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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原始快乐都不让享受吗 ...

  •   他们从城镇里出来,必须充分消毒才能回去。

      莫历和迪仔并肩坐在旷野的山坡,远眺着蒙蒙的天边,等消毒时间过去。

      莫历想起刚刚在小镇里,看到了废弃的学校旧址,说:“哪怕是疫情严重,他们也没有停下对孩子的教育。”

      “记得大混乱临近时,我正在上初二,班里同学从最开始的五十人到只剩二十几,最后一节语文课,我的老师跟我们说,这篇文章需要全文背诵,特别是女生。后来就停课了,我跟着长辈去了发射中心,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课堂。但是这篇文章我背得很好,叫氓。”

      莫历侧首,问坐在旁边的迪仔:“你记得那篇课文吗?”

      迪仔摆弄着消毒喷雾,支支吾吾却没答句完整话。

      莫历以为他忘了:“就是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迪仔愣了愣,笑得坦荡:“我没学这个,听不懂。”

      “它出自诗经,说了四千年前人就该懂的道理,人要靠自己,不要盲目相信··”莫历突然收起这些感性,转换语气问迪仔:“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我吗?”迪仔望着莫历,问:“你想我怎么样呢?”

      “人前就当没发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人后记得我救过你的命。”莫历把手铐钥匙放在迪仔手里,似笑非笑地看他:“我能找机会证明自己。”

      “在没有遇到更好的人群以前,我会真心和大家待在一起。”

      迪仔却问:“我一直欺负你,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舍不得你死。”莫历从不吝啬表达感情,却也从不过分夸大感情:“很矛盾,我居然挺喜欢你。”

      迪仔似乎听不懂这个喜欢是哪一层意思,收回看莫历的目光,偷偷耳根发红。

      莫历伸出手:“铐上我吧,要回去了。”

      “那个··”迪仔摸出手铐将自己左手和莫历右手锁在一起,随口问:“那个四千年的道理,是别相信什么?”

      “爱情。”莫历站起来。

      这个答案?迪仔还坐着,手铐的牵扯令莫历只能弯着腰。

      莫历:“手铐膈人,你牵着我的手走。”

      迪仔闻言,连忙从善如流去牵手:“哦,哦,好。”

      ****

      新来的瘦人心里素质格外硬,怎么都撬不出话,还狡猾。

      即便是单独关押,可他们的存在毕竟也是隐患,所以达哥磨掉了耐性后,决定杀猴儆猴。

      地下基地向新来的瘦人们一直都在传播着‘宗教’信仰,温和又残忍地奴役着他们。而‘被感召’的瘦人们大多也心知肚明,但他们仍屈居于武力镇压下,甘愿做二等公民。

      新人并不揭穿佣兵们的伪善,佣兵不点破瘦人的假装,互相保持着平衡。

      因为,地下基地越强大,大家就越安全。分明都是为求活命,人人嘴里却喊着毫不相关的口号:‘以我之身,再创人类’,为梦中那曾辉煌的文明,呵护她的火种。

      总要有个由头将人聚在一起,这群人的理由就是‘信念’一致。

      而遇到实在不合群的,或那极个别的反骨,就适合杀给大家看,让听话的人更听话,让蠢蠢欲动的人不敢动。

      新来的一个瘦人便是被塞了嘴,当众绞杀。

      另一个瘦人也塞着嘴,在旁看着同伴赴死,呜呜呜半天连泪都没流···

      莫历和迪仔回来时处刑已结束,在洞外遇到李勾勾正在处理尸体。迪仔有点好奇这种热闹怎么不等他回来,便撩开了盖在人头上的布,看看是哪个倒霉蛋。

      看过之后,迪仔嘀咕:“新人哦。”

      莫历忍不住也瞟了一眼那遗容,看得愣了愣,又冷笑一声。

      迪仔见她笑得奇怪,侧头来低声问:“认识?”

      “嗯。”莫历附耳去说:“杀可惜了,这人可能知道怎么回九全中心。”

      “你不是说你是唯一幸存么?”迪仔贴更近,讨好地问:“他死都死了,你说给我听听呗。”

      李勾勾看着拉着手还贴得极近二人:“你们两要亲回房去亲,堵在门口做什么!”

      “物资我放这里。”迪仔将背包放下,对李勾勾说:“我们回去亲亲去了。”

      李勾勾握着菜刀,冲二人背影:“别光会亲,早点生个孩子。”

      莫历并不知道迪仔那天带回来几个瘦人又具体是谁,被迪仔哄着套话,才说起了原来军属大院的往事。

      他们曾在极夜相濡以沫两年多,约定生时为伴,死时献体,病弱的人依靠健康的人照顾,至最后也不会被遗弃。

      莫历虽是女孩,却因为父亲开蒙曾早早摸枪训练,在幸存者里,是枪法最准的人。

      最开始狩猎她只是枪法好,能勉强打中的动物,而后来她跟同伴去黑夜中狩猎多了,似乎是天赋被开启,她变成了‘狙击手’。

      她都不必离开防空洞口,只要同伴去附近荒野上惊闹一番,若外有活物被惊动,她便开枪。

      开枪,便是常无虚发。

      一年多以前,他们还剩四十几个幸存者,这其中有二十几个是带着病的孺残,还有十几个是青壮年男女。不知何时开始,青壮年中有七八个人越来越计较得失,渐渐不愿对生病的同伴继续付出,还常常嘴里挂着嘲讽。

      病了反正治不好,干脆早点杀了,省点粮食,还添点粮食。

      莫历和丹丹不愿意,因为这些病着的人中,不乏有当年带着他们逃进地下工事,又爆破逃命出来的长辈。别人于你有再造恩情,你怎么可以想着对其施恩还怨,杀之啖之?

