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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2. ...

  •   22.
      诚然,在恐女症被两个女人包围时还能跃入脑海的念头称得上是实打实的诚心诚意,但也不足以飞过若干公里的距离,和自己的同居人来个亲密无间的心有灵犀。事实上,等到八田美咲心心念念的伏见猿比古终于再次踏入HOMRA,已经是夜幕浓重,酒吧关门歇业的时段,门口的街道上都行人稀少,徒留一盏孤灯有气无力地投下微弱的光。

      “欢迎回来。”

      推门而入,伏见循声抬头。仿佛已经成了某种惯例,这两天的酒吧空旷得如同赤之氏族集体出游,正厅里只有某个外来者堂而皇之地占据着沙发的一角,手里拿着本正方形的书册翻得起劲,见人进门也只是懒散地打个招呼,又很快专注回手上的书页,话讲得平铺直叙。

      “后厨有给你留的东西,饿了的话可以去看看,八田说你晚上没怎么吃饭。”

      若说前两句还有些嫌弃多管闲事的烦躁,最后一句却让他不自觉地停下,几秒的沉默,他脚步转弯,掀开帘子走进后厨。草薙出云一向视厨房为重地,每每歇业后还要花上半小时整理,台面从来光鲜整洁,也因此让唯一放置在外的盘子格外显眼,保鲜膜包裹了菜品,伏见伸手拆开一角,浓郁的咖喱香气满溢而出,嗅得出不是店里的惯例简餐,照顾着他的口味,还特意少放了蔬菜。

      不知该说是制作者天生心细,还是问心有愧的求和信号,虽然以八田美咲的思考回路八成连他恼火的原因都没能摸透,但他们似乎一直如此相处,不问也不答。

      伏见伏下身从矮柜里取了餐具,又撕掉保鲜膜扔进垃圾桶,才端着盘子转身走出隔间。前后不过几十秒的时间,正厅里的人连姿势都没换,听见脚步声才掀了掀眼皮,目光在他手中的餐盘停顿一下。

      “你们吵架和好的方式还真另类。”

      而似乎一介生人都比八田美咲看得清晰。

      也并不只是她。伏见把餐盘放到吧台上,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搅拌着——十束,草薙,甚至是镰本,说真的,到头来可能只有那个家伙没有注意到,有时候他也觉得难以置信。

      “嘛,你们觉得好就好吧,”

      水野毕竟没有穷追不舍的习惯,得不到答复就翻过一页书,她换个话题,“说起来,你会讲童话故事吗?”

      “……?”

      今天这晚饭要注定吃的一波三折,伏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抬头去看,沙发上的人已经半坐起身,朝他的方向立起书册的封皮,是文件夹大小的绘本,硬质的表皮是蔚蓝色,在封面下半晕染出无垠的海面,稍远的灰黑色礁石上坐着鱼尾人身的女性,视线上移,标题在顶部汇聚成四个大字。

      ——《海的女儿》。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出现在赤之氏族根据地的东西,“安徒生童话?”,他问。

      “嗯,安娜的,”

      收起对他展示的封面,水野陷回背后的靠垫中,简单地解释来龙去脉,“今天穗波小姐加班,发邮件讲有学生出事,可能耽搁一阵,来不及回来给安娜讲睡前故事,让我们代为哄孩子睡觉……但说实话我对这东西不熟,你有过经验吗?”

      “没有。”速答。

      “也是,”叹口气,她低下头接着翻看手里的画册,“但这就这么几个人,你也不想把周防先生叫醒负责念童话吧?会做噩梦的。”

      有理有据,伏见猿比古无言以对,只好闭嘴低头,接着和盘子里的咖喱作斗争。

      二楼传来的水声渐息,化作棉质拖鞋踩过地板的轻响,从头顶转移至楼梯处,未几,还不及扶手高的女孩在转角处冒头,赤红的瞳孔扫视一圈,见大厅里多了个人也不显得惊讶,只轻手轻脚地跑下来,浅蓝色的睡裙蹭过茶几边缘,在水野面前站定。

      没有多余的交流,水野自然地从沙发上移开放腿的地方,看着安娜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坐好,才翻开第一页。

      “那我们开始了?我看看……在海的远处,”她念,语调闲散,却张弛有度,“水是蔚蓝色的。”

      要说这人平时讲话就吐字清晰,断句精准,语速也平和,很少像街头巷尾的年轻人一样用些时下流行却不够规范的口语,大概对孩童来说也是简单易懂的类型,落入此情此景,配上绘本中简洁平实的语句,倒显出一种规律的节奏感。

      但很难因此说水野是个好的睡前故事讲述者,在字与词的粘连中,在句与段的停顿中,似乎总缺少了某种引人昏昏欲睡的温暖气质,伏见用勺子剐蹭过餐盘底部,发出一些刺耳的碰撞声,将背景中的语句切割成细小的碎片。是不自觉的比较,他在进食的间隙里杂乱无章地想,至少比起在八田家里,他曾听过的来说。

