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航班》橘击手

6、第六章

　　留守儿童，往往伴随着留守老人。

　　下野村里，很少见青壮年，大部分都外出打工了，没办法，待在老家挣不到钱，对于上有老下有小的大人来说，没别的更好的办法，家里只留下读书的孩子，还有务农的老人，每个人，都生活得很努力。

　　都说是隔代亲，谢予的爷爷虽然会揍他，但也是打心眼儿里疼他，沈懿外婆每次有好吃的，也都会留给她，梁佳佳的奶奶也是如此。

　　戚玥从上学开始，就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了，戚爸戚妈每年给生活费，虽然爷爷奶奶没有苛待她，但她还是想，要是爸爸妈妈能在身边就好了。

　　冬天的下野村，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但等到来年开春，就又会是不一样的景象了。

　　周六一大早，戚玥就跟着爷爷奶奶起了床，戚爷爷顾不上吃饭，直接去了地里，戚奶奶煮了粥，拿来了榨菜，“快点吃，吃完我们就要走了。”

　　“好，爷爷不吃吗？”

　　“你爷爷回来再吃。”

　　今天的粥厚薄适中，戚玥吹了两下，就着榨菜吃了一整碗。

　　她们吃完早饭，戚爷爷也从地里回来了，他拎着一篮子绿油油的小青菜，还拔了一篮萝卜，一袋番薯。

　　这个时节的青菜萝卜，经过霜打以后，甜蜜蜜的，好吃得很，再加上是自家种的，绿色纯天然，吃着也放心。

　　天刚蒙蒙亮，村里很多人都还没起来，戚玥把小凳子搬上了三轮车，然后跟奶奶坐在蔬菜堆中。

　　“坐好了。”

　　戚爷爷话音一落，便踩着三轮车往前，雾水沾湿了睫毛和头发，冷风刮在脸上，一开始还觉得冷，蹬了一会儿后，身子便暖了起来。

　　戚玥坐在三轮车上，本来还有些困意残留，但冷风一吹，她立马就清醒了。

　　遇到斜坡，戚奶奶和戚玥下了车，一起在后面推，等来到平地，两人才又坐了上去。

　　“奶奶，冻疮好痒啊。”

　　戚奶奶看了一眼，“正常的，不要挠它，中午回去给你涂点灶灰。”

　　“有用吗？”她已经涂了好几遍了。

　　“有用，奶奶小时候也是这么做的。”

　　戚玥又转过头，问道：“爷爷你累吗？”

　　“不累，你们俩才多重。”

　　看着爷爷宽厚又高大的脊背，戚玥说：“等我长大了，我来蹬。”

　　*

　　槐越镇有个大的农贸市场，市场里的摊位是要租金的，市场外面划了一小块地方出来供个人摆摊，说是摆摊，其实也就是把篮子往地上一放。

　　戚玥的爷爷奶奶没有去里面租位置，而是在门口摆摊。

　　到了菜场门口，戚爷爷将青菜萝卜番薯放在地上，又将称放在一边，就开张了。

　　戚玥数不清跟着来卖过多少次菜了，驾轻就熟，坐在小凳上开始叫卖，“小青菜，甜甜的小青菜，我爷爷奶奶自己种的。”

　　周围的人见了，直夸她懂事，戚爷爷没好气地说：“懂事什么，上个礼拜，她居然瞒着我们偷偷去了市里，可把我跟她奶奶吓死，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要怎么向她父母交代？”

　　“那是的，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一个人出去。”

　　戚玥低下了头，几人去城里的事情被大人发现了，免不了好好一顿教育，谢予不用说，被他爷爷打了好几下屁股，戚玥和梁佳佳也是被抽了一顿手心。

　　她自知理亏，哭的时候都没敢哭出声来。

　　今天生意还算不错，一上午的时间，大部分都卖完了，就只剩下了几个番薯。

　　中午到家，戚奶奶便烧柴起灶，准备做午饭。

　　把米淘好后，便放到了大锅里，又放上了蒸屉，打一碗水蒸蛋，再把今天从地里拔来的萝卜切片装盘，昨晚吃剩的油豆腐烧肉还剩一些，也一起热了，然后把灶台上的两个水罐倒满水。

　　戚玥坐在后面的灶炉前，拿起脚边的稻草拧成一团，然后拿出火柴一划，点燃稻草后就放到了灶肚里，接着添加柴火，红黄色的火焰越烧越猛。

　　另外一个小灶也点了起来，家里还有一些小青菜，中午炒一下。

　　“玥玥，你去前面小卖部称点白糖。”

　　“好的。”戚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买多少？”

　　“称个一块钱，钱在抽屉里，你自己去拿。”

　　戚玥拿了硬币后就出门了，小卖部离得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阿姨，称一块钱白糖。”

　　老板娘一家人正在吃饭，见来了生意，老板娘放下了筷子，“玥玥，吃午饭了吗？”

　　“还没吃，奶奶在烧菜，马上就好了。”

