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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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石找到仁钦时，他正撅着一张嘴，窝在苏勒亚家的毡子里不肯出来。
苏勒亚小心翼翼地想掀开毡子，力气却不够大，挣不过他，也不知这南人看起来瘦瘦小小，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力气。
王小石却不惯着他，见苏勒亚一脸无奈，他冷着脸，上前一把掀开毡子，仁钦着了慌，急忙捂住了脸，王小石抓起他的手，扯着他就要离开苏勒亚家的毡房，仁钦拼命向苏勒亚和他额吉使眼色，可他一双大眼睛实在做不好这件事，落在苏勒亚眼中就是个挤眉弄眼的滑稽形象，他一时没忍住笑了一声，听他一笑，仁钦就要生气，可此时王小石一个眼刀飞过来，他心下一凛，顿时就如霜打的茄子，再没了威风。
王小石向苏勒亚和他额吉道了谢，又为仁钦惹出的麻烦事说向他们道歉，引得对方连连摆手，忙称这些都是小事，还是赶紧回去为仁钦处理身上的伤为好。
王小石听着这话，看向仁钦，仁钦只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不敢抬头，尽管如此遮掩，王小石依旧能隐约看见他脸上一片淤青。
回了自家毡房，王小石一颗荡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现在四肢冰冷，牵着仁钦的手还在颤抖，仁钦偷偷抬眼看他，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的迹象，便大着胆子拉拉他的手，轻轻晃了两下。
王小石回过了神，装出一副严厉的表情要仁钦坐好，他去取药箱子，说是药箱子，里头的药少得可怜，草原上物资匮乏，常常吃不饱，更遑论珍贵的药物，那里头不过是王小石偶尔在草场捡上几根草药熬的药汁，效用有限，也就能治治跌打，有时甚至连跌打都治不爽利。
他将药汁倒在粗粝的麻布条上，扭过仁钦的脸，嘴角处一大块淤青，看得他心疼，他用布条轻轻碰了碰，仁钦疼得直咧嘴。
见他如此，王小石不禁又气上心来，他一边轻手轻脚地擦药，一边问道：
“你做什么跟人打架？”
“我没有！是他先……嘶……痛……”
“你还知道痛！”
王小石嘴上硬着，手上却是又放轻了动作，仁钦心里委屈，苦着一张脸又不说话了。
?王小石心里也不好受，他看着仁钦难过，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他也不说话了，轻轻柔柔地给仁钦擦拭嘴角的淤青。
“是他先不对的……”
许久，仁钦主动开了口，他嗫嚅着说话，声音极轻，但王小石听得一清二楚。
“谁？”
“就那个斡雷家的小鬼……”
“斡雷？他们一家都是金人，你去招惹他做什么？”
“他说他阿民要娶你，你要去做他的额宁了……”说着说着，仁钦激动起来，声音里隐隐带上了哭腔，“他说你不要我了！”
“胡说！”
王小石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他本以为儿子同金人打架是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吓个半死，急急忙忙托了人去帮忙，没想到竟是为了自己。
“他说什么你就信！我说的话你怎么就不听！”
王小石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这冤家心里怎么想的，如今他们寄人篱下，金人时时来盘剥，大伙敢怒不敢言，金人有刀有马，看不顺眼就砍，谁又敢去触他们的霉头。
“可是他阿民就是一直来嘛！”
王小石闻言一愣，手上动作也停了。
斡雷……
斡雷是一个姓，他本名叫什么这片很少有人知道，因为人们往往都称他为斡雷大人。那时王小石来到这个部族不久，刚在此处安家，苏勒亚的额吉很照顾他，她告诉他，金人在这片草场横征暴敛，斡雷便是其中的一个小头目，专负责征他们这一块的税，那些税名目繁杂，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哪些条，每隔几天，来这里扫荡的金人就会报出一个新的税目，交不出来便要拿人头充数，给金人做仆役。
他们活得早已不像个人。
王小石在这里安定下的三天后，金人果然来了，那时他一个孤零零的坤泽，腹中怀着仁钦，他不敢用自己的功夫，他怕这些金人里也有熟知中原武林的人，他一路逃亡北上，他实在不敢冒险。
可是一把弯刀已经架在苏勒亚额吉脖子上。
那时她刚刚生下苏勒亚，又对自己照顾良多，哪怕她只是个陌生人，王小石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于是他动了。
但他没有动手，他只是大声告诉领头的人，他要用自己来换这个女人。
领头人头一回见自己送上门来的，觉得稀奇，转头一看，却发现此人皮肤白皙，眼神清澈，与这些被盘剥多年、眼睛里只剩一团死气的粗粝蒙古人大相径庭。
王小石就这样撞进了这个小头领的心里。
而此人正是斡雷。
斡雷那日只匆匆拿了几包粮食就率队伍离开了。自此之后，斡雷便常常前来这片草场，他不为征税，就为来见王小石，甚至他征税的次数也比以往少了。
斡雷那时已有了一个儿子，可他的女人死在了生产过程中，他一直未娶，直到见到王小石，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坤泽，甚至比他在这草原上见过的所有女人和坤泽都要好看，很明显他是一个南人，可是南人为什么会来草原？他看不起南人的醉生梦死，可是他对王小石却很上心，何况王小石还怀着孕。
什么样的乾元会让一个怀孕的坤泽千里迢迢孤身一人安家草原？
斡雷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可爱动人的坤泽住在了这片属于他的草场，他本对蒙古人的信仰嗤之以鼻，可是在那一瞬间，他想，这一定是长生天给他送来的礼物。
可王小石却是个铁石心肠，斡雷等了一年、两年、三年……直到如今，已过去了整整十二年，他的爱意却不见丝毫减少，他仍旧想要他，想要他做自己儿子的额宁，他希望儿子能够和仁钦交好，可他的儿子看不起南人，仁钦也看不惯金人，直到今日，他们以一场争斗收尾。
“额吉……”
仁钦将自己埋在王小石怀里，王小石也放下手中的布条，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儿子。
“额吉，”他的声音听着蔫蔫的，“我听你的，我只是跟他摔跤了，没用你教我的那些功夫。”
“我知道，我知道。”
王小石安慰着他。
他当然知道，若是仁钦用了他教的功夫，又怎会让自己留下伤痕。
他搂着仁钦，听着外头牛羊的哼叫，草原上的风呼呼吹过，拍打在毡房上，长长的青草相互摩擦发出沙沙声，炉火噼啪作响，奶茶滚烫。
他们已相互依偎整整十二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