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品女官》刘序光

40、再见千悦

　　千歌对众人歉意笑笑之后拉着甘鹿衔去追千悦，走到那小巷子也未见有人影。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小巷子里传来，甘鹿衔瞬间凝神，将千歌拉在身后护着，握紧手中匕首。

　　“千悦？”

　　几息后，小巷子里冲出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男子，脸上抹了黑灰，像一只老鼠一般直直冲向千歌。

　　“凌捕快，你终于来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凌捕快。”

　　甘鹿衔一脚将他踹开，那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压低了嗓子嚎道，“嘶——好痛，凌捕快，你一个朝廷官员怎么能动私刑？我要去御史台参你一本。”

　　“好啊，你尽管去。”千悦走进巷子，将手中的饼扔在他身上，没好气道，“先饿不死再说吧。”

　　一闻见饼香，那人也顾不上装了，一个翻身起来抓起饼就啃。

　　“千悦？”千歌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才放下心来。

　　“姐姐，你来啦。”千悦走至千歌近前，伸手挽她的胳膊嘟囔道，“下午我见陈贾在街上买东西就知你到了，本来早就要去找你，都怪这小子。”

　　说着她示意了一下正狼吞虎咽的某人，“这就是宁兄如。”

　　还没等千歌再看他一眼，就听见嘤嘤呜呜的声音，低头一看他噎得两眼翻白，“水…呃呃……水。”

　　甘鹿衔左右找了找，发现手边只有刚才众人送的酒，正准备递给他，千悦就制止道，“别，他不配。”

　　她伸手在宁兄如背上重重拍下一掌，他呜咽两声吞下去，两眼泪汪汪道，“凌捕快，你可真是个好人。”

　　千悦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又对千歌道，“姐姐，你们先去逛吧，我给他找个住处，晚上再来寻你。”

　　千歌还未说话，宁兄如就哭嚎开了，“凌捕快，没了你我会死的！”

　　边哭边伸手抱千悦大腿，像狗皮膏药一般甩不脱，千悦黑着脸将他踹开，警告道，“别让我对你不客气，滚开！”

　　“那就不客气吧，没了你我真的活不下去，求你了，呜呜呜。”

　　千悦身上气压越来越低，千歌不知内情，但无论如何，宁兄如既是人犯又是重要证人，遂道，“还是我们一同回去吧，叫他也在驿馆梳洗一番。”

　　地上那灰老鼠抬起脸，满脸希冀，一双亮晶晶的眼盯着千悦。

　　更像老鼠了。

　　千悦扶额，无奈道，“姐姐不知道这家伙有多难缠，现在韩家派人到处追杀他，要让他跟着回了驿馆，你也会有危险。”

　　“无妨，圣上知晓此行不易，特派三十羽林高手协助。”千歌脸上闪过一抹凌厉，“若真敢来，必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姐姐，仙女姐姐，您还缺弟弟吗？”宁兄如瞅准机会，欲冲上来抱千歌大腿，“您带我回去，弟弟以后一定当牛做马孝敬您。”

　　千悦忍无可忍，照着脸踹他一脚，让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又骂道：“你也配叫姐姐，还想活命就给姑奶奶把嘴缝上。”

　　这一脚用了狠劲儿，巷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千悦平复呼吸道，“请神日子热闹，姐姐素来喜欢这些，还是再逛逛吧，我会把他安排好的。”

　　千歌浅笑摇头，走近牵起她的手，柔声道，“我逛乏了，刚才还喝了两碗酒，回去吧。你连日奔波，想必也累狠了。”

　　几人回了驿馆，给宁兄如开了一间房叫他梳洗，倒也不怕他有什么意外。

　　不说三十高手暗中监守，再者幕后之人欲杀宁兄如灭口，于他来说，整个磐城早就没了安全地方，这一刻不跟着他们，下一刻就有可能毙命，按他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性格来说，跑是不可能的。

　　千悦也洗了一个热水澡松快，再到千歌房中。

　　“姐姐，听说韩青黎的职务也被罢免了？”

　　千歌点头，“罪名是渎职，但真实原因我们心知肚明。”

　　现下蛛丝马迹都指向韩家，圣上眼里揉不得沙子，罢免也在意料之中。再过些日子恐怕所有韩家人都要被赶出朝廷了，届时也是谋反大案结案之时。

　　千悦叹了一口气，“其实韩青黎挺好的……”

