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决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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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头如被打懵一样的痛。
罗暮衣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被定在了一座石台之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的双腕、双足上的经脉都被割断，剧痛传来，她动弹不得，全身是血。
“真是天道好轮回，这魔女竟妖毒入心了。”
“她还想瞒着众人？莫不是以为长公主会保她。哼，最后还不是成为了长公主的弃子。”
远处，殃见的刀柄碎了。
厌刑的伞面裂了。
四周有人围上来，她想把四肢缩起来，但无法行动。
尹东亭，尹东霜，魔蝎使……这些人都围着她，下方是一群凡民在叫好，她在被当中审判。
最终一道清冷的剑吟鸣喝，众人退让。
“是风仙君来亲自行刑了啊。”
“仙台下令，他也没推拒，到底当了十年道侣啊，他真狠心。”
“怎么狠心？风仙君在仙域前途一片大好，却因为罗暮衣这魔女困在魔域。如今他得以解脱，也算得偿所愿。亲自来送这魔女一程，也是他的仁慈——死在其他人手里，可会痛苦许多。”
罗暮衣费力抬起眼，但先闻见一阵冽冽清香，如月夜下盛开的桂香。
风颂走来，他依旧一身雪白道袍，凤眼清亮，肌肤胜雪，气质孤高冷傲。
他长靴踏雪，负着“万寒”而来，扫向她，目光没什么波澜。
“你要杀我么？”罗暮衣费力地张唇。
“……”剑修沉默。
“不可以救我吗？”
剑修的沉默在持续。
半晌，他垂眸，是过往那克己复礼的模样，“烈毒入心是烈毒入心。错了就是错了。罗暮衣。”
“……”罗暮衣只觉一口腥甜涌上喉头，“所以，这十年，对你来说，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么？”
“……”剑修闭了闭眼，在漫长的静默中，冷声道，“仙魔，终殊途。”
他这声话掷下后，罗暮衣只觉中毒的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随剑气荡下，这撕裂般的疼痛有了实感。
这疼痛，撕裂全身，撕裂了灵识。
罗暮衣颤抖。
好疼。
好疼啊。
她也好不甘心。
……
罗暮衣本以为自己面见阎罗，但她再睁开眼，心脏完好，手腕和脚腕上的伤口没了，心口却依然闷闷地疼痛。
除此之外，脸和手也痛起来。是寒风刮着她的脸，手被捆仙绳牢牢地捆起来。
眼前的景和人，突然变了。
山道之上，风雪肆虐。白茫茫的雪，盖满了每一阶石阶，满眼都是冰雪。
若是清醒的风颂来看，会发现这正是百年以前的万剑山后山。
而眼前的一切，竟是真实发生过。
不过，他一直不知道罗暮衣是故人。
而此时，罗暮衣抬首，看到了站在远方的人。
正是十八岁的少年风颂。少年剑君冷眉冷眼，负手持剑，没回眸。
罗暮衣的双手被捆仙绳锁住，但她心有不甘，挣脱其他人，狼狈地滚到风颂面前。
雪很冷，她哆嗦了下。
她仰头盯着风颂，颤声问：“师兄，你真要赶我走？”
“……”少年别开头，回答她的是沉默。
罗暮衣声嘶力竭：“既然要赶我走，那收留我做什么？！你还不如从头到尾都没收留过！”
眼前的风颂似忍无可忍，猛地回头，一双眼冷淡孤高：“是你犯错。你残杀仙士，破了万剑山之法。你……”
他顿了顿，又别开头，“心生妄念，是不敬。明月峰容不下你。”
“妄念？”罗暮衣却反驳，“我是有妄念，但我说出来了么？真言丹是你喂的，我不过因此说了一两句真言，你便认定这是荒谬欲念？！要抛下我？”
