走朱拱霖那也不用在意伤害他的结果。
杨雪挡在朱拱霖的面前,对着一种士兵怒吼:“我看今天谁敢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