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计》半纸香

51、她来不来

　　已经不早了，凭着经验，估摸着大概已经过辰时了。

　　窗子还关着，外头的日光被挡住，能照进房里的实在少得可怜。

　　少了日光的照亮，再宽阔的房间，好像也变得窄□□仄起来，目光所及，只昏昏黄黄、混混沌沌一片，什么都看不分明了。

　　就好像是这脚下的路，也看不清。

　　不知面前是荆棘丛还是悬崖，全凭一股子自己都说不上是哪里得来的勇气，闭着眼前行。

　　可如今，这份勇气，好像也变少了……

　　房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丹青的声音。

　　“郡主，你可醒了？”

　　“丹青姐姐，进来吧。”

　　丹青推门进来了，她身后照样跟着一大帮伺候的女使，各人手中有的端茶端水，有的端衣端食，阵势比在皇宫里伺候娘娘的还要大一些。

　　但她们进来后，却见不到李菀柔。

　　奢华精美的大床被紫色床幔掩盖着，掀起幔帘，里面却空无一人。

　　软塌上也没有，窗边书桌前也没有。

　　一众人寻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床脚昏暗的角落里找到了她。

　　她静静蜷缩在那儿，身子大半都被床幔遮住，目光无神望着窗子的方向，好像根本不知有人进到房间一般。

　　她没有穿鞋，光着脚，身上的寝衣也极单薄，就那样双手抱膝坐在冰冷的地上，也不知坐了多久了。

　　“郡主醒了怎么不叫我？”丹青问道，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

　　她蹲下，抱住李菀柔，双手还未触及到她散发冰凉的身子，眼眶便红了，“郡主……”

　　她忍着哽咽，扶李菀柔起来，“怎么坐在地上？快些起来，地上凉……”

　　李菀柔一动不动，看了她一眼，缓过神来一般，这才跟着她起来。

　　但因坐了太久，一时竟有些起不来，一丫鬟上来帮着丹青一起扶，这才将她扶起来。

　　她的手是冰冷的，好似冬日的栏杆，让人都害怕触碰，丹青根本不敢去想她的脚会是怎样的糟糕。

　　不敢耽搁，急急吩咐，“马上准备热水，郡主要沐浴！”

　　其中两个丫鬟称是，急急跑去了。

　　李菀柔被扶到床上坐下，抬眼看到面前围着黑压压一群人，顿感烦躁，皱眉道，“你们都先退下吧，这里有丹青姐姐就行。”

　　一众女使面面相觑，不敢应声，更不敢退下。

　　见她们竟不为所动，丹青也恼了，“听不懂人话吗？郡主叫你们退下！”

　　女使们面露难色，一胆大女使这才道，“大将军叫我们来伺候郡主，没有伺候结束，我们不敢退下。”

　　李菀柔脸色更加不好看。

　　暗捋一口气，使了很大的劲，又道，“我让你们退下！”

　　李菀柔极少对下人发火，她自己都有些不习惯这种情绪，但是这一句凉凉的话说出了口，胸口堵着那口闷气好像一下子就疏散了，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畅快起来，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发脾气能有这样的好处。

　　女使们走了。

　　丹青终于有机会问昨夜的情况。

　　昨夜她被赶出去后，就一直守在门口，等到那两个女子灰溜溜从房里出来，她已经冻得手脚冰凉，所以当那两个女子告诉她韩阔和李菀柔已经歇下时，她就也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她也是早上起来后，才从别人那儿得知韩阔后来又离开了，听说走的时候怒气冲冲的，好像还受了伤。

　　“郡主，昨夜到底怎么回事？”丹青很是担忧，想到李菀柔方才蜷缩在墙角的一幕，她甚至怀疑她在那儿坐了一夜，，“听说大将军他后来又离开了，这是为何？大将军他……”

　　“丹青姐姐，”李菀柔这会儿钻进被子里，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发冷，她冷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我，我……”

　　她看着丹青，脸颊和鼻子微微发红，那是冻的，“我不小心……”

　　“你不小心怎么了？”丹青焦急，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

　　“用……用白术给我防身的簪子刺伤了他。”

　　丹青，“……”

　　*

　　南州局势已稳，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攻破阳城，以及防止南王南州之外的其他势力反扑。

　　南王府议事厅里。

　　一大早，一众将领就依照约定聚到一起议事，一个多时辰过去，正事也快商议完了，大家纷纷关心起韩阔。

　　“大将军，您左臂怎么回事，不会是昨夜遭刺客了吧？”

　　一位满脸大胡子的将领关心问道，他是威远军左营最勇猛的先锋将领之一，名唤王一。

　　王一这话一出，韩阔还来不及回答，林真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个多时辰过去，他忍笑到现在，议事整个过程，都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韩阔，就是怕自己会笑出声来，没想到最后还是没忍住。

　　林真这一声笑，来得突然，来得怪异，大家都不约而同朝他看去。

　　王一皱眉，也看向他，“林将军在笑什么？难道是我说错话了？”