      分歧产生了,旧时的军属大院就不再和谐了。

      谋杀同伴的事,就这样从隐晦吵上了台面,在台面上又被正气凛然的长辈训斥,最后,那自诩身强体壮的十个人,撇下了累赘,带上了所有的枪悄悄出走。

      莫历最恨出走派,如果他们还像从前那样留下互相帮扶,那么能等到天明,再见太阳的人,肯定不会只剩她一人。

      房间里,莫历没戴手铐没捆手。

      莫历手枕着头,侧躺着看迪仔顺口说:“他们应该有足够的枪和弹药,为什么会落单?”

      谁也不知道他们出来遇到了什么,迪仔回答:“世事无常。”

      莫历跟着感叹:“是挺无常的。”

      迪仔想听的不止这些,又问:“你们都是自己人,好端端过了两年多,他们为什么突然变了?”

      “我想过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突然,很多事都是积怨已久。”莫历的手在迪仔胸口画圈圈,想到洞中三年好些琐事,归纳成一句:“我们好些长辈都是正气凛然的退休干部,他们出发点虽好,但常常忍不住说教。”

      “长辈身子孱弱爱说教,却依赖被教育的人反哺而生存,不平衡。”

      出走派恐怕也委屈过,我养着你你却倚老卖老,不感激我还骂我?好,那我走。

      迪仔点点头,捉住莫历划得他发痒的手指。

      莫历手指被捉住,突然思维跳跃,笑着说:“不过,在我们原来那儿,‘自己人’这个词是个暗语,通常用来代指坏意思,你刚刚倒是用得恰当。”

      迪仔有些不明所以,重复问:“自己人?”

      “对啊。”莫历说:“这个暗语是不是很特别?”

      “是特别···”迪仔有些无语,他要问的话还没问完,自然不准备放弃,生硬地转着话题:“也别特奇怪,他们不过是带走了枪,无法狩猎,你们为何不折回中心再去拿几把?”

      莫历微愣:“我虽然记忆还行,但是防空洞太复杂,能走到这里,都是靠一个哥哥带路。”

      迪仔手掌骤然收紧,攥着莫历指尖酸溜溜地问:“哥哥?你除了叫我还叫过别人哥哥?”

      “你听的都是什么重点啊!”莫历将手指抽回来,没好气:“他曾是后勤,看过西北三省防空洞网的地图,后来做了出走派,早算不得哥哥。”

      后勤?地图?迪仔心中微微惊喜,但脸上却是欠揍表情。“算不得哥哥?”

      莫历翻了个身,背对迪仔。

      突然门被敲响,刘大飘在外面喊:“迪哥,天天亲天天亲,那活儿学会没啊?”

      “实在不会的话,我叫几个前辈来现场指导你啊,得抓紧时间生孩子!”

      迪仔冲着门,大吼:“滚,谁要教!”

      门外一阵爆笑,刘大飘应该是‘悻悻离去’。

      现场指导?莫历想起了在防空洞中时,同伴接连死去,活人越来越少,那些年轻的男女在绝望的极夜里渐渐失去道德束缚,用最原始的办法宣泄着恐惧。

      不太隐蔽的,随处可见的,压抑过后又放浪形骸的··他们和她们。

      黑暗中,那些低吟浅唱与嘶哑怒吼。

      莫历偶尔走错某个拐弯口,不知被‘现场指导’了多少回,道声打扰,便识趣避开。

      退休的政委自打管不住这些作风问题后,开始指名道姓渐渐骂人难听,可能就是这些怒骂,才让那些年富力壮的中坚力量彻底离了心。

      他们反驳:“活着已经这么痛苦,只有这点原始快乐都不让享受吗?”

      “这是我们唯一的灵魂慰藉!我们不过是想暂时忘却现实!”

      政委爷爷被怼得哑口,跟莫历说:“不要学他们,你是好孩子。”

      好孩子莫历拒绝了同伴的多番邀请,她从未学坏,一直清醒地面对现实。但是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好奇,原始快乐到底是什么感受?灵魂慰藉又是什么滋味?究竟是怎样的体验,为什么会让他们冒死都要离开防空洞?

      某位姐姐曾说,这是唯一的、仅剩的自由。

      那些低吟浅唱仿佛又回到耳边,忽然有点好奇,想试试怎么回事。

      “迪哥。”莫历不会压抑自己的想法,所以她翻身过来,看着迪仔问:“真不用教吗?”

      迪仔有点不明所以,虚张着嘴:“啊?”

      “如果不想他们教。”莫历:“我也可以教你。”

      迪仔红了脸:“你···”

      莫历凑近:“我应该会,我可以教你。”

      “如果你有障碍,那个不行··”

      莫历摸出一个板胶囊,放在枕头上:“我找到了药。”

      好似那胶囊烫手,迪仔挪着后退,直至背紧紧抵住墙。迪仔才结结巴巴:“你你你··你把药拿走,我不需要。”

      莫历往前挪:“你可以?”

      感觉到莫历逼近,迪仔从床上跳起来,连鞋穿反了都没注意。

      “我··我不可以,我有事,我找我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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