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谋爱》澜海遥

36、第 36 章

　　安静的房间里，床帘紧闭，阳光透不过暗色的棉布，氛围压抑昏沉。
　　男人蹲坐在自己的床上，靠着床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这是距离他提出分手的第七天。

　　进食和睡眠都是凭着生物直觉来的，除非饿到不得已需要进食的地步，他都像是这样呆坐在原地。
　　床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光是暗的，闪烁了几下彻底因为没电而黑屏，电脑右端插着个U盘。
　　宋藏不打算给它充电，索性就这么放着，不去管它。

　　他把孟苒提供的这段证据听了几遍。
　　沈芒西让乔浦管好孟苒。
　　乔浦说他守着老男人火热几个月，是不是真的动心了。
　　沈芒西说的是，怎么可能。

　　宋藏把头埋进腿间，缩头乌龟似的躲起来，闭上眼，不听不想，不去分析这段录音里面蕴含着什么意思。

　　门口传来敲门声，宋藏顿了顿，紧接着像是听见了枪响的运动员，从床上一跃而下，飞奔到门前，打开门。

　　“宋先生是吗，这是您点的外卖到了。”门口外卖小哥将手里的餐递过来。
　　宋藏耷拉着肩膀，接过餐品，喉咙间压出了个低低的迎合声，视线往外卖小哥身后扫了几眼，看到空荡荡的走廊，脸上明显地露出了几分失望。

　　他把门关上，慢步走到茶几旁，把外卖在玻璃桌面上，没精打采地坐下。

　　尽管是他说的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但另他没有想到的是，沈芒西居然真的没有来找过他。
　　大概是真的玩腻了，不想装下去了。
　　所以连来解释一句都觉得多余。

　　他没有拉黑沈芒西的电话、微信，以及任何联系方式。
　　但是他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
　　真的就像两个人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

　　宋藏进食味同嚼蜡，视线落在饭菜上，眼珠很久才转动一下，整个人都木木的。
　　这次分手出现的后遗症比上次的多，甚至严重得超乎他的想象。

　　左手手腕疤痕的地方细细密密地发痒，宋藏下意识地去抓挠，看着厨房那边窗户透出来的阴沉天气。
　　大概是要下雨了。

　　他吃完饭，把外卖盒子拎到厨房，放进厨房垃圾袋里，慢慢踱步到窗边。
　　小区的地面还很干，没有雨滴下去的痕迹，春夏交接的季节，小区绿化带里的树木枝条都旺盛了些，草地上倒是被人踩出一条路来，东倒西歪的，露出浅褐色的地皮，绿化带旁停着几辆轿车，还放了几个绿皮垃圾桶。

　　他仰头，将天空的景色尽收眼底。
　　夕阳照耀下的天空是极其好看的玫瑰色，像是一副油画，烈火与玫瑰的交相辉映，美得惊心动魄。

　　宋藏看了一会儿，看到脖子都隐隐发酸的时候才收回视线，转身从厨房离开。
　　他去了卧室，把摆在床头的那堆娃娃都找了出来，打包放进黑色垃圾袋里，转头继续寻找和沈芒西有关的东西。

　　这要花费他不少功夫。
　　每个能和沈芒西扯上关系的物品，都代表着一段记忆，他割舍不掉，但看到了就会忍不住回想，所以只能忍痛丢掉。
　　然而这不是一个能迅速完成的任务，等他把所有有着“沈芒西”标记的东西都放进黑色垃圾袋的时候，差不多两三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最后他蹲在垃圾袋旁边，打开自己的手机。
　　里面存了不少沈芒西和他的合照。
　　倒不是他喜欢拍，大多数是沈芒西自己拍的，又发给了他。
　　手指在删除键上停滞了很久，宋藏吐出一口气，还是移开了。

　　断舍离这件事也得循序渐进。

　　宋藏打开门，拎起打包好的东西走出去，顺手带上了把雨伞。
　　因为他实在犹豫了太久，外面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走过去的路都要绕着水湾。

　　大概是收拾的时候就做好了决定，因此站在垃圾桶旁边的时候，宋藏毫无犹豫地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进去，接着转身，撑着伞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雨幕中。

　　几分钟后，绿化带旁的轿车车门弹开，一个青年从车里出来，撑着伞走到绿皮垃圾桶旁，踟躇了一会儿，还是蹙紧眉头伸手过去，把黑色垃圾袋打开。
　　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后，青年抽开垃圾袋抽绳的手指一顿，脸上原本厌恶的表情也怔住，眉毛蹙起，漆黑的桃花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夹杂着几分不明显的懊恼。

　　他把雨伞扔在一边，双手都伸进垃圾桶里，从里面把整个垃圾袋提出来，好像里面装着什么宝贝似的抱着，一边用手挡在垃圾袋开口的地方，一边小跑着跑回了车上。

　　旁边有人用毛巾包裹住了青年的头和肩膀，青年却不怎么在意自己被淋湿了似的，只是抿着唇，从垃圾袋里找出了几个廉价的娃娃，扯下身上披着的毛巾，给娃娃擦了几下。

　　“沈少……”邓林坐在副驾驶，推了推黑框眼镜，回头看后面的人。
　　后座的青年神色疲惫，将仍旧挂着水的娃娃放在心口，半响才开口：“走吧。”

　　-

　　时间在宋藏不刻意去记的时候又偷偷往后跑了一个月。
　　他似乎已经完全忘却上一段失败的恋爱经历，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