　　“没有没有！”林真连连摆手，哭笑不得，想要解释，“我……我……”但因为憋笑，他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最后竟起身跑出了议事厅。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疑惑，大家又转头看向主座上的韩阔，想问韩阔林真怎么了。

　　却瞧见韩阔此刻脸色比方才更为难看，整张脸阴沉得好似能滴出墨来。

　　“议事结束，都散了吧！”

　　他不容置疑一声命令。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虽心中满是疑惑，却也不得不退下了。

　　周二虎和阿宝自然没走，二人留了下来，他们也十分关心韩阔此刻悬挂于胸前的缠着纱带的左臂。

　　“大哥，昨夜真有刺客？”周二虎凑近，仔细看着韩阔手臂上的纱带，“可是我们昨夜怎么什么动静没听见？刺客被抓住了吗？”

　　阿宝也道，“可是大将军昨夜不是留宿在郡主姐姐房里吗？那刺客没伤到郡主姐姐吧？”

　　“欸！大哥，你这纱带谁帮你绑的，怎么绑得好像不是很结实？”周二虎说着就要动手帮韩阔重新绑纱带。

　　被韩阔一把打开他的手，“滚蛋！”烦躁扶额，身子重重靠在椅子上，“别烦我！”

　　“大哥，这就说你的不对了！”周二虎皱眉，“你还拿不拿我们当兄弟了，怎么受了伤也不让我们关心一下？”又伸出手，试图碰一碰韩阔的被纱布裹着的手臂，但没有成功。

　　收回自己的手，看韩阔一眼，实在忍不住了，笑出生声来。

　　他一笑，阿宝也忍不住了，也跟着大笑起来，“哈哈哈……”

　　韩阔，“……”

　　韩阔一个冷眼扫过来，周二虎立刻停止笑，努力憋笑，道，“……方才，方才我们瞧见林真憋笑的模样，我们就猜到了！”

　　“大哥你可真行！平日在战场上刀光剑影的也不见你受几回伤，不曾想这才两天不到，你就在郡主娘娘那儿受了两次重创。”

　　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哈哈哈……”

　　又道，“大哥，你的伤口是林真帮着处理的吧，也是，也不好意思兴师动众叫军医，那样又得全军都知道了！”又努力憋笑。

　　韩阔，“……”

　　林真很快也回来了，三人围绕韩阔的左臂又笑了好一会儿。

　　韩阔心里烦躁得很，无奈道，“有那么好笑？”

　　三人异口同声，齐齐道，“好笑！”

　　韩阔，“……”

　　林真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也不忍心嘲笑他了，收起笑容，正色道，“事已至此，大将军要如何处置郡主？”

　　他这话一出，韩阔更恼，但他想了一下，却是叹道，“你说我能怎么样？我能怎么样？我能把她怎么样……”

　　三人了然。

　　也是，舍不得骂，更舍不得打，的确不能把她怎么样。

　　到了午膳时间，韩阔因为没有地方可去，所以又随林真去了他房里，周二虎和阿宝也跟着，四个人便在林真房里用午膳。

　　饭用了一半，这时门外有小厮来报，说有美人来给大将军送吃的。

　　韩阔心头一紧，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握筷的动作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林真仔细观察着韩阔细微的小动作，试探着问道，“大将军……是见还是不见？”

　　韩阔面不改色，低头继续夹菜，“这是你的地盘，问我做什么？”

　　“哦，我的地盘……”林真装作认真思考，“那……那算了吧，不见！”转头就要吩咐传话的小厮。

　　韩阔手上微顿，脸上明显闪过失落，而后将菜夹于碗中，吃了起来。

　　林真看着他，又看看周二虎和阿宝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同那传话的小厮道，“去回那位美人，就说大将军已经用过膳，叫她不必再来打扰。”

　　小厮点点头，领命前去。

　　“一只手真不方便，不吃了！”

　　小厮刚走，韩阔就将筷子重重丢在桌上。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然后都装作没瞧见，只是低头吃饭。

　　又吃了两口饭，阿宝好心问道，“那大将军要休息？要不要我扶您到林将军的榻上休息？”

　　韩阔白他一眼，“我没说吃饱了，是觉得一只手吃饭不方便！不方便，你懂吗？！”

　　懂，怎么不懂！阿宝心道。那就是需要有人伺候呗。但他偏偏就不提，嘿嘿。

　　见阿宝不说话了，韩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看向林真和周二虎。

　　周二虎了然，起身坐到他身边，“大哥，我吃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由我伺候你用饭吧。”

　　“谁要你伺候？！”

　　“那大哥要谁伺候？”

　　“你……你们，是想气死我啊？！”

　　“那大哥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你想要谁伺候嘛？”

　　韩阔，“……”

　　林真又在憋笑，见周二虎也学坏了，心里竟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这时，那传话的小厮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还未进门，便道，“那美人不肯走，说一定要见到大将军，不然她就一直在门口等着。”

　　林真顿了顿，又看向韩阔，却惊奇的发现韩阔不知何时又拿起了筷子，此时正襟危坐，一副淡然得不能再淡然的模样。

　　林真无奈，只好同那小厮道，“那就请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