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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嵇远大学士 ...


  •   尹智厚正伏在案前写东西,听到敲门声,想当然地以为是叶婆婆,说了句“进来”,也并不抬头,继续道,“婆婆,茶放下就好,您先去休息吧。”
      叶婆婆笑著道,“少爷,丝草姑娘来了。”
      尹智厚一惊,抬头一看,但见丝草也立在门口,他立刻放下笔,站起身子,道,“丝草啊,出什么事了吗?”
      金丝草见他站起来得急,那毛笔上的墨迹未干,这么随手一放,没有摆正,就划到了他原先写的纸上,留下一条细长的墨迹来。
      叶婆婆注意到他这动作,不禁暗自吃惊,小少爷从来都是冷冰冰的,脸上的表情甚少起伏。这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就着急起来的样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她心中对金丝草的好奇之心又更甚了,放下茶盏,关门出去之前,便又多看了她一眼。

      金丝草走到他案前,有些歉然,“前辈,我好象打扰到你了。你的纸都弄花了…”
      尹智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是笑了笑,“没事的,我再写一次就好。倒是你,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哦,我是来还这个玉佩。” 金丝草从怀里拿出那块玉,递给他,“昨晚你把它落在我房里了。”
      尹智厚想起昨天夜里的场景来,有些不好意思,便伸手接过去,“谢谢。昨晚我怕吵醒你,就留在那儿了。”
      金丝草憨憨地笑了笑,“没关系。”看着他往腰间挂上那玉,便由衷地赞了一句,“这玉很漂亮。”
      尹智厚立刻停下动作,问道,“你喜欢?”
      但见金丝草点了点头,他不作他想地把玉放回她手中,道,“那送给你。”
      金丝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她只是自然地赞上一句,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前辈……”金丝草羞赧地摆了摆手,重新把玉递给他,“不用的。我只是觉得它很漂亮,并没有别的意思啊。”
      “我知道。”尹智厚笑了笑,他是见她喜欢才想送给她,也没有别的意思。
      “前辈,这真的不能要。” 金丝草的声音带着点小无奈,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就能随便收下?
      可尹智厚只是站着,既不说话也没有伸手接,金丝草便只能走近他去,伸手到他的腰扣上,把那玉佩上的结绳替他一点一点地绕好。
      玉,是很珍贵的东西,不是家传,便是来自特别的人,瑞贤姐姐说他一直随身带着,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了,她更不可能随便接受。

      她的气息近在身前,尹智厚觉得胸口好象有什么东西撞着撞着就要出来了一般,他的身子一动也没法动,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的手指灵巧而熟练地在自己腰扣上活动着,他低下头去,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垂下的长长睫毛。
      “这么重要的东西,前辈下次不可以这么随便就说要把它送人的话了。”金丝草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作和语气的亲昵,只是低着头,认真地帮他绑着。
      听着她的声音自她的脑袋上柔柔传上来,尹智厚突然很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这样的瞬间可以让他忘记很多事,而好象天地间也似乎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是重要的。

      “好了。”金丝草绑完,轻轻拍了拍那腰扣,很满意地看着,觉得这玉只有在他身上,才是最相配。
      “谢谢你。”他语气温柔,低头看着她。
      而她正好抬头,对上他的眼神,这才意识他们之间的距离竟然是那么近,而她自己刚刚做了何等亲密的动作!
      金丝草一时间觉得气流有些尴尬,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嘴角抿了抿,“呵呵…不用谢。”
      见他只是微笑,她有些心慌地低下头来,指着案几道,“那个…不是要重写吗?”
      她低着头找话题的样子颇为可爱,尹智厚把手放在刚刚绑好的玉佩上,按了按,跟着踱步到桌前,提起笔,“哎?墨好象干了。”
      金丝草闻言便道,“没关系,我来帮你磨墨吧。”她伸手拿过砚台,只见上面刻着“嵇远”二字。
      “咦…?”金丝草虽于世事所知不多,但看到这两个字,不由也吃了一惊,“这砚台上的嵇远,难道指的是…当年的嵇远大学士楚涵吗?”
      尹智厚眼神也落在那砚台上,语气放低,“对啊,这砚台是我爹的。”
      金丝草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是…你爹?”
      “恩,丝草也知道他?” 金丝草从小住在箴山,想不到也知道京城这些事。
      “靳国的百姓,怎么会有人不知道他?”
      民间一直传诵的嵇远大学士,首创了自亨帝继位开始就沿用至今的朝廷投票制,助亨帝重拟朝纲,坚持要皇帝推行仁政。十五年前和他夫人一起遭到暗杀,当时百姓知道他去世的消息后,几乎发生了暴动,不知道有多少人涌到京城来为他们夫妇送行?她还记得那一年,她只有三岁,爷爷抱着她站在街角,远远地看着全城百姓送葬的队伍。这是金丝草幼年时对京城唯一的记忆,一直深深刻在她脑海中。

      原来,大学士夫妇,竟是尹智厚的爹娘。
      “爷爷唯一一次带我下山,就是为了送他们…”她说了一半,看了看尹智厚的神色,怕他难过。
      “可是…前辈你不是姓尹吗?”金丝草忽然问道,大学士不是姓楚名涵,字嵇远吗?
      尹智厚解释道,“我从母姓,我娘姓尹,名绛雪。”
      “咦?”
      尹智厚看到她眼中的疑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原因。好象现在…也没有机会再问了吧。”
      金丝草看着他眉间,有一团东西如迷雾般一圈圈绕了上去,心就紧紧抽了一下,她想知道他父母是被何人所害,想知道他怎么会一个人独活了下来,想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想知道的太多太多了……可只一看到他眼中暗淡着的色彩,她便什么也不忍心问了,只是默默地拿起墨条,温言道,“前辈,把这个写完,就早点休息吧。”
      她不知道对他而言,在这样一个承载过他幼年记忆的屋子,用着他父亲曾用过的每一样东西,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金丝草一边磨着,一边看着那砚台,心中更为他难过起来。
      尹智厚坐了下来,眼神却望向她,心底掠上一丝暖意来,轻道一句,“谢谢。”
      只见她笑著摇了摇头。
      “我不是说这个。”尹智厚指了指砚台,继续看着她,“谢谢你能在这里。”好象还是没有说清楚的样子,金丝草的表情带着一点疑惑。
      可尹智厚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清楚,他心里的感激从何而起,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在那么多年后第一次觉得,在这间屋子,他还能感到温暖。
      是因为有她在这里陪着吧。
      他拿起笔来,又补充道,“我爹娘的事,如果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的。”他看得懂她的表情,为他难过、怕他难过的那一部分。

      夜色静好,笔尖沙沙地触到纸上,好象有什么顺着那声音一起流泻而下。尹智厚忽然想起五岁那一年,他睡不着觉,偷偷跑出来,趴在窗口,望着母亲在书房,替赶写奏折的父亲磨墨、抄写的画面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象快睡着了,身子沉沉地要掉下去,却有一双大手把他接了起来,再从窗口抱进了那屋子。十五年之后,一种类似那时候感受过的温暖,又一次包围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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