罗暮衣双眸赤红，隐隐有癫狂之象。
少年仙修却扭头闭眼，没有作答。
半晌，他才道：“南海碎星宗，师太宋澄山是大长老曲思清师妹。为善师，为人师，勤学懿德，你随她好生修行，忘却荒谬欲念，她是你最好的归宿。”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明月峰的事，忘了吧。”
罗暮衣双眼逐渐通红，而她终是爆发了她的癫狂，她大声吼着：“你抛弃我！你抛弃我！”
眼底的阴翳和偏执让一旁的弟子心惊。
风颂冷眸，施展了禁声术，便让人把罗暮衣扭送走了。
罗暮衣扭送到神行舆上。这等强迫，是人都会觉得憋屈。她发疯一般地挣扎，明明这个时候没什么法力，但许多弟子都按不下她。
她一边挣扎一边哭。
“师兄……小师妹她……”
有人去喊了风颂。
风颂垂眸半晌，终是走回了罗暮衣面前。
竟是罗暮衣吐了一口血，强行突破了禁声诀。
她抬眸，目光中的阴寒，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她声音悲怆地又问了遍：“既然打定主意要抛弃我，为何一开始对我好？”
“我说了缘由。而我对所有师弟妹都一般好。“风颂避开她的目光，冷漠道，“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如你一般，生出不敬之心。”
“这有错么？”罗暮衣哭道，“你抛弃了我，你抛弃了我……”
她却突然睁开眼，大声道：“既然你抛弃我，终有一日，我会抛弃回来！”
风雪中，神行舆离开了山道。
风颂目送神行舆离开。
罗暮衣靠在车壁上，表情十分木然。
有同行的弟子安慰她，说她杀的人太棘手，师兄护不住，才送走她的。
也有人嘲讽，也似想骂醒她，说她的话实在太过火，师兄霁月光风，她肖想，实在是不像话。
那撕裂般的疼痛，却再次出现在心口。
罗暮衣，从小到大，总有人抛弃她。
父母，对她不好，抛弃她，她很痛，但渐渐平复了。
但来到万剑山，本来想报复的风颂对她很好，教她所有，与她从没有的庇护，她都放弃报复了，他最后还是抛弃了她。
这痛，不低于过去分毫，更痛了。
罗暮衣明白，如果一个人，想让一人留下，无论如何，都有办法的。
她只能接受自己再次被抛弃的事实。
而她的身体在颠簸的神行舆上缩成一团，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孤舟，一直在孤独地飘荡，根本寻不到停岸之处。
离去的父亲。
离去的母亲。
离去的师兄。
离去的所有人。
她会抛弃回去。
所有可能抛弃她的人，
她都要先抛弃。
她不会再让自己被选择。
她要把自己，放入坚不可摧的壳子里。
风颂……罗暮衣只觉这个名字，连带着一些东西，从识海深处被擦走了。
……
社庙之外，迷阵之中，雾转如涛。
风颂还沉在罗暮衣的魔气之中。
眼前，罗暮衣眉心一枚赤叶般的花钿，发出幽幽红光，正和她的双眸一样，她无声地看着前方，眼中是癫狂，魔气不受控的四溢。
她陷入了心魔。
“罗暮衣。”
“罗暮衣。”
风颂就着被制住的姿势，接近罗暮衣，意图施展“尽清华”。
然而，魔气倏然涌动，怨气化为浓重，“尽清华”尽数被荡开。
风颂蹙眉。
他清楚地看见，罗暮衣猩红的眼，倏然溢满仇恨和疏离。
但她魔气的行为，并不疏离。
风颂本睁眼看她，却被涌来的魔气覆住双眼。
他试图唤她，阴冷的魔气灌入嘴里，粗暴地压住了他的舌。
更可恶的是，狂暴的魔气涌向四肢，他的手指，手腕，皆被狂暴地把玩。
魔气一根根捏着他的手指，摩擦他的手腕，无视他的挣扎，又侵入他的灵脉。
怒气腾腾的魔气，最终缠绕剑修的双腿，朝上而去。
剑修浑身一颤。
风颂闭眼，但因为被魔气灌入嘴里，紧压住声音，只能发出屈辱的闷哼。
罗暮衣……怎么敢这样对他。
才说要分开。
不一起过日子。
但不过心魔发了，便如此动手动脚，还是让人如此屈辱的控制。
