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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失而复得 ...


  •   第四章失而复得
      站在马厩前面正给马喂草料的常丰谷看着自己的战马出神,他戎马一生,没想到到老了被夺了兵权。

      罗秉承派去的说客让他识时务才能安享晚年。

      御城的百姓见战功赫赫的常将军回了御城,做了闲职。世人都叹,将军老矣,尚能饭否?

      收敛了锋芒的常丰谷不问官场上的事,在城郊的荒野里开起了养马场。

      那双深邃的双眼藏着的锋芒,在暗处异常锐利。

      侍从奋勇带着宗正常峪福走了过来,常丰谷听着动静,微微侧身喊道:“阿峪”

      常峪福走近了常丰谷,喊道:“阿叔,明日佩玖就要带着罗家女回去了。这个罗秉承把我们常氏摁得死死的。罗家女此去对岿然他们不利”

      “这个不用担心。出了御城,罗秉承的耳目也通不了天。我会派人去处理。还有,鼎泰那边还没有消息,我怕他沉不住气”

      “我也是忧虑这事”

      “再送两封信过去。一定要鼎泰那边稳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

      奋勇拿了封帖子过来,恭敬的递上道:“主公,罗府的人给我们府上递的帖子”

      常丰谷打开帖子看了一眼,骂了一句道:“这个老贼”

      常丰谷的战马抬起左蹄,又打了一个喷响鼻。常丰谷接着道:“阿勇,你去罗府回个话。就说我腿疾发作,不便前往”

      “阿叔,是不是罗府夜宴的事?我昨天听人说起,罗秉承把齐王,代王,庸王都请去。还有在外地回来”
      “无非就是要敲打他们。这个罗老贼一朝得势,正是张牙舞爪的时候”

      “那双眼睛盯得紧。齐王代王没有什么动静。代王几乎靠拢了罗家。”常裕福分析道。“庸王本想拜访阿叔,又怕给阿叔引来麻烦。庸王让我带份礼给你。请你示下”

      “这个节骨眼上,不宜让罗老贼生疑。让佩玖不必前来。”

      “那今晚的夜宴?”常裕福迟疑道。

      “你去吧”常风格喂完最后一把草料,转身背着手往外走。“切忌要和佩玖保持好距离”

      “诺”常裕福答道。

      罗府夜宴并没有安排在罗府,而是安排在了落香楼。落香楼是罗秉承的二儿子罗图成开的,山珍海味一应俱全,价格也是高到贫民百姓咂舌。但落香楼的生意从未萧条过,官场上的奢靡之风泛滥,甚至成了达官贵族宴饮首选之地。奢靡之风

      落香楼里常年歌舞不断,歌伎身着香艳,舞姿妖娆。这日的落香楼里香风满路笙歌不绝,名贵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的停驻在门口。

      有锦衣华服的王孙贵族,也有身披铠甲一身肃杀之气的将士。他们下了马车后,都被门口的小厮热情的迎了进去就坐。

      庸王常佩玖的位置靠前,在主位左手边的第二个位置。常佩玖刚落座,齐王和代王都朝这边投掷目光。他们的位置在主位左右两边第六个位置,他们似乎对这位皇叔的位置不太满意。

      齐王常兆明的母妃是先帝跟前的宠妃,齐王自小被养在天子跟前。齐王长相和先帝有七分相似,生性骄纵,有些小聪明,被先帝喜欢。曾有大臣暗自忖度帝王意,皇上更喜欢齐王,太子常为泰可能有被取而代之的可能。

      在后宫之中,太子和齐王被常常被搬出来比较。

      代王从小资质平平,母妃位份不高,自成年以后,就去了封地地州。地州处于江南水乡,也算富庶之地。但代王志不在此,这些年一直在朝廷之中笼络关系。

      城门之变后,罗秉承废长立幼,齐王被打发出御城。此次夜宴之后,齐王就要前往封地息州,息州地处御城的西北僻处。地盘也小。

      罗秉承故意打压这位天之骄子,如是齐王妄动,他便派人把谋逆的帽子扣在齐王身上。齐王盛怒,但齐王身后的谋士们力劝他忍耐。

      代王这次被叫回御城朝贺,回御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罗府送礼。这些年他虽不常在御城,但他和罗氏一派的联系往来却不少。