　　晟筵酒楼里，众人觥筹交错，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谈天侃地，讨论着商界最近的新鲜事。

　　一个男人的背影格外惹人注目，寸头，浅蓝色衬衣，脊背笔直，第一眼看上去干净又利落。

　　李焕还没等寿宴开始就喝醉了，大着舌头为宋藏打抱不平：“出了这么多事你都不跟老子说，幸好老子忙过了，突然想起来好久没有你的消息，怕你小子死在家里没人知道，亲自跑到你家找人，才把你从小房间里揪出来。”

　　宋藏讪讪地笑，那段时间他确实过得浑浑噩噩的，还好被李焕强行从房子里拖出来社交，不然他应该不会好得这么快。
　　他把李焕手里的酒拿走，“你别喝了，待会老爷子寿宴，你不得上去说两句？”

　　“那肯定，那肯定。”李焕甩了甩脑袋，又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些。
　　“但是晟筵酒楼毕竟是南城最大的，老爷子六十大寿自然要操办的热闹些，规格高一些，选在这个地方是老爷子的意思，他不知道你和……”

　　宋藏神情未变：“嗯，我知道。”

　　李焕盯着他的脸左右看了会，确定没有什么负面情绪的表露才放心下来。
　　他拍拍宋藏肩膀：“嗐，没事，谁还不失几次恋？全当没有过，咱男人三十一枝花，不愁找不着下一家！”

　　“屁嘞。”裴灼路过，听见这番言论没忍住开口反驳，“男性性功能从18岁开始就逐渐减退，还得是男高，男高硬比钻石。”
　　李焕默了默，看向宋藏，“……那咱也争取找一个男高。”
　　宋藏：“……”

　　裴灼眼睛滴溜转了一圈，“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其实找个同龄人也行，要是有共同话题就更好了，毕竟两个人过日子，总要说些都感兴趣的，那才不至于无话可说……你说是吧，表哥？”

　　“什么是不是，你们在说什么？”裴佑刚结束那边的谈论，端着酒杯走过来，有种温文尔雅的气质。
　　“没说什么。”宋藏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看着向他们走来的裴佑，他露出淡淡的笑意，“那边谈妥了？”

　　“那边的合作商对乐队很感兴趣，毕竟我们乐队刚拿了比赛的冠军，热度还在，可以借机炒作。”裴佑回道。

　　宋藏听了这个消息，真心实意地为裴佑感到高兴。
　　既然裴佑也把他当成乐队的一份子，那又怎么不能算做他的梦想实现了呢？

　　来这个寿宴的人都有缘由，李焕是寿星的儿子，裴佑要来讨论投资，裴灼听说这边可以蹭吃蹭喝……宋藏也有自己的缘由。

　　一方面，他和李焕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李伯伯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另一方面，他也需要多接触接触人群，放松一下自己，长时间把自己困住不是一个好事，容易心理出问题。

　　“唉，这边人多倒是多，可大都是些年老体衰的老人家，叫我怎么好意思搭讪。”裴灼叹了口气，幽幽地喝了口酒。
　　“有的吃喝还堵不住你的嘴？”裴佑笑骂道。

　　“老爷子寿宴，请的大都是商界的合作伙伴，哪有什么年轻人。”李焕招了招手，替自己老爷子找补。

　　旁边路过一个和李家叫好的人，刚好听到他说这话，立马就接上了茬。
　　“乔家那事儿一出，南城哪家还敢让自己家小辈出来招摇过市？那些人，要么没有真才实学，要么没有脑子。两个都有的在争家产，你没听说沈家那档子事？”

　　李焕脸色一变，立马转头去看宋藏的脸色，还好，没怎么变。

　　那人自顾自地继续说：“要我说啊，沈家那小少爷还是太年轻了，手里刚拿到点产业就跟他老子叫板，虽说还真给他闯出点名堂，但是，那不值啊，哪有老老实实地当着他的沈少舒坦？”

　　“哎哎哎，打住。”李焕伸手拦住他，小声知会他，“我们现在可是在晟筵酒楼，沈家的地盘，你这么嚼舌根子不怕被沈老爷子知道？”
　　那人脸色一变，立马闭上嘴，陪着笑马上溜去别的地方搭话了。

　　裴佑担忧地看着宋藏镇定自若的表情，抬手跟他碰了个杯。
　　他一饮而尽，“宋藏，既然已经分手了，那这些事也用不着多想多考虑。”

　　“我知道。”宋藏点点头，“其实我已经快忘了他了。”
　　裴佑没在他表情里看出什么端倪，这才松了口气，“说实在的，那几天我真的被你吓了一跳，还以为你一直都要那样低沉下去呢，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刚分手那几天裴佑来看过他，他胡子拉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活生生一个僵尸。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宋藏鼻子一皱，露出个尴尬的笑来。
　　他刚说完，视线像是触到了什么东西，眉梢敛下来，微蹙着眉头朝裴佑身后看去。

　　“怎么了？”裴佑转身，往自己身后的方向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没什么，可能是我眼花了。”宋藏摇摇头。

　　他刚刚好像瞧见一个像是沈芒西的身影，但是一转眼就消失了。
　　沈芒西怎么会在晟筵酒楼出现？他和沈老爷子正打得不可开交，于情于理都不该在这儿出现。

　　宋藏深呼吸。
　　他确实已经差不多忘了沈芒西了。
　　他下定决心要和过去的自己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