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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差 ...

  •   天色阴沉。雨丝轻轻地撒下,细密绵长,像给天地之织上了一张网。初春的风还夹杂着上一个冬天未尽的寒意,吹动着行人的衣襟。
      北寂颤抖着身子,被母亲小心地护在身后。身边是行人们不堪入耳的谩骂与嘲讽。
      “都这样了,还敢上街来见人。”
      “呵,瞧瞧这一家子,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
      “可不是嘛!得亏皇上仁慈,没有逼得他们家满门抄斩。”
      ……
      面对行人的指指点点,虞舒月仿若未闻一般,一手拎着菜篮,一手牵着北寂缓步慢行,纵然衣着破烂,也依旧不失矜贵。
      突然,道路旁一个小孩儿玩闹似的跑到虞舒月身旁,一下子撞翻了菜篮,篮子里头的青菜洒落一地。那小孩儿仿佛故意一般,对自己做番行为好似十分满意,扬起笑脸朝四周的看客“咯咯咯”地笑,似是在耀武扬威。而围观群众也十分配合地鼓起掌来,甚至几个男子还吹起了口哨叫道:“好!好!”
      北寂气愤地攥紧了拳头,揪住了那小孩儿的衣服领子,便要把他拉到身边教训一番。那小孩儿挣脱不开,看见北寂愤怒的神色,一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嗷嗷大叫。
      此时路边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一个肥肥胖胖的女人,她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赶忙出来把自家小孩从北寂手中拉走。走时还不忘伸出手,指着北寂的鼻子骂骂咧咧:“小贱畜生,别想伤害我儿子!”
      北寂整个身子都气得发抖,欲冲上前去同那人理论,却被虞舒月拉住手,无法上前。
      他急了,眉头皱着,眼眶里几滴泪水打着转却不让它们流下。
      “母亲……”
      没等他将下面的话说完,虞舒月先一步护住了他的头。一颗鸡蛋砸在她衣衫上绽开,黏糊糊的蛋液沾了她一身,而被她护住的小孩身上则没有一丝污迹。
      她握住北寂的手愈发紧了些,安慰一般地放轻了语气。
      “回家再说,阿寂别怕。”
      “阿寂不怕……”
      回应她的是怀里小男孩委屈中带着哭腔的嘟囔,混着一丝丝强撑的倔强。
      归家的途中,谩骂声一波接着一波,滔滔不绝,仿佛无尽。二人的手越拉越紧,人群中的喧嚷并未消失,却不再如先前那般刺耳,被手心的温暖隔绝在外。
      冷风刮过他稚嫩的脸庞,北寂忽然感觉到,母亲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浸透。
      他忽然有些难过。
      在父亲战死沙场以前,他还是一个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奈何生活就是这般,如同这莫测的天气,变幻无常,总让人猝不及防。
      父亲死了。
      皇上说,父亲的军队并未战胜来犯的匈奴,他背叛了国家,选择投靠了敌人,被匈奴人利用完,套尽情报之后便无情杀害。
      消息一出,举国震怒。全国上下铺天盖地的谩骂,如滔滔江水一般淹没了北寂尚未探索完全的世界。毫不留情的指责与尖酸刻薄的话语好似要将他淹没,他无数次压抑到难以呼吸。
      而皇上还端着一副仁德慈爱的架子,说出来的话也极其体面。
      “朕念及北卿忠心效劳我朝数十年,战功赫赫,为我朝贡献无数。今日出了这般丑事,朕深感心痛,现剥夺北卿所有权利,收其名讳,斩其满门,下令不许安葬其尸骨,违者杀无赦。”
      为了规避祸患,朝野上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与昔日风光无限的北侯府断了联系。少部分人甚至看热闹似的选择冷眼旁观,兴致勃勃地品味着他人的不幸。
      彼时还是虞舒月先稳住了心神,从梳妆台中翻出了当年皇帝封赏的免死金牌,只身一人赴朝将金牌上交,恳求皇帝看在此金牌的情面上兑现当年承诺,饶他们母子二人一死。
      朝廷上满朝文武就是一番看戏的模样,女人却并没有被此吓到,不仅不慢的朝皇帝走去,礼数到位,仿佛她仍然是一位矜贵的侯府夫人一般。单薄的身影中有着在气势上不输丈夫的倔强,只是有些落寞。
      她朝着皇帝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皇帝并未开口说出“免礼”二字,锐利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虞舒月决绝中有些憔悴的面容上,有些讥讽般地开口:“好一个免死金牌!不愧是北侯府的夫人,这气魄实在是像极了朕的北卿,果真不凡呐。”
      见面前女子面色如常,仍不为所动,皇帝皱了皱眉,目光如炬,似要把眼前的女人烧出一个洞来,话语中增加几分上位者的威严,缓缓开口道:“如今他已死了,不如就由夫人你来替他认了这个罪吧。北侯通敌叛国,至将士生死与国家颜面于不顾,是为叛国之大罪。这你可认?”
      虞舒月的身子几不可查的抖了抖,泪水溢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她死死握住手中的免死金牌,冰凉坚硬的触感同那日丈夫交给自己时无二。
      她仿佛还能看见昔日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初得到了皇帝如此贵重的封赏便迫不及待要与爱人分享这喜悦与自豪,把这关乎身家性命的贵重封赏毫不在意地赠予了她时满目柔情的模样。
      那日夜里,喜不自胜的他还紧紧抱住身旁的小女人,说了好久好久的话。
      他说,他要守护他爱的人,守护国家。
      他还说:“阿月,你莫要怨我。我生来就是属于国家的。”
      那样一个人,怎么会,怎么会叛国?
      可是这些,她终究只能在心里回味,诉说不出。
      良久,整理好思绪,她收回了情绪,缓缓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和哽咽。
      “妾身认。”
      闻言,皇帝似得逞般的勾了勾唇,声音染上笑意。
      “罢了,夫人免礼吧。朕的承诺,说到做到。”
      虞舒月强撑着直起了身板,向皇帝道谢后直直离开,把一身傲骨留在了朝堂。
      好不容易走出宫,她似是被抽离了魂魄一般,栽倒下去。届时流言还并未肆虐,行路人将她扶起靠在树边便走了。
      虞舒月忽然倚着大树抽泣起来。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与无力——家中突如其来的变故,丈夫的死,娘家的断绝关系等等一系列祸事接二连三的到来,给她以深重的打击。
      从此,天地浩大,她的世界里却只剩下北寂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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