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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侠客榜-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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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滑腻的群蛇在他颈边缠绕游动,俞发显得这人的脸仿佛让白漆刷过一道似的。
“喂,你们打哪儿来的?”他操着一口黄牙问道。
黑蛇潮始终保持着威胁警惕的姿态,却无方才目的性极强的猛迅攻击。
冒着蓬蓬灰烟的火把摇曳明灭,熏人的眼睛。顾影将它放低些,道:“我们是跟着镇上毒虫一路追到这里来的。”
“追来的?你们追我的心肝宝贝儿们作甚?”他口音变扭,青白的眼滴溜溜转着。
隔着黄沙飞尘,众人衣袂飘飘。江统厌恶地踢开凑近的蛇,讽道:“你每日驱使这些毒虫侵扰镇上,歇在客栈也提心吊胆不得安生,你说我们追来干什么?”
“放屁嘞!我的乖虫们从不咬人!除……”他据理力争,身子往上一挣,却又极快地伏了下去。
“死相!在这里吵什么!”又一脑袋从蛇群中出现,泼辣妇人的相貌,戴着花色的绸巾,抬手招呼向身旁人,“搞错人了就赶快道歉,磨磨唧唧烦死了!”
男人神情瘪了下去,缩着肩向他们道:“对不住吓着你们了,不过这也没办法的事,沙漠吃人,你们也快些离开吧。镇上每晚的虫蛇是不会停的,但也不会咬人,你们实在害怕,就换家客栈,别去那什么风满楼……”
他嘴像炮仗一般吐个不停,叫人听得发晕,然而那妇人眼扫到顾影几人处,平坦的五官忽抖了瞬,惊呼道:“少庄主!”
她嗓门敞亮,一亮声震住了人。她激动地要从洞穴中攀爬上,忘了圈在洞口处的群蛇,手碰上冰冷的皮又缩回来,怒道:“把你这些玩意儿都收了!”
男人摸不清头脑,憋屈地勾出吊在脖子上的口哨,吹了两声。
霎时,如阵风一般,群蛇得了令,纷纷灵活地钻入沙土中,吐着猩红信子的“嘶嘶”声也逐渐消失。
他们宛若从一场灾难中幸存了下来。
年轻妇人蹭的便爬出了底洞,因常年风吹日晒,脸上粗糙生褐。
“少庄主,你还记得我吗?我爹是给山庄划船的老头子,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嘞……”她期冀道。
蛇群虽退了,但风势不减,温度极低。韦钦方心中诧异,望着她回忆了会儿,犹疑道:“……红姨?”
“欸,是我!是我!”她连连喜道,站在这沙尘中便要寒暄起来,“少庄主怎么到大漠来了?我也好久未回平陈了,庄主身体好不好啊,我爹也不晓得捎个口信来,我也好提前去迎你……”
一连串的问叫人插不上话,男人应当是她的丈夫,此刻也从洞中出来了,稀里糊涂问道:“红儿你说的啥子啊,啥庄不庄的,咱爹捎什么口信啊?”
“还有什么庄,朝云山庄啊!面前这位就是少庄主!”
原这几位是相熟故人,先前这遭可算是闹了个荒唐。妇人喜不自胜,热情地邀他们到底洞避风。
顾影将火把弃置,随这对夫妻往下走,但还念着那群不见踪影的蛇,并不敢随意抚摸夯实的沙壁。
大漠之下,越挖越空,却不知他们用的什么法子,建出了个隐秘安全的庇护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顾影目光触到壁上挂着四五个口哨,同那男人用来驱虫蛇的是一样的,用动物的骨头制成。
她想再凑近些瞧,妇人在前边儿扬声请他们坐下,端来了几杯冒腾热气的驼奶。
“地方小,条件艰苦些,几位见笑了。”妇人搬了椅子在对面,眼神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着,“在大漠里住久了,眼睛都让沙子迷住,认不得人。我离开山庄的时候太早了,对这二位倒没有印象,请问是……”
四壁都用木材压实住,燃着灯,不管上面如何冷热,天色早晚,这地方却一如往常像个平和的夜。
韦钦方朝夫妻稍点了点头,笑道:“都是一路结识的江湖朋友。”
男人自下地洞便不怎么开口,现下见他是最好说话的模样,忍不住抢在妇人开口前问道:“你们不在平陈好好呆着,怎么跑到老远的大漠来了,来了之后又不待在镇上,又往大漠腹地里跑?”
闻言,韦钦方端握着茶碗的手滞了滞,道:“此事说来话长……”
夫妻两个对视而望,隐约联想到些不妙之事。
“难道山庄出了什么事?”
