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而歌》风维予

7、归何处

　　孟琅亭此时正在大厅内听着管家赵四爷的报告。
　　今晨秋水山庄的大门口收到了十二口棺材，赵四爷查看后发现是他几天前派出庄外打探消息之人。

　　“庄主，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啊？”赵四爷用抬头看了看孟琅亭，不明白他为何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赵四爷，那十二口棺材的事，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我本想封锁消息，可您知道，小三他那嗓门……”赵四爷掏出方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心中忐忑不已，“恐怕现在全庄的人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此事我自有安排。”孟琅亭又似想起什么似地问道：“我交待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庄中没有武功的仆人，婢女我已经打发他们暂时离开。”
　　“好，你下去吧！”孟琅婷挥了挥手。

　　“孟兄，我们已经听说情况了。”赵四爷前脚离开，顾吟歌一行人就迈入大厅。
　　孟琅亭叹了口气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如今我们对对方情况毫不知情…….”
　　“无妨，”萧逸道，“不如让我去探查一番。”
　　“萧兄去我就放心了，还请要万事小心。”

　　苏采采有些担心地望着萧逸，不知为何，脑中却浮现了那个碧衫女子的样子，看着他地背影不由自主地迈出一步，喊道：“师兄！”
　　“什么事？”他回头看向局促不安的小师妹。
　　苏采采咬着嘴唇轻轻道：“小心！”
　　萧逸微微一笑，点点了头，转身离去。

　　孟琅亭开口正想说些什么，身躯猛然一震，吐出一大口黑血。
　　“哥，你怎么呢？”孟红绫赶紧上前扶住他，连语声都颤抖起来。
　　“孟姐姐别担心！”苏采采见他吐血，不由拍手笑道，“孟庄主吐出了毒血就差不多了。”

　　孟琅亭不由笑道：“苏姑娘果然妙手无双。”
　　苏采采道：“毒虽然肃清了，但你的内伤要痊愈还要费些时日，我马上开一张方子，每日按此方子给孟庄主煎两道药就可以了。”

　　孟红绫失神道：“那岂不是来不及…….”

　　“来不及什么？是涵冥宫和吹雪无痕的事吗？”苏采采问道。

　　“当然，秋水山庄还要靠孟兄主持大局呢！红绫自然是希望孟兄能早日康复。难道没有更快的法子吗？”顾吟歌道。

　　“你懂什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苏采采不忘白顾吟歌一眼。

　　“红绫，无妨。”孟琅亭握了握她的手，“不要为难苏姑娘了。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回房休息吧！”
　　孟红绫扶着孟琅亭抬首道：“苏姑娘，待会儿我去你那里去取药方。”

　　在回屋的路上，苏采采数次把目光投向顾吟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直到进了房间，她都没说出一个囫囵句子。他心中暗暗叹气，还是主动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没，没有！”苏采采连连摆手。

　　看她一副“怎么又被你猜出来”的样子，顾吟歌就觉得好笑：“真的——没有？那，我可走了啊！”

　　见她不吭声，顾吟歌做出抬脚要离开的样子，心中默念一、二、三……

　　“等会。”苏采采果然上当，“我，我想问……就是，就是……那个……”

　　她期期艾艾半天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顾吟歌了然的拍了拍她的头：“傻丫头，你想问萧兄和那个碧衫女子的事是吧！”

　　她没想到自己的那一点心思被一语道破，脸腾的一下烧的通红，却不敢抬头，只是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两年前，萧兄就和她认识了，不过似乎她很快就不知所踪，昨天大概是他们两年后第一次相见吧！”

　　“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似乎不想再听下去了，声音也是闷闷的，虽然她的头是低着的，顾吟歌知道她此刻一定快哭出来了。他终究没忍住：“采采，你是喜欢萧逸的，对吗？”

　　她本能的往后一退，仿佛一头受了惊的小鹿，眸子烟水迷离，惊惶无措，下意识的就想编个理由掩饰过去。可是看到顾吟歌的眼睛，不知为何，只觉得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自己所有的谎言都无所遁形。

