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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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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上一盏油灯,屋子里便亮了起来,姑娘熄了火匣便坐下,我细细打量她,纤细挺拔的腰杆,黑衣更衬出白皙的脸庞,娇媚却冷淡,眼神里时刻射出凌厉寒光。
这姑娘说她真的是一名杀手,本名也不叫刘铁柱,她说自己当杀手以来只接过两个单子,因为长期没有活儿干已经到了温饱难自给的程度这才不得已行窃。
她出生在一家裁缝铺,父母都是给人做衣裳的,家里除了大姐和二哥,她排行老三,又因为生的可爱,邻里街坊都叫她“幺娘”。
《浮世影纪》载:苦心智,劳筋骨,饿体肤,空乏身。增益其所不能却未让其丹心照汗青,黑暗中踽踽独行,内心空洞迷茫,杀人不应该是悲惨身世又接受习武训练的最终归宿,幺娘不想当一辈子的刘铁柱。
哥哥成家后在外开了家肉铺,姐姐擅长女工,平日里就帮家里干活儿,可是她却调皮捣蛋不喜女红,还经常和街上的小混混玩儿在一起,整日里舞刀弄枪,不像个姑娘家。
九岁那年,遭遇大旱,城里闹了饥荒,城外的山上饿殍遍野,幺娘家里也弹尽粮绝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姐姐还能帮家里做些针线活换些米面,幺娘却什么也不会。
那日,父亲说山上一个叔叔给自家送来一袋大米,让幺娘上山去取,虽然已经饥肠辘辘饿的眼冒金星,但是一听说马上就有粮食吃了,幺娘便兴高采烈地跑到山上找这个送米的叔叔。
可是从太阳东升一直等到西落,幺娘也没等来送米的人,她就一直站在那里,等啊等盼啊盼,她想爹爹让她来等就断然不会骗她,她一定是要等到才能回去的。
天快黑时,确有一个男人拿着一个麻袋走来,奇怪的是里面什么也没装,只是低头问她是不是幺娘,她点点头,然后就被套进麻袋拦腰抱起,任她如何哭如何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那男人告诉她,她的父亲用一袋大米把她卖了。
再后来,她就被卖到了环采搂,就是那座京城里有名的青楼,卖去那年因为年龄还小不能接客,那里的老鸨子就让她没日没夜的干活,等到了年纪再侍奉恩客。
除了端茶倒水擦地板,还有劈柴跑腿刷茅厕,脏活累活,该是她干的不该是她干的她都干。
十二岁那年,楼里的老鸨看她出落的越发水灵,告诉她是老天爷赏她饭吃,便让她提前接客,幺娘在楼里呆了三年,自是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辣手摧花,她看过多少女孩儿被折磨至死,痛不欲生。
于是,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寻得一丝机会,从那个魔爪里逃了出来。
漫漫无尽的黑夜要把她吞噬,逃了出来又能去哪里呢,她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能做,只是垂着头,独自走向黑暗深处。
适逢暮秋时节,有很多腐烂在枝头的大朵大朵的艳丽的花,即使黄如泥巴也死死拽住干枯的木枝,最后只能被雨水裹挟于地面流淌,它在枝头的时候也让人怀疑当初开花是不是自己坦然的选择。
她在想,为什么父母要如此狠心将她卖掉,如果他们当初养不起自己,又为什么选择将她生下来,她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街上人来人往,只有她是特别多余的那一个。
再后来便沿街乞讨,有时几天吃不上饭,有时偶尔还会偷回些有钱人家的吃食饱餐一顿,就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她以为自己可能就会这样一直到生命的尽头,可偏偏命运留给她一些转机。
有一天,有个独眼的中年男人看到她被一群人棍棒相撵时矫捷的身影,走到她面前对她说:“小姑娘,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教你一份生存的技能,让你以后衣食无忧。”
她听了激动的眼泛泪花,便高兴的跟着那人走了。
之后便来到一处类似训练营的地方,还有一群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儿,只不过那里面好像只有她一个女孩儿。
那个独眼男人听他们说叫王大壮,之前是兵营里的教头,后来因为得罪了一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就被人家挖了一只眼睛赶出了兵营,为了谋生,他便在街上寻一些身手敏捷动作利落的小孩儿教他们武功和逃生技能,将来有部分是卖给富商或者京中权贵做打手或保镖。
这个人每天管他们吃住,虽然吃住的也不是很好,但总比她每日饥肠辘辘露宿街头的要好上百倍。
幺娘的反应能力强,学习速度快,再加上身手矫捷,武功在短短几年就突飞猛进,是这年轻孩子里最出色的一个,王大壮经常夸她要不是是个女儿家又出身卑贱,是有做将军的资质的。
