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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孙游还是有些怀疑,不过对方说得十分具体,只要稍微查一下就能知道是真是假,他点了点头:“你这一身本事,若是继续当个普通士卒有些可惜了。从今天起你去做斥候吧,机灵点,别死了。”

      庄寻低头领命。

      哪怕是做斥候,庄寻也是最积极的那一个,有任务他第一个冲上去,没有任务也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每天从一睁开眼睛穿好衣服就开始忙碌,一直到深夜合上眼睛。他觉也越来越少,其他斥候跟他熟悉了,开他玩笑,说这个人神活,吃也吃不多,睡也不用睡,每天就知道干活和跑任务。只有庄寻自己知道,把清醒的每一刻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是为了不至于停下来发呆的时候想起尚鹤闲,那烦人的少爷总是抓住所以庄寻休息的时刻,出现在庄寻的脑海,勾起一些复杂的情绪,然后化为泡影,庄寻只能努力忙碌起来,不给尚鹤闲任何可乘之机。

      论左右逢源,庄寻从来都有个不错的老师,在军中这些日子,他不仅帮其他斥候干活,论功行赏时也总是把荣誉推给上级,虽然一直当斥候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但他的名声在军中各将领那边越来越好,尤其是孙游,作为挖掘这个人才的伯乐,孙游脸上一直很有光,对庄寻态度也格外好些,私下里已经开始和庄寻称兄道弟了。

      就这么过了一年半,战况突然恶化,正赶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内地到这边的物资也断了,营中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庄寻所在的奇虎军既没有粮草支援,敌方又来势汹汹,庄寻就在这个时候拿到了一个新的任务:潜入敌方大营刺探军情,如果有机会,直接暗杀对方将领。

      庄寻从来不会拒绝派给他的任务,无论多么艰难危险,他都会答应下来,然后乖乖去做。在军中这半年,庄寻交到了一个朋友,不是旁的人,正是奇虎军的军医裘容。作为唯二的军医,裘容每隔一段时间就能见到庄寻,这个人每次伤得程度也不一样,裘容自己也没想到,仅仅是在给他换药的时候随口说上几句话,一年多下来,这家伙竟然就成了跟自己说话最多的人。裘容一直觉得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自毁的气质,虽然他不会自残自伤,但是所有人都不敢接的任务他接,所有人都觉得危险的事他去,一点好处不拿,好像他欠整个军营欠整个国家的一样,有时候庄寻能自己破破烂烂的回来,有时候甚至需要其他斥候把他“回收”到军营里。裘容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这么不要命,可是看到他偶尔出神的片刻那种怅然若失的表情,裘容就不敢开口。

      这次,庄寻是被其他斥候带回来的,直接送进了自己的营帐里,参军孙游也跟着来了。

      “庄寻,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孙游一开口就是这个,裘容一听这话就开始火大:“孙大人,我的病人伤得很重,现在状况十分危险,他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时间了,你最好快点出去不要耽误我救人。”

      “我没能杀死……他们的将领……但是……”庄寻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断断续续的话,“他们的粮草,会从河西岭-云和山-举桑坡一道运至他们的军营,我记得地图……如果我们能……从刚进入云和山的地方截……截住他们的运粮车……我们就有粮吃了……”

      这个情报太重要了,重要到只要安排得当能够直接逆转当下的局势,孙游立刻大步走出营帐,这点说话的工夫,裘容已经将庄寻胸前的那支羽箭剪断:“你也是命大。”

      “从我二十步远的地方射过来的,大弓……我都以为我要死了……”庄寻闭上眼睛。

      原本只是偷听,庄寻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人发现,可是他依稀觉得敌方将领营帐内有一个说话声音有些像尚鹤闲,他无论如何也想看一眼,都已经撤回到树林里了,他还是想折返回去看一看,犹豫间,一个来树林里不知道干什么的敌人就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他,两个人同时射出一箭,各自仰面倒了下去。庄寻用的是方便行动的轻弓,拉弓更快,力道和准头更低,而对方显然是正经弓箭手,用的是又重又难拉的大弓,力道远超轻弓,庄寻当时是抱着跟对方同归于尽的想法动的手,他稳稳射中了对方的心窝,对方也射中了他的胸膛,此时能活下来,庄寻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取出箭头,给庄寻上了药裹好伤口,裘容一边洗手一边训他最不省心的伤员:“那一箭射穿你带的泥人之后还能嵌进去这么深,说明要是没有泥人给你挡一挡,这支箭能直接穿过你去!你就烧香去吧!再这么有一次你就被埋在这了!”

