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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北望中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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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梯,塔楼,顶层的平台是观夜的绝佳地点,在这里常常能看到碎钻般的星空,当然,偶尔也会遇到犹如梵高《星夜》的扭曲。
“之夏。”我喜欢哥哥唤我的名字,每一次我都能融在软软的尾音里,他的双腿不便,平时就住在塔楼的顶层,很少会有人来看他,除了我。在这里,没有哪个家庭愿意拥有一个双腿残疾双目失明的废物,我是这么认为的。但,他是我的哥哥。
他很强,没有父母的照顾,即便是身体如此颓败打扮的很完美。和衣坐在天台的轮椅上,用无神的双目望着远方,没有神采却犹如谪仙。
天生的失明,他的听觉和触觉比常人要敏感很多,所以常常是我还没登上旋梯他就整装赋茶相迎。我很纳闷为什么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的他却爱往天台上跑,几乎每次我的探望总能在天台上看到他。
“哥,你知道么?你就像等待王子救醒的公主。”欧风的塔楼里娇弱的公主,等待着他的王子,抑或骑士。
“之夏。你还是喜欢听这么颓废的歌。”他的耳朵里塞着我递给他的耳机,里面有一个摇滚团队。沙哑,沧桑,震撼。
我没有告诉他那个在他耳朵里哭泣着嘶吼其实却是在欢唱着的主唱兼吉他手三个月前出车祸,死了。这种事情不适合哥哥这样谪仙般的人知道。
他是我的哥哥,藏在塔楼里的哥哥。
“之夏。记得我说的中原么?那里有一个王朝……”通常,这是故事的开始。
我很少说话,那是家族的,父母遗传深入骨髓的冷漠,反倒是哥哥拥有着不同于家里任何人的温暖,对我来说说不上喜欢的温暖。
也许我是唯一一个愿意同他说话的人,所以每次他都会用那空洞眸子里流散的温暖缠住我,听他将那些中原的故事。
每个故事都那么生动,沙漠里的驼队,江南的水榭,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圣洁的天山和虔诚的教徒,巧夺天工的泰山,神奇美妙的梯田,宏伟壮观的皇室宫殿…我惊叹于他编故事的能力,也好奇他心里有怎样的世界,明明我们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冷莹的刀去了他那里。完全沉浸在自己讲述的吐鲁番葡萄故事里的他丝毫没有觉察到袭来的刀芒。
“之夏。你在做什么?”殷红浸透了胸前的衣物,他的声线依旧平和而温柔。我不回答他。顺手划开了自己的手掌,哦,红的,也是鲜红的。这么说他和我是一样的,我放下心来。
他是我的哥哥,和我一样鲜红血液的哥哥。
我也曾问过他,为什么他知道中原的那么多事,每次他都是笑而不语,然后指着北方笑眯眯的对我说:“那边就是中原的方向。当清晨的太阳柔柔的射到你的右手上的时候,你面冲的方向,就是中原。那里有…”再然后就是另一个有关于中原的故事。
其实更多的时候都是他静静的坐在天台的中心,而我,则是戴着耳机趴在栏杆上遥望着北方…偶尔吃下他砸过来的一个苹果,两人默默地待到晚上,然后我下旋梯,他转入天台隔断的屋子。
他心里有一个我不知道的世界,我却知道他依旧孤单。就如同那天我在街旁橱窗里看到的洋娃娃,喜欢,却因为是非卖品而得不到一样。不一样的是,我知道自己下一次路过的时候如果它还在,我一定就算是抢也把它抢来。
要是他的话他一定不会将中原抢来。他曾不止一次的说过:“中原早就属于我了,在我心里呢。”可那次剖穿她的心脏,我明明除了鲜红的血意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是我的哥哥,寂寞不自知的哥哥。
母亲从给我提起过塔楼上的哥哥,也许她早就将他忘了。我问母亲之不知道中原的事,母亲若无其事我的存在。我又问父亲知不知道中原的事,他也只是冷冷的告诉我:“那里是祖宗们的故乡。”
故乡,这个对我来说异常陌生的词汇。也对,我就生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没有什么故乡。哥哥呢?他不也是么…他怎么会有故乡?为什么他会有?我跑去问他…
塔楼的顶层没有了迎接我的身影。
房间里一尘不染却也没有那个身影。
他不可能独自下楼的,多伟大都不可能。我又跑回母亲身边。
“你哪来的哥哥?我从来没有生过男孩。”波澜不惊的脸,没有撒谎。
“那东边的塔楼?”
“那是很久不用的观星台。继承家族的只有你一个,你没有什么哥哥。”
我不知道现在的表情应该是什么,但事实是,我笑了。
旋梯,塔楼,顶层的平台是观夜的绝佳地点,在这里常常能看到碎钻般的星空,当然,偶尔也会遇到犹如梵高《星夜》的扭曲。那日之后我便不再白日登上塔楼顶层,然而夜夜来访的我也一次也没有看到他曾经描述的中原宛若水墨的夜空。
“之夏。”我还是喜欢他唤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