后来,就陆续有人上门过来挑选他们,王大壮几次三番给那些人推举幺娘,可他们都看她是个女孩儿,身子又单薄,都摇摇头走开了。
幺娘一次次期待,一次次失望,一次次满怀憧憬,又一次次心灰意冷,原来生命价值的实现要先从性别入手,可她也只是想找个买主吃顿饱饭,命运好像只是非常短暂的垂怜了她就再也没有正眼瞧她。
这些人给出的价金是极高的,带走一个孩子就给二十两,她看着王大壮陆续送走十几个孩子,想来这一生应该是无忧了,每日教小孩功夫和供他们吃住是既费力又费心的一件事,等挣够了钱他便自然把剩下的几个孩子都遣散走。
临走时他还跟幺娘说:“你这孩子命不好,可惜了你的天资和学的一身本领,为师也不可能养你一辈子,当然如果以后有好的雇主一定给你引荐,你且自谋生路去吧。”
就这样,幺娘又没了去处,那年,她十八。
被遣散的孩子有的去工地卖力气,有的去马戏团耍杂技,还有的去了镖局……只有她,如落水孤叶飘零。
看着街上叫卖不断的商贩,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也俨然沦为商品,被转售,被贱卖,被抛弃,或许最后会在一个无名的夜晚被处理,就像流浪的猫狗,养殖场的鸡鸭,或者屠宰场的猪羊。
没了去处,又回到了当初王大壮当初训练他们的地方,碰上王大壮正在收拾东西把这个地方腾出来另作他用,王大壮看她可怜,便给她介绍了一桩生意,他俯首帖耳跟她说这是桩杀人的买卖,问她愿不愿意干。
这世间哪里都不留她,不让她喘息不给她活路,难道就是要到最后逼她问她要不要干这杀人填肚的买卖,那为什么不呢?
按规矩,杀手是不能多嘴的,不能问自己的买主是谁,不能问为什么要杀人,只管拿钱办事。
不过听王大壮说是因为这个买主犯了事,□□了一民间贫苦人家的闺女,他爹非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告到县衙没完还要拦太守的轿子,他觉得太烦,就所幸雇个人把这人做掉。
买主给出的定金是十分丰厚的,事成之后据说还会有另一笔报酬,那是幺娘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数额。
挑了一个黑漆漆的晴夜,幺娘一身黑衣潜入这户人家,就看见这个男人抱着自己尸骨未寒的女儿泪眼盈盈地低诉,家里家徒四壁,除了父女俩就没有别人了。
她从屋顶轻盈落地,对着那个男人冷冷地说:“有人买你的命。”
那个男人肉眼可见的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头如捣蒜一般磕地:“英雄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我没有错,我只是想救我女儿,可怜可怜我,不要杀我啊!”
幺娘不想与他纠缠,回一句:“我可怜你,谁可怜我。”
寒光一闪,是极利落的刀法,人估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抹了脖子。
虽然死了,想着应该也是没什么折磨和疼痛的。幺娘想这也算成全他们父女二人。
幺娘临走时,看见桌子上有封信还未装进信封,是这个男人写给远方亲戚的,落款写着:刘铁柱,应该就是这男人的名字。
她望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对着刚死了的人回她刚刚没有说完的话:“你是没有错,可你穷,便有了错。”
说完便从那个在风中还吱吱呀呀响的门中走出来,转身又轻轻关好。她想就算这门今天不关,谁又会在乎这儿多死了一个可怜人呢?
回去后,在一个黑乎乎的房间里,他们就是在这里进行交易的,幺娘看不清买主的脸,只是注意到他旁边一袋明晃晃的白银,那人问她:“叫什么名字?”
幺娘以为这人是在问被杀的人的名字,回答到:“刘铁柱。”
因为幺娘事情办的干净利落,来去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买主很兴赏她,表示之后如果有类似买卖也会介绍给她。
幺娘跟我们讲,这是她的第一笔生意。
后来不知因何缘由,刘铁柱这个杀手的名字便在江湖杀手圈里传开来,想来是那买主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帮她暗自做宣传的结果,不过这种消息只在地下传传,没人敢拿在明面上说,只是如果谁有买卖找刘铁柱,却怎么也找不到。
那位买主出手阔绰,给的银子足够幺娘花个三年五载的,之间也有几个小生意,要不就是谁杀了谁怕官府找到人证让她去杀,要不就类似于上一个买主这种的把民女□□了怕家人告发让她去杀,她都一律推掉了。
一来是他们出手实在没有他第一个买主那般阔绰,二来经过了上次的事件反思,她真的不想残杀底层无辜的人了,说白了,他们都是同类,他们的命都轻贱如草芥,不到万不得已没钱花,她不想干这种买卖了。
后来的第二桩大生意也是第一个买主给她介绍的,他们之间应该是同僚或者商场的生意伙伴,这都不重要,幺娘也没有必要知道。
她只知道这次杀人不再如上次那般容易,因为对象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大户,而且这个新的买主吩咐她要想不留后顾之忧,就还要为这个人找个合理的死亡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