      齐王脸色不好看,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围众人。代王入座后谈笑风生,盯着舞池中间的舞姬起意。

      主位左右两边的第一个位置留给了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都是罗秉承手下的得力干将。

      管事的挥手示意,舞姬们退场,笙歌消停下来。罗秉承进入主位,扫视一圈后开怀大笑:“感谢各位赏脸。今日呢就是想请各位欢畅宴饮。不要拘泥”

      罗秉承坐下后,侍女们开始给各位斟酒。

      “我先敬大家一杯。新帝年幼,还希望各位尽力帮助才好。来,干杯。为平国的繁荣昌盛干杯”

      众人举杯迎合。

      “请坐,请坐”

      常佩玖坐下后,视线扫过对面的空位,马上转移到别处。刚才小厮把他引入座位的时候,他留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文宇啊,你看这扶州刺史常鼎泰怎么没来啊?你们以前一起共事,也算是旧友。我给他留的好位置,空置着可惜了”罗秉承垂下眼眸夹菜吃,众人看不见那双狡黠的眼睛里有几分喜怒。

      新上任的骠骑将军周文宇放下杯子附和道:“大将军之邀都不来,确实有些不识抬举了”

      众人都能听出这两人一唱一和,无非是要敲山震虎。

      “听闻常刺史身体欠佳,不便长途跋涉。”常裕福答道。“还望大将军见谅”

      “可知何时归来啊”罗秉承质问道。

      “等身体好转,常刺史肯定会回来向大将军请罪。望大将军海涵”常裕福站起来道。“大将军夙兴夜寐为朝廷尽心尽力,值得敬佩。大将军,来,敬你一杯”

      罗秉承并不拿正眼瞧常裕福,只是敷衍的抿了一口。“应该的”

      罗秉承的视线扫到有些垂头丧气的齐王身上道:“齐王过几天就要启程了吧。皇上是看重你才让你去息州。息州是偏僻了些,但齐王身为皇兄,应该会皇上分忧。难道齐王不满意皇上的隆恩吧?”

      罗秉承话锋一转,转到了齐王头上。
      齐王抬头扯出一丝笑,哼了一声道:“为皇上分忧,是斯人应该做的。”
      “齐王为皇上着想就好”罗秉承狡黠一笑道。“息州是偏了点,但是也比南蛮之地富裕些”

      常佩玖闻言,不动声色。

      “能为皇上分忧,是无上荣耀。就算去南蛮之地,也在所不辞”齐王慷慨陈词道。

      “齐王之心,天地可鉴啊”罗秉承假意赞道。

      “庸王好久都不回御城来了。此番回来,又和我罗家侄女结为秦晋之好。可喜可贺”

      “还有多谢大将军提携。”常佩玖抬眸看向主位。“我怕只怕南蛮之地穷乡僻壤的委屈了罗家娘子”常佩玖不着边际的回怼了过去。

      罗秉承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正色道“还望庸王的多加照顾”

      “那是一定的。”

      “父亲平日忙的连轴转,今日宴饮,儿为父亲准备了歌舞”罗图成道。

      “好好,不谈国事,不谈事。大家一起来欣赏歌舞”罗秉承发话道。

      笙歌起,舞姬翩翩起舞。席间谈笑声渐起,不过说些坊间趣事。到了宴会散去,常佩玖已然装成酒醉之人,由三名小厮扶出了落香楼。

      窗外的雨停了,身着湖色长袍的身影凭栏而望。白玉银冠束着的黑发里,藏匿的几根白丝隐约可见。

      大雨过后山边的瀑布水量充沛,轰隆隆的声响似万马奔腾。常佩玖的心也悬在空中,晃晃荡荡的落不了安稳。

      大夫从房里出来,常佩玖回转身迎上去。

      “如何?”

