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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醒 ...

  •   我猛的睁开了双眼,直直的坐起了身,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涔涔的冷汗,像一个刚要差点溺死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的消毒水味,让我醒了醒神,我难受地皱了皱眉。

      “你醒啦。你已经昏迷一个星期了。”一个活泼的护士突然出现在我的旁边。

      我诧异的看着她,环顾一下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处在医院里。

      “咦,你不记得我了吗?”她歪着头看着我,“奇怪……算了,我待会儿叫魏医生给你看看,你先吃药吧,到时间啦!”说着从桌上倒了一杯温开水,并递给我一个药片。

      我听话地服下。

      “真乖!”她好像十分惊喜我如此配合服药,可是她的语气怎么这么像哄小孩?

      当她转身整理推车上的药品时,我瞥见了她刚给我吃的药:氯氮平。

      我心中一惊,氯氮平不是二本氧氮杂草类抗精神病药吗?我又不是精神病患者,她为什么让我吃这种药?!她要害我?我心下又惊又气,抓住她的胳膊就要质问。

      她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转过了身面对着我,我刚准备开口,却无意瞥见了她的工作牌上的名字:

      “夏梦”。(详情见“坟墓未必是尽头”章节)

      我呆住了。

      她好像叫了我几声,见我没反应,就匆忙出病房了,不一会儿她找来了一名医生。

      我下意识盯着他的工作牌看。

      “精神类主治医师魏子航”。

      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惊,如果一个人的名字相同是巧合,那两个人呢?

      “奇怪,没想到对她做无抽搐电痉挛治疗,她居然昏迷了七天!她这个样子应该是短暂性失忆,这是无抽搐电痉挛治疗后的正常现象。多休息一下就行了,小夏,你最近要多看护一下她。”

      “好的,魏医生。”

      等到他们离开,我才回过神。我抬眼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感觉莫名的熟悉,突然想到什么,机械地转过头,去看病床上方挂着的患者信息。

      “13床精神分裂症患者:李清斋”。

      我激动地跌跌撞撞地跑到病房门口。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向门把手,轻轻拧开,我深吸一口气伸出脚踏出了病房门,再慢慢抬头看向门上的病房号牌。

      “666”。

      “666,13床病人……”我失魂般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不……为什么……我……到底是谁?

      我遇见的那些人又是谁?

      我没有回病房,反而失魂落魄地漫无目的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等我走到一个拐角处,看见有几个护士围着一起唠嗑,我偷偷的听着她们的聊天内容。

      “听小夏说,她负责的13床醒了哇。”

      “是真的,不过她好像失忆了。”

      “失忆?呸!她这种人怎么能失忆!就应该让那些她手下的冤命天天折磨她!”

      “唉,算了算了,她也挺可怜的,从小就是孤儿……”

      “呵,可怜?可是她把照顾她十几年的同为孤儿的姐姐杀了!”

      “对对对,这事我也知道,好像还叫什么……李朝槿!”

      李朝槿,李清斋……我疯狂地跑回病房,跑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突然,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子里“轰”地炸开了。

      我全都想起来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被捡进了孤儿院,与我同进孤儿院的还有李朝槿,她比我大几个月。当时那个老院长很和蔼,慈祥,是个老妇人。她给我们取了个名字,一个叫朝槿,一个叫清斋,院里的孩子都随她姓李。我们的名字取自王维的一句诗: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本无忧的过了几年快乐日子,但有天老院长突发心脏病去世了,于是孤儿院便由他的儿子管理了。

      于是梦魇般的生活开始了。本以为新院长能像他母亲一样仁爱,但却没想到。

      那一天他笑眯眯的说拉着我去后院玩,我当时还想也没多想,就傻傻的被他带到了后院,然后他突然,我吓傻了一动不敢动,。

      我挣扎着,可我的力气哪有一个成年人大呢?我恸哭着,怕我把别人招来。我感觉泪要哭干了。后来哭得麻木了,哭得眼神空洞。

      谁来救救我?

      突然朝槿出现在他身后,手里举起了一块砖,直接砸向了他的脑袋。他倒下了,我清晰的看见他脑门上缓慢而下的血液,以及他凝固了的恶心的笑容。

      他其实没死。我知道。

      朝槿拉着我向外跑去,铁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才感受到了空气中阳光的温度。我终于回过了神,我抬头看向朝槿,黄昏下,金色的阳光悄悄穿过她的发隙,勾缠着她的发梢,她的那缕光,照进了我心里。

      我知道那是禁忌,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带着我去不远处的桥洞下暂住一晚。她睡着了,多么安静啊。我轻轻的用手抚过她的脸颊。

      我已经堕入黑暗了,可你太过灼热。

      所以,我要拉你陪我在冰冷的黑暗中苟且吧。

      因为,我只有你了啊。

      于是,我凭着记忆,摸回了孤儿院。他还躺在原地,不过他已经醒了,他看见了我,眼里露出了狗一般乞求的神情,嘴里还小声呜咽着:“救……”他这般摇尾乞怜的姿态真是好笑极了。

      我歪着头看着他,嘴上扯出一个嘲讽的冷笑,从地上捡起那块砖头。

      他眼里马上布满了惊恐。

      我什么话也没说,笑得格外灿烂,然后我笑容一顿。

      看着他消失的鼻息。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呼出了一口浊气。

      秽物留过天明会脏了光,他只配消弭于夜色中永堕黑暗。

      第二天,她带我去街上讨吃的,途中听到有人议论天使孤儿院院长被人谋杀死亡的消息。

      朝槿慌了,害怕极了,我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他死不足惜。”

