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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挨揍了。
我爸其实很少打我,每次打完自己都比我难受,又拉不下脸来跟我道歉,只能自己猫在屋里翻旧照片,对着我妈的遗像偷偷掉眼泪。
这次也是,因为我逃了好几次课,还顶嘴,他气极甩了我一巴掌,然后转身就往家走。这次他使的劲儿有点大,我脸上直发木,然后发烫,最后才觉出那么点疼。
我用腿垫着书包,把揉得稀烂的试卷塞进去,费了点劲把变形的拉锁拉好,一抬头就看见我们班新换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姓赵。月考一共五门,我就英语没及格,又还没摸清她的路数,实在不想招惹她。结果她跟背后长眼似的,跟面前的第一名家长说完话就朝我来了。
走到面前,我等着她像她上一任似的骂我,结果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脸上还挂着笑:“比上周小测成绩进步了,继续加油,有不会的就到办公室问我。”说完就走了。
我有点恍惚,因为她的动作想起了我妈。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是长头发,每天早起都缠着我妈给我梳小辫;她从来不会弄疼我,每次都把两个小揪梳得整齐漂亮,然后拍拍我的头,领我到胡同里买早点,边走边教我背古诗。
她没了以后,我爸不太会梳头,又怕耽误我上早读,于是把我带到隔壁沈大伯家剃成了小男孩似的短头发。头发剪短以后确实方便了不少,起码能少想我妈几回。
不记得是不是从这开始,我的所有调皮捣蛋的事情就好像有了通用的源头。无论我是跟同学打架,不写作业,下河游野泳还是逃课不上学,我爸都能指着我的鼻子说,你看看你,从头到脚哪还有个女孩样儿?你妈要知道了肯定得气死!
每到这时候,我就摸摸自己扎手的短发,梗着脖子回他,脚我不知道,头是你逼我剪的,你逼我不像女孩的,别拿我妈说事儿,她已经没了。
以往都没有最后一句,但这次有,所以我挨了他一耳光。
真的,我也委屈。我没比他少想我妈,而且不像他似的,觉得全世界只有自己最为我妈难过。可是她不在了就是真的不在了,我跟着我爸还得过日子,偶尔说一次实话挨一次巴掌也没什么,我知道他不会真恨我,值了。
在操场遛了十三四圈,眼见着太阳沉下去,我顺着落日的方向看见赵老师冲我挥手。见我这副样子,她猜我是考砸了不敢回家,拉着我的手领我往胡同走,边走边安慰我,说她刚刚回办公室看了我的入学成绩,底子不错,有方法能很快进步,还说要是实在学累了,可以在操场散散步,我的课我不拦你云云。
她真的很温柔。我落后她半个身位,抬头看她,齐肩的短发随着晚风飘动,是一种跟妈妈不太一样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