      “无妨。这剑伤已经在慢慢愈合了。这姑娘受了惊吓,需镇静安神。我开几副安神汤调理一下”

      “什么时候能醒?既说无碍,为何不醒?”常佩玖深吸一口气,沉下丹田。

      “许是姑娘心神难安,自己沉在梦境里。无事的。放宽心”

      “嗯,多谢了”

      “告辞”

      “明远,送大夫”常佩玖喊道。

      站在楼下屋檐底下的卫明远探出头来,回话“得令”

      常佩玖进了屋,坐在窗前的圆凳上,看向那张面无血色的脸。曾几何时,他初见佳人,一张天真明媚脸,顾盼神飞。

      不过是隔了几年,恍若隔世。她嫁作他人妇,他终日游荡过着虚与委蛇的日子。

      如今看见她这副面容,心不自觉的揪起来。

      如果当时自己强大一些,不被人左右,也能护她安稳。

      常佩玖心里的自责如一座大山将他压的透不过气来。

      想起过往,他深叹了一口气。

      他怜她,也恨她。

      他站起身要走,又偏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左手从被角露出来,她的指甲里塞满了黑泥。原本莹白纤细的手指布满了伤痕,伤痕结痂后变成丑陋的暗红色。他不愿深想,她这些天经历了什么?

      她左手的五指上戴满了金戒指,金戒指上镶嵌着玉石、珊瑚,宝石,应有尽有。他走近了,轻握起她的手,手指有些凉。十只云纹金镯子齐刷刷的滑下来,常佩玖掂量着有些重。刚才焦虑的常佩玖都被她身上这些繁复的金银珠宝差点逗笑了。

      “这个女人戴这么多,跑得动吗?”没想到几年没见,她倒是喜欢这些金银珠宝了。

      有丫鬟端着药碗进来,常佩玖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

      “殿下,姑娘的药熬好了”丫鬟端着药碗侍立在床边。

      “叫王妃”

      “是,王妃的药熬好了”丫鬟看着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赶紧改了口。

      “照顾好她,有赏”常佩玖侧身看向那张苍白的睡颜。“王妃的手上有伤,你一会叫人处理一下伤口。不要留疤”

      “是,殿下”

      “嗯”常佩玖挥袖出去了。

      风吹动着竹叶哗哗作响,几个黑影飞腾而下。景起秀在竹林里在飞奔,不时的回头看向身后的那些黑衣人。

      “你跑不掉的”身后的声音如魔音一般,不停的回旋在耳边。

      景起秀捂住耳朵,奋力的往前跑,仿佛用尽了全力。可她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跑不快。眼看着黑衣人的刀光都快闪现到眼前,景起秀取下头上的簪子扎向黑衣人的胸口。鲜血直溅到她的脸上和手上。

      她惊恐万分的往后退,两只手在空中颤抖。只见一把长刀从空中劈下,她的胸口如撕裂般疼痛。

      “不要”她嘶吼道。“不要”

      她眼里噙着泪,想起儿时和父亲在后花园喂画眉鸟。

      “鸟儿长大了就飞走了”景丰存惆怅道。

      “为什么呀?爹爹”景起秀拉着父亲的手。

      “树大要分枝,儿大要分家。儿女长大了会去寻找自己的那片天空”

      “爹爹,我不会啊。我会一直拉着爹爹的手”景起秀一脸天真无邪。

      景丰存一脸欣慰,摸摸自己女儿的小脸。

      “爹爹的怀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要永远赖在这里”景起秀伸手要抱。

      “嗯。爹爹护我的乖女儿”

      景起秀感觉被人拽了一下,回到了何府里的那颗梨树前。梨树生了虫,原本枝繁叶茂的枝干如枯木一样,毫无生气。

      何章林从身后走过来,手里端着那只过枝九桃纹碗。

      “夫人,我亲手为你熬的鸡汤。趁热喝了”

      “不要”景起秀下意识的往后退。她记得这只碗,碗里装着曾让她肝肠寸断的“鸡汤”。

      “喝了”何章林喊道。

      “不要”景起秀摆手。“章林,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这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好,为了我以后更好。来,喝了它”何章林上前捏住她的下巴,碗沿碰到了齿间,一股诱人的菌香扑鼻而来。

      “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那双大手仿佛要捏得她无法呼吸,景起秀脑子里的求生意识让她不要屈服,她拼命的反抗着。碗摔落在地,鸡汤溅落在何章林的脚边。

      她慌乱中拔下头上一根银簪猛着劲扎进对方的胸口。

      在对方震惊的眼神里,她猛地拔出银簪又刺了一回。“痛吗?你的心早就石化了吧。应该不会痛的。”

      景起秀看着何章林嘴角流出的鲜血,松手后退了两步。

      她哭着笑着满脸泪痕,心如刀绞。“你为什么要毁了我的一切?为什么?”