      呵。被称作天使的地方,原来深藏着人面兽心的恶魔。

      后来我们一路辗转颠簸,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我们打工自费上学读书。

      我以为学校就可以脱离黑暗了,可现实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我错了,原来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阴影在阳光下疯长。

      他们知道了我是同性恋,知道了我是孤儿,所以肆无忌惮的羞辱我欺负我,将我的最后一丝希望,狠狠的摔在地上碾碎。

      我受不了了,跳湖了。但我没死。还得苟活于世。

      我突然就有了个很不错的想法,我不需要他们的道歉,我要他们和我一样痛苦。

      这样才算真正的道歉。

      于是我偷偷从医l院送走了一个传染病人喝过的水,并将水倒进了那个造谣的人的杯子里。事情出奇的顺利,他生了重病休学了。

      我放学偷偷跟在那个诋毁我的女生后面,等待快要过马路时,一个未减速的车驶来,我重重地将她一推,“砰!”像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最后一个音节,优美落定。

      但我不满足于此。

      所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实验:

      人服用氰|化|钾后多少剂量才会致死呢?

      真可惜,他们都死了。

      我冷眼看着那些对我破口大骂的家长,像一个旁观者。

      他们都是纵容黑暗肆意蔓延的纵容者!

      但我是个精神病人啊,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入住精神病院后,朝槿经常来看我,和我说她的近期情况。我也很享受这种惬意的时光,她从来没把我看作精神病人。

      但一切的美好由一天她带来了个男人来看我而支离破碎了。

      “这是我的男朋友。”她脸上的笑是什么?幸福吗?真好笑。

      那一天我和她吵了一架,我们第一次吵架。

      她试图说服我:“我和他在一起,他让我感到很幸福……”

      我冷笑一声,打断了她:“幸福?我们这种生活在阴沟里的人也配谈幸福?你不要妄想了!”我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急切地说,“你就好好留在我身边好吗?”

      她甩开了我的手,朝我大声说着:“清斋!你凭什么把你的痛苦强加于别人身上?我凭什么没有资格追求自己的幸福?”

      “凭什么?”我阴沉着脸朝她吼道,“就凭你杀过人!”

      她听到这句话,脸变得煞白,十几年的伤疤被突然揭开,血淋淋的伤口暴露无余。

      “可是我是为了救你啊……”她嗫嚅道。

      “可人是你杀的。”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浑身颤抖起来,半晌,她对我说出了那句话:

      “你杀了那么多人,你没资格这么说我。你是个精神病人,你说的话也没有人会相信你的。”

      我震惊地看着她。

      “我走了,以后都不会再来了。你好自为之。”

      我慌了忙拉住她的手,祈求道:“不要离开我好吗?求你了……”

      她抽开手一声不响地转身就离开了。

      “求你……”我哀求的几近卑微的声音,她恍若未闻。

      当门被关上那一刹那,我的眼神愈发冰冷。

      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当晚我趁着精神病院监管松懈,弄晕了看守我的护士,并换上了她的衣服。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出了精神病院。

      我来到那个熟悉的街道,准备回那个“家”。当我走到巷口,看见了朝槿和那个男人在说话,我闪到巷子拐角处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他们约好了第二天去光明大道的逾园散步。

      我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第二天,我如期而至。他们手牵着手慢慢走着,我压低了帽檐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突然他们在人工湖边停下,我侧身躲进了灌木丛里。

      他们越凑越近,然后两个人开始亲吻起来。

      我攥紧手里的东西,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

      我悄悄走到男人身后,轻咳了一声,他们立刻分开了紧贴的嘴唇,趁他们愣神之际,我快速地用带有乙|醚的手帕捂住了男人的口鼻。

      男人没设防晕了过去,朝槿一脸惊恐的看着我,尖叫了一声。

      我看向了她,眼里满是阴骛,我将男人丢在地上向她走去,她害怕地转身就跑,却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我慢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状似深情地望着她。

      她嫌恶地撇开脸,颤声吼着:“你个恶魔!我要报警!你个疯子!”

      我轻笑一声,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脸转过来,再用大拇指轻抚过她的嘴唇,停留在她的嘴角,幽幽地说着:

      “我爱你啊。你是我的东西,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别想逃了,好吗?你是逃不掉的。”

      她冷哼一声,脸上露出极为厌恶的神情。

      “你真恶心。”

      我眼眸一暗,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使劲捏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她疼得直抽气。

      “你要干什么?!”

      “杀了你。”我平静的回答道。

      她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我没再说话,掏出另一个手帕,捂晕了她。

      夜已经深了,我将事先藏好的酒|精,白|磷,麻绳找了出来。将男人摆成一个下跪祷告忏悔的姿势捆好。

      斧子已经放在树根上了,凡不结好果的树,必被砍倒,投入火中。

      深沉的象牙黑被一股脑倾泼在天空的画布上,繁星充当着画布上的钛|锌|白。倏地,一团黑影碎了那湖蓝——碎得四分五裂,水波荡漾。猝不及防的,一团妖冶的焰色迅速爬满了那团黑影,灼烧着湖蓝,也将这迷人的黑夜烫了个大洞。火焰似菟丝子般缠绕着黑夜,将黑夜一点一点吞噬,直至黑夜燃烧殆尽。燃尽了,燃尽了罪吧?

      主啊,他以最虔诚的姿态、最热烈的方式向你赎罪啊!宽恕你愚昧的信|徒吧!阿门。

      等我欣赏完这一视觉盛宴,我抱起地上的