剑修胸口起伏。
和罗暮衣成侣十年，风颂见过数次她发心魔。他也自然知道，魔修的心魔，都和自身欲念相关。
他要挣扎开，魔气却十分暴躁，扣紧了他背后的双手，带着十足的怨气，变本加厉。
风颂被折腾得双颊发红，双眼极怒，他别开脸，下巴却被扼住。
而大概是过于难受，他眼尾生红，荡出一滴眼。
魔气却如被烫了下，颤抖。
魔气突然撤开。
里面带着股风颂都不明白的嫌弃。
罗暮衣闭眼，突然睁眼。
她从心魔中醒了。
她如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猛地收回魔气滚向另一边，险些摔在田地上。
而风颂也摔在地上。
经历方才的一切，身上一阵狼狈的瘫软。
他闭了闭眼，便紧抿嘴唇，默默整理仪容，掩去身上的印记。
迷雾流转，如银河滚滚，魔气四散，转腾汹汹。
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而两个人此时都不想接近对方。
风颂是因为刚刚吃了亏，还是在关系如此尴尬和僵持的时刻，他着实不想见罗暮衣。
但也是因为这般，他没看见，罗暮衣望着他这方的目光中渗出失望，渗出痛苦，渗出茫然，这些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变幻的厌恶、纠结，最后是疏离和决心，越来越盛。
罗暮衣伏在地上，突然起身，朝风颂过来。
感觉到罗暮衣的影子盖在身上，风颂别开头，不想和她多言。
然而，罗暮衣直接越过他，猛地夺了幻狐，风一样跑了。
风颂抿唇：“……”
风颂心中气血翻涌，苍白的手指扣在雪地上。
方才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罗暮衣……分明很久不这样对他了。
十年过去，二人在床笫一向温柔。她明知他不喜欢。
方才的粗暴，还有最近的冷淡，都让风颂难受至极。
不见就不见。
本就是联姻。
然而，当他抬首，看见罗暮衣的眼神，却突然心惊。
只见罗暮衣身影彻底消失前，回头扫了他一眼。
目光疏离，冰冷。
让风颂直觉，他就像是……要失去什么。
他屏息。
……
“魔主，您回来了……”
罗暮衣回到社庙时，众人都围上来，十分欣喜。方才，他们便看到毒瘴和迷阵渐渐散去。
但看到风颂没一起回来，还有些吃惊。
罗暮衣却低头，光速下达了彻查迷阵的命令。当众人把现有线索给她，她部署了几句，也算处理好了。
随后，她提到，她要先回宫。
“什么？魔主……要先回宫？”
按照礼法，罗暮衣要在这里住一晚。这是过去几年没有的事。
罗暮衣却走了。
众人才注意到她眉眼十分冰冷。
……
“师尊……”
西厢，众人都担忧地望着风颂和弟子。
风颂方才出了迷阵，冷若冰霜，绷着一张脸，沉默地为受伤的弟子治伤。
却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人来报：“师尊，听闻罗魔主她先回荆岫宫了！”
“……”风颂闭了闭眼，淡声道，“她回便回，与我无关。”
他打开玉简，却倏然魂不守舍。
风颂总是要去想，罗暮衣离去前，那个疏离的眼神。
他抿唇，终是提剑。
“师尊……”
“我独回清雪宫。”风颂淡声道。
……
大雪纷飞，罗暮衣骑着睚眦，独行长道。
西边的礼穰坞，被一条长道相连望北台西门，进去，一条大街，灯火通明，直通她的“荆岫”宫中。
罗暮衣到魔宫时，月露宵光冷，残等生晕。宫人错愕行礼，没料到她独归：“魔主安！”
不想，罗暮衣的下句话，更是在宫人们心中炸起万丈狂澜。
罗暮衣：“去拟解契书，等风仙君回来，呈与他。”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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