　　只可惜他姓韩，跟某人一样。

　　两人默默无言，想起那张总是带笑的娃娃脸，千歌叹息一声，开解道，“当今不是滥杀之人，若他真与此案无关，必定会网开一面。”

　　烛火一闪，千歌看见千悦眼底淡淡的青色，便知她这几日都没休息好，知其缘由，心下十分担忧，“磐城饭菜可合胃口？”

　　千悦目光躲闪，最后在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中闭口不言。

　　“我知你不看重口腹之欲，从小喜欢的菜也不过一两样，今日便亲自下厨。许久不做，也不知手艺可曾生疏。”

　　千悦伸手拉她，“我……我吃过了，姐姐还是早些休息吧。”

　　话音刚落，头就被轻轻拍了一下，千歌佯装伤心道，“果真是许久不见，千悦都和我生分了。”

　　“哪有……”

　　“那就是不稀罕我做的饭菜，留着肚子入夜出去吃？”

　　千悦大呼冤枉，自知口舌之争永远也赢不了自家姐姐，也许久不曾享受到千歌的好厨艺，遂笑道，“那我给姐姐打下手。”

　　两人一开门，见甘鹿衔端着一碗汤药站在门口，似是刚到，“千歌刚才喝了些酒，夜里怕是不好睡，我煮了凝神的汤，用些吧。”

　　这位向来光风霁月的书生公子洗手做羹汤，小意讨好，而姐姐却只想为她做喜欢的饭菜，千悦内心陡然升起一股畅快来。

　　连日被韩青松辜负所产生的嫌怨一扫而空。即便没了他，她还有姐姐、爹爹和娘亲。

　　她搂紧千歌的手臂，带着些孩子气的得意道，“放在桌上吧，姐姐她还有事。”不等甘鹿衔问她又道，“姐姐要为我做些饭食。”

　　甘鹿衔面不改色，只温和道，“我也去吧，厨房劈好的柴没有了。”

　　“有我呢，你还是洗洗睡吧。”千悦摇摇千歌的手臂，撒娇道，“走吧，姐姐，我好饿。”

　　“哪能叫凌二姑娘饿着受累，我和千歌白日在马车上歇过了，还是我去吧。”他诚恳道，“我观凌二姑娘面色发白，有受风之相，许是精力不济，不若在房中歇息片刻。”

　　听闻此话，千歌目露担忧，“还请雪蒿探脉。”

　　“不用，我好得很。”千悦气哼哼道，“一看你就是嫉妒姐姐对我好，胡说八道，庸医！”

　　甘鹿衔将手中汤药放下，严肃道，“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还请凌二姑娘让甘某探脉一观。”

　　千悦一个劲儿往后躲，见千歌似乎也同意他的观点，知道吵不过，翻了个白眼道，“好了好了，一起去，一起去行了吧。”

　　“还请凌二姑娘让甘某探脉一观。”

　　“我说姓甘的，见好就收啊，别逼本姑娘动手。”

　　千歌从身后把她揪出来，“身体一事，马虎不得。”

　　千悦只好乖乖伸手，心里骂甘鹿衔是长了两百张嘴的狗皮膏药，早知道早走片刻，叫他扑个空。

　　“怎么样啊？大、神、医。”

　　被她嘲弄，他也不恼，“些许受风，明日抓了药吃上一两帖便好。”

　　千歌本想叫千悦休息，奈何拗不过她，只好一道去了厨房。

　　还有甘鹿衔。

　　去了千歌才发现她好像才是多余的那个，千悦一柄斧子虎虎生风，利落地将柴火劈开。甘鹿衔点火择菜、剥切洗泡全都代劳，要不是千歌一再坚持，恐怕插手都难。

　　三人合力做了个红烧仔鸡、凉拌黄瓜，再打个菌菇蛋花汤，其中千歌只负责调味。

　　刚端出来，千悦和甘鹿衔就一个劲地说好香，动起筷子来更是不停嘴，几道家常菜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千歌心知自己不是什么国宴大厨，得如此夸耀，全靠着一个情字。

　　是姊妹之情，是同伴之情，也是……千歌将目光移向甘鹿衔，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做饭给外人吃。

　　饮着今日带回的莲花酒，外面是亮堂堂一轮新月，千歌淡淡一笑，感慨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