　　她这副样子，让他没来由一阵心疼，只是既然捅破了这一层纸，所幸让她看清。

　　他向前走了一步，她却又向后退了一步：“采采，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她的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原来他一直看得清清楚楚，他就一直在自己旁边看笑话。苏采采蓦地生出一股无名业火，只觉得不爆发出来就会被焚得干干净净：“因为我比谁都清楚师兄一直把我当作妹妹！顾吟歌，你现在满意了，看我笑话你高兴了，你——给我出去！你去笑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她的声音到最后都带着哭腔，只怕下一秒就要泪流满面，她深深吸气，不能哭，不能哭，一大滴眼泪悬在睫毛上，迟迟未落。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顾吟歌觉得如在寒冬中，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他说：“好，我让你一个人静一静。”

　　他迈出门槛，轻轻关上门。在门掩上的那一刹那，他似乎听见门里低低压抑的哭声，却——无能无力……

　　苏采采慢慢的缩起了身子，双手抱住膝盖，双肩一耸一耸，开始只是小声啜泣，到后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任泪水肆意流淌。

　　自己究竟为什么而哭，是因为顾吟歌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那些隐藏在心底犹如夜昙的绮念，被赤裸裸撕开暴露在阳光之下的难堪吗，不，不是——她，终于在此时承认了她一直不敢面对的真相,她一直是知道的，师兄只把她当妹妹，只是不愿承认，仍然经不住去幻想那一丝丝可能，只是今日由自己亲口说出来才真正明白，所有的幻想都是镜花水月不堪一击的迷梦，终于，她梦醒了，这些眼泪权当祭奠她那一场从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痴妄……

　　她眼神空洞的望着那一扇合上的门，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了敲门声。
　　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孟红绫，孟红绫见她泪痕斑斑的样子，道：“采采，出什么事了？”

　　听到孟红绫犹如长姐般温柔的声音，鼻子蓦地一酸，差点又要哭出来，她倔强的咬住唇，不肯再掉一滴泪。
　　“进来说吧！”孟红绫关上门，笑道，“是不是顾公子又惹你生气了。”

　　她一提顾吟歌，苏采采的火气就上来了：“不要提那个家伙！”
　　“果然，我猜的不错！”孟红绫轻笑道：“一提他你眼神都亮了。”

　　仿佛找到人可以倾诉，苏采采立刻开始数落起他的不是来：“他这个人就是讨厌的紧，从小到大就会找我麻烦。”
　　“是吗？”
　　“当然，小时候他老是故意弄乱我辛苦分类摆好的草药，深夜装鬼吓我，在我必经之路上设各种小陷阱，可恶的是还美其名曰锻炼我的机变反应能力，更过分的是把我心爱的宠物兔子烤着吃了，烧了我练暗器的靶子……现在呢，变本加厉，以惹我生气为乐，总之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采采，你对他做的事记得还真清楚！”
　　记得清楚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顾吟歌干过的坏事闭上眼都能数得出来，也许，只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太过熟悉了吧！

　　孟红绫扶着她的长发道：“采采，我其实很羡慕你呢！”
　　苏采采瞪大眼睛：“羡慕，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倒是孟姐姐你，是大家闺秀，人生得又美，知书达理，又做得一手好菜，还有一个和自己感情这么好的哥哥，才真正叫人羡慕呢！”

　　孟红绫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不自然的笑了笑道：“哥哥应该服药了，药方——”
　　“哎呀，瞧我这糊涂劲儿！”苏采采赶紧写下一张药方交给孟红绫，“孟姐姐放心，只要这段时间好好调养，我保证孟庄主的身子不会出一点问题的。”

　　孟红绫美丽的眼眸漾开一抹浅浅的温柔：“采采，也许你现在还想不明白，不过我想送你一句话，珍惜眼前人。”
　　孟红绫慢慢的走出屋外，只剩苏采采怔忪的呆站着，珍惜眼前人，孟姐姐难道说的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