      大约是国一的第三个学期,伏见猿比古开始频繁地拜访八田家。说是拜访可能显得太过正式,实际上他们不过是将那里当作了伏见仁希出现在伏见家时的临时避难所,“没什么特殊的。”八田如此介绍,那无疑平凡到缺乏特征的一家人,朴素而无法理解年轻人的父母,和年龄差距过大以至于只能感到吵闹的弟妹,拥挤在不足五十平方米的房间里,成为八田美咲的头痛之源。

      “都是些没法沟通的家伙。”他粗暴地归纳,又感到不好意思似的笑笑,“但我倒不讨厌他们啦。”

      自相矛盾,伏见记得自己如此评价。姓八田的似乎都是如此,从动辄蛮干又心细如发的八田美咲,到他对孩子不吝斥责又极尽溺爱的父母。不止一次地,伏见看见身为母亲的女人一边大声斥责着孩子贪玩着凉,一边在对方真正发起烧来时全心陪伴,厨房里煮着浓稠的白粥,破旧的风扇吊在天花板上吱吱呀呀地转动,她坐在自己的孩子身边,用童话编织出温柔的幻境。

      这是伏见猿比古对睡前童话一词仅有的模糊概念。

      可水野的讲述则完全南辕北辙。更冷淡也更凛然,能将哄人入睡的童话念出伤痕累累,故事有关牺牲与奉献,是否能算悲剧该说见仁见智,她的声音则不偏不倚,扮演一个安稳的叙述者,平淡得仿佛由始至终的中立。

      “……而由此,她也将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

      故事到尾声,窗外的天色已彻底泯没于暗沉的浓墨,茶几上暖黄的台灯映亮了沙发的一角,放下绘本,水野笑起来:“如何,喜欢这个故事吗?”

      答案其实是不言而喻的。伏见用余光瞥向那绘本内页的卷边,大概被人不厌其烦地翻阅过许多次,足见得其主人欢心,果不其然安娜配合地点头:“嗯。”

      可水野显然看得比他更多。

      “看来我没猜错,”,她轻笑着,把绘本放回身边垒砌的一沓书堆中,空出的手支起脸颊,饶有兴趣的姿态,“虽然每本都有被阅读的痕迹,但安娜最喜欢的果然是这本还有《野天鹅》吧?”那是个公主以缄默和无休止地编织拯救十一个哥哥的故事,“比起被人帮助,安娜比较想要成为自己拿起剑保护别人的类型?”

      冷不丁被提问,安娜瞪大眼睛,犹豫片刻,“……嗯。”一个浅浅的颔首,惜字如金的女孩额外补充,“感觉那样的人,很帅气。”

      仰起脸,女孩的赤红瞳孔映出一盏孤灯,像有微弱而执拗的火苗于其中晃动,带着微不可查的微笑,她轻声道。

      “谢谢,水野,”

      许是没人叮嘱过,安娜的语法一向简单到缺乏敬词和谦词,不分男女无论老幼地直呼其名,个头娇小的女孩道过谢,跳下沙发,又朝沉默了一晚上的人转过身,“晚安,猿比古。”她道。

      伏见被点名得猝不及防,回过头却只见女孩一脸认真,着实很难在那双赤红瞳孔的注视下对其视若无睹,在回过神来前,他发现自己已经点了头。

      但似乎这样就已经足够,安娜收回视线,走向楼梯口,水蓝色的裙摆晃动着,消失在了转角之后。

      “真是了不起的小孩。”

      水野感慨万千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伏见侧目而视,却发现这人已经转手开始收拾沙发附近的狼藉,灯影映亮的侧脸一派轻松,仿佛当真只是事不关己的评论。这让他莫名不爽,忍不住要出言讽刺:“把自己弄到七釜户做人体试验的了不起?”

      “你的思考回路还真阴暗,”她答,心平气静地,“是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了不起。八田说那孩子的父母死于车祸?”

      “对。”

      她朝他投来一瞥:“你去确认了车祸的起因?”

      “对。”

      “人为的?”

      倒是少有人能猜测至此,伏见停顿一下,才答:“……对。”

      “那就更了不起了。”她道。

      因为家庭破碎?伏见想问,又很快把问题咽下去。

      愚问,他对自己说,即使不提在场的两个人,赤之氏族的不良青年们家庭和睦的比例也低得可怜,凑在一起就是社区不幸福婚姻展览会,连八田美咲都可以当成百里挑一的正面案例,着实没必要在这方面对彼此抱有钦佩之情。

      也许权外者们有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他脑内某个细小的部分喋喋不休地提出意见,但,他强行压下念头,将盘子里最后一点咖喱消灭干净,起身,端着餐盘走进后厨,低头看着水流将剩余的酱汁带走。

      今天投给权外者们的注意力已经远远超标,他漠然地想,说到底,这事与他毫无关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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