他敛眉轻啜口,叹息着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二人,几个与之关联密切的名字却是在这种情形下,轻飘飘地从他口中道出。
壁上挂着的烛灯火跳动,将影子跳重了许多个,重重叠叠拥盖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这对夫妻听后沉默许久,半晌,妇人才唏嘘道:“不过短短十几日,说是天翻地覆也为不过。唉,我那会儿也未曾想庄主好端端的怎么收起徒弟来了,还收了个白眼狼。少庄主近来辛苦了唉……”
韦钦方眼底烁了烁,笑一声,并不答话。
“不过你们说的那靳唐,我倒是有一些消息。”她接道。
此话一出,不仅顾影抬了头,无所事事发着呆的江统也看了过来。
“他是为一宝物弑师,后又逃到金银海。但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镇上就来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为了什么宝物而来的人。”
“唉……我们也正是被他们赶出来的。”男人补充道。
无名镇是个富饶的小镇,来往此地的大多是商贩之流。但就在前段日子,一行会武功的汉子突至此,他们行踪诡秘,不苟言笑,吃住都在风满楼。
而那时风满楼的店家,还是眼前的这对夫妻。
两人虽起疑,但摸不清对方来历底细,不好鲁莽打探,便在端茶送水时,着店小二格外注意这些人在说什么。
渐渐的,将这些零碎的消息拼凑起来,两人惊愕地发现他们竟是在寻找传闻中的大漠宝藏。
金银海中有宝藏,这是每个人心中都存有的一个故事,没有人确切地了解它的具体位置,甚至连它以何种形式存在都不清晰。
更何况,无人有胆量敢深入荒漠腹地——那是一片真正未知的死亡之地。
“我们那会儿也很奇怪,天知道那劳什子的宝藏藏在什么地方,他们这样大大咧咧的来,不还是得空手而归,因此也就没把他们太放在心上。”妇人摇首郁郁道,“可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他们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将客栈当成了一个接头点,后来我才意识到,他们早就盯上了客栈……”
如此怪异的人聚集,免不了引人注意。他们想要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离开,必定要发展出安逸的据点。
于是某夜,他们将客栈原本的主人和店小二驱离,推出个长相普通的人对外宣称盘下了风满楼,而实际上,他们早已鸠占鹊巢,一面若无其事装作客人,一面也便利探听往来人的消息。
“所以他们对那宝藏当真知道点儿什么?”顾影问。
“我确定他们知道。”妇人坚信道,“有一日我送酒到他们房中,清楚地看到那桌上摊放着一张图纸,纸上详尽地画着一艘船。”
韦钦方早搁下了茶碗,俯身手支着下巴颏,思忖着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手里有藏宝图。”
“这……我们倒也不好说,纸上的符号我们也看不懂,似乎是特定的交流文字,但他们十分紧张,见我来了,慌慌张张地收起。”
“这样么……”他唔了声,道,“那么你们每日驱毒虫进镇,是为了赶走他们?”
闻此那男人干巴巴笑了几声,道:“倒不指望有这么大本事了。我们好端端被这群人赶出来这么些日子,总是有怨气的,便想吓吓他们,至少也能将住在客栈的客人吓走,这样一来,或许他们反而怕引人注意,自己就离开了。”
他说时衔骨哨吹了声,敞着手心点在地上,冷不丁钻出一只曲尾的蝎子便顺着他的手指爬了上来,安顺地立在手腕。
“这些小家伙并不会主动咬人,而且听话的很,没听见我的哨子响,不会闹出大动静。原先我们也没想这么做,不过最近试了几天,谁知一下便将你们给试来了。”
近乎透明色的短蝎舞着钳子,果真如他所说,什么动作也没有。
妇人看了眼,颇嫌弃地坐开了些,又对韦钦方道:“如果那靳唐是冲着宝藏而来,说不定会撞上抢我们客栈的那帮人,但他们十分不好相处,从那群人嘴中,恐怕难撬出什么话……”
韦钦方听后反倒明朗一笑:“我们何故要与之好好相处?”
她惊讶:“你们不是为了寻人而来吗?”
“并不全然是了,”他道,“且如今不是有桩更要紧的事情在眼前么?”
妇人听到这里也明了,忙站起,惶惶道:“少庄主你不必顾忌我们,不过是座客栈而已,还是替庄主报仇要紧,那群人手中线索宝贵,丢了可惜……”
韦钦方仍是平淡的神情,端坐道:“我心中自有估计,还请红姨放心,朝云山庄不会亏待老人,风满楼该物归原主了。”
“……多谢,多谢少庄主……”她眼眶微湿,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男人也站起向他行礼,但仍有些踌躇道:“实在感谢,不过我们为防被寻到,常换居处,若……”
“便请二位安心在此处等着。”韦钦方微笑道。
一旁顾影见他们聊得太好,默不作声退了几步,趁无人留心她,勾下了沙壁上的一串骨哨藏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