      “王妃,醒醒。王妃”她听见有人在唤她。她从梦魇中醒过来,直愣愣的盯着纱帐。
      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的心神还沉在梦境里,不安和恐惧包围着她。

      她被人扶了起来,一张绞好的热帕子轻轻扫过她的脸。飞腾的热气熏人,她从梦中抽离出来。她转动眼珠看了一眼面前的丫鬟,死命的抓着她问:“你是谁?你要害我”

      “王妃,奴婢不敢”丫鬟吓得直摇头。

      “你是谁?这是哪里?”

      “我们在客栈里。前些天一直在赶路回恭城。殿下为了王妃的病,绕远路到宜城找名医给王妃看病”

      “王妃?”这个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身份在她脑子里转了两回。“我是谁?”

      “王妃现在心神不稳。先休息。奴婢去叫王爷来”丫鬟战战兢兢道。

      “王爷是谁?”

      “庸王”丫鬟扶着她躺下了。她思忖了一下,她好像听过很多次,却想不起来了。

      “不知道。不认识”景起秀喃喃自语。

      丫鬟看她神志不清,也不再多话,从房里出去找庸王常佩玖汇报。

      常佩玖得了消息,脚下生风,丢下饭食往房里赶。常佩玖到时,景起秀侧身向内假寐。丫鬟喊了几声,也没听见答应。

      “王妃,王妃”

      常佩玖摆手示意丫鬟别喊了。

      景起秀听见脚步声越发的远了,门吱呀一声被带上了。

      她坐起来感觉全身无力,她现在唯一清楚的是自己逃过了一劫,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拍了拍自己的头。

      “我要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她周身乏力,让她下不了床,顿感无奈。

      她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在了何章林手里了?

      门再度开了,常佩玖看着醒来的景起秀像个惊慌的小兔子。

      “醒了?”

      “你是……”景起秀看着这张脸熟悉无比,又一时想不起对方。

      常佩玖的脸一僵,不悦道:“嗯?”常佩玖皱眉看她。

      他目光灼灼,凑近了她问:“你不认得我?”

      她摇头,偏开脸去。她惊魂未定,防备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我不识得你。你别过来啊”景起秀伸手去摸头上的簪子。“我簪子呢?”

      “你不识得我?”常佩玖有些恼。他这些年牵肠挂肚的人不识得他了。他早已变成了她人生中的无名氏。常佩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我簪子呢?”

      “戴那么重睡觉睡得着?丫鬟帮你都摘了”常佩玖走到景起秀床边,满脸不悦。

      “王妃,你的参汤来了。大夫说要给你补补气”丫鬟从门外进来。

      景起秀看着那张不悦的脸,想起丫鬟们说的庸王。

      “常佩玖!”景起秀脑子里闪过他的名。她记得少时和他有过几次谋面,“清瞻之乱”后再无联系。

      她对庸王的印象,都是近些年风传的荒诞行径。她曾听父亲和同僚喝茶谈起庸王,摇头直叹肃王的小儿子是个不入流的纨绔子弟。

      肃王常正清骁勇善战又足智多谋,是几位皇子中的佼佼者。

      “清瞻之乱”之后,肃王的子女依旧被皇室多加防范。即便肃王和肃王得力的长子已不在,树倒猢狲散。常佩玖作为众人眼中的废柴王爷仍然活在皇室监察中,一举一动都被皇室看在眼里。

      恭城十里外的官道上的驿站,大部分需要快马加鞭的消息都是出自常佩玖日常动向变动。

      到庸王这一代,已是空架子一个。除了一座堂皇的王爷府邸,再无其他。

      庸王既无贤名,更无任何实权。

      在皇室和权臣眼中,庸王仿佛是一个随手可捏死的蚂蚁。

      但平成帝早有先言,一定要对肃王一党严加防范。

      “王妃?”景起秀没想到自己莫名成了废柴王爷的“王妃”

      “爱妃有何事就叫掌事张婆去办”常佩玖转身就走。

      “诶。我不是……”景起秀的脑子转了一圈,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她来之前也装疯了一些时日,她在想要不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继续装一阵?他会不会和何家一伙的?

      她身体尚未恢复,不可轻举妄动。

      “保命要紧”景起秀暗想。

      “王爷慢走”景起秀细声细气回了一句。

      他眼里的光暗淡下来,深呼一口气道:“你先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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