　　老板娘把白糖用塑料袋装好，然后又从一旁的桶里拿出一支棒棒糖，一起递给她，“这个给你吃。”

　　戚玥摆了摆手，“阿姨，不用了。”

　　“客气什么，拿着吧，你小时候啊，我没少抱过你。”

　　大家住得都不远，邻里邻间的，互相搭把手都是正常的事情，戚玥奶奶爱打麻将，小时候，没少把戚玥往小卖部里带，老板娘空着，就会帮忙带一带，好在她也乖，不怎么会哭闹。

　　“谢谢阿姨。”戚玥道谢。

　　老板娘：“对了，回去问问你奶奶，下午有没有空来打麻将，麻将搭子已经找好了。”

　　“好的。”

　　回到家，戚玥把白糖交给奶奶，然后把老板娘的话传了。

　　中午吃饭，戚爷爷照常要喝点小酒，酒是自家酿的老白酒，醇香浓厚，戚玥偷偷喝过，差点被呛死，她搞不懂，这么难喝的东西，怎么爷爷当个宝贝。

　　戚玥吃饭，菜吃得并不多，一个油豆腐，几片萝卜，两筷子青菜，就把一碗饭给吃完了，但是今天的萝卜味道有点好，虽然只是蒸了一下，放了点酱油，但是甜甜的，她吃完了饭，又夹了两筷。

　　“吃完饭了就不要再吃了，到时候你爷爷没菜了。”戚奶奶道。

　　戚玥将喉咙里的萝卜咽下，哦了一声，然后就把碗筷放到了灶台上。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戚玥，戚玥。”谢予在门外喊道。

　　戚玥打开了门，“怎么了？”

　　谢予端着碗走了进去，“戚爷爷戚奶奶，奶奶说，这个给你们。”

　　一盘盐水鸡，这可得花不少钱，戚奶奶连忙道：“这多不好意思，你们自己吃就行了。”

　　“家里还有，奶奶说你们家的萝卜青菜很好吃，谢谢戚爷爷戚奶奶。”

　　谢家在村里也有地，只不过谢爷爷和谢奶奶懒得打理，反正家里也不愁吃的，索性承包给了别人家，每年拿点米油来，自己就留了一小块用来种西瓜，因为谢予爱吃。

　　戚谢两家就住隔壁，戚家菜种得多，有时候就会顺手给隔壁拿一点，也省得去外面买。

　　“萝卜青菜不值钱，傍晚我再去地里搞点，给你们送去。”

　　戚奶奶把盐水鸡倒到自家碗里，然后把碗洗干净递给谢予，“谢谢你爷爷奶奶。”

　　谢予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戚玥，下午去不去田里玩？”

　　“去玩什么？”

　　“烤红薯。”

　　田里地方大，稻草又随地可捡，只要带上红薯和火柴就行了，有橘子年糕的，还能烤橘子，烤年糕，村里的孩子都喜欢这么玩。

　　戚玥想去，她转头看了看爷爷奶奶，自上次的事情发生后，爷爷奶奶就要求她去哪里都要说。

　　戚爷爷道：“去吧去吧，红薯家里有，多拿几个过去。”

　　“好。”戚玥笑了笑，跟谢予说，“那你到时候来找我。”

　　吃完午饭，戚奶奶去小卖部打麻将了，戚爷爷也出去了，家里就剩戚玥一个人，她拿出了作业本，安安静静地开始做作业，一边做，一边等着谢予来找她。

　　“戚玥。”谢予一推，门就开了。

　　戚玥还剩两道题，“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做完这两题。”

　　谢予也没有催她，作业白天能做完最好，因为戚玥的爷爷奶奶在晚上是不怎么愿意开灯的。

　　他见过好多次，她搬着凳子在门口写作业，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她才进到家里，也有好多次，他去找戚玥，她们都是摸黑吃饭的，只有窗外的月光带来一丝光亮。

　　他以前还问戚玥，这样吃饭不会吃到鼻子里吗？戚玥笑了笑说都习惯了，月光也挺亮堂的。

　　对于戚爷爷和戚奶奶的节省，谢予觉得，如果自己是戚玥，肯定是无法适应的，但戚玥却跟他说，村里大多数的老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老人们苦了一辈子，也省了一辈子。

　　戚玥写着写着，铅笔突然断了，她从铅笔盒里，又拿了一支出来。

　　谢予坐着等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帮她削起了铅笔。

　　“你的铅笔怎么都这么短了？”谢予打开她的铅笔盒，发现只有一支铅笔是长的，其它都好短，他拿起其中一支短得握不住的，就要丢了，却被戚玥阻止，“丢了干嘛，还能用呢。”

　　谢予满头问号，举着那支还没手指头长的铅笔说：“你拿都拿不住了，还怎么用？”

　　“你不知道了吧！”戚玥笑嘻嘻地从铅笔盒里拿出了一个塑料笔筒，然后套在铅笔上，“你看，这样不就可以了。”

　　谢予看着她亮晶晶的笑眼，一时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才佩服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