      庄寻躺在榻上,拿起来那个尚鹤闲的泥人。这一箭从泥人的脖子穿过去,将泥人的头和身子分开,就算他把它们拼在一起,脖子那里也留下了一块显眼的空缺,毫无预兆地,庄寻忽然落下泪来。看着被自己的血染了色还破了的泥人,庄寻终于意识到了,不,应该说是他肯承认了。

      尚鹤闲死了。

      那件衣服上的血迹,显然尚鹤闲是左边脖子挨了一刀,以他的身板,流那么多血,根本没有可能还活着。只是尸体没有找到而已。两年了,他会觉得那个人声音像尚鹤闲,只是因为,他已经忘记尚鹤闲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了。

      一开始他需要找事情做让自己无暇分心,才能不去想尚鹤闲,不去想那些让他心跳加快浑身冷汗手脚冰凉的噩梦一般的念头,渐渐的那些东西真的不会出现了,原先偶尔会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尚鹤闲的笑脸,也渐渐减少了来看自己的次数,到现在,庄寻的梦里也没有尚鹤闲了,好像尚鹤闲真的从他的生命里剥离。他不会再去想尚鹤闲在哪里,尚鹤闲在他心里也不再重要,他在军营里做斥候,这很好,是一份有意义又有挑战性的工作,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很刺激,说明没有尚鹤闲他过得也很好。原本庄寻还会告诉自己,尚鹤闲应当也在这个国家的某个角落渐渐忘记他,有新的侍卫,又或许已经娶妻,已经在朝中有了不错的官职……

      现在庄寻不会这么想了。

      只有此刻,这身首分离的泥人掀开他伤口上的结痂,直接给他看最赤裸裸的答案,他一直不肯去相信不肯想的事情是真是发生的,赫连琮杀了尚鹤闲。无论他跑得多远,去多少地方,他的小少爷都不会再跟他一起带着一堆买来的小玩意回家了。

      压抑忽视了两年,一直不被庄寻内心认同的悲伤,此刻找到了可以倾泻的出口,庄寻在军医的营帐里放声大哭,裘容站在他身边,能为他做的事情,也只是递上一块帕子。

      庄寻带回的消息立刻引起了奇虎军将军张虎的注意,他立刻着手派了三队人马前去云和山。云和山能够通过的路是一条山路,尤其是这个斥候点出来的,刚进入云和山的那段路,两面地势高耸,草木丰茂,最适合藏人和偷袭,就算抢不回来粮草,直接将对方的粮草烧光也是他们赚了。

      几天后,奇虎军吃上了敌人送他们的粮食,庄寻还在休养,张虎亲自端着做好的饭来庄寻的帐中,说要赏他,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庄寻躺在榻上,想了想,说自己想升官。

      第三年,战争结束了,庄寻仍旧把功名都推给了将领们,所有人都准备回家了,庄寻又向张虎提出来想留在军中。这一留又是三年。

      这天,张虎问庄寻今年多大了,庄寻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回答出来,他今年已二十七了。如果尚鹤闲还活着,现在也二十五岁了,再有三个二十五,他就能如愿成为一百岁的老不死。这么想着,庄寻又猛然回神,他面前的张虎在跟他说一些他从未听说过的东西。

      先帝半年前因病仙逝了,太子赫连玦继位,这位新帝好一个霹雳手段,迅速把朝中一批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文武官员彻底清洗掉,该杀的杀该撵的撵,提拔了许多有才干的新人,如今朝中有些职位空缺,新帝想要从军中选拔一些真的有本事的人去都城做官,张虎自然推荐了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庄寻。

      庄寻正要推脱,张虎把皇帝圣旨甩了出来。

      这下庄寻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圣命不可违,他按照张虎的安排收拾东西,坐车回都城。

      六年了,重新走回去的路,看着路两侧完全不同的风景,庄寻的一颗心始终没能放下。他不敢想,若是见到老爷或者三小姐,他该怎么说?六年了,六年了啊……庄寻从怀中摸出那断成两截的泥人,双手不住地颤抖。

      “庄统领,按您说的,清风岭到了,您还要下车看看吗?”车夫在外面问。

      庄寻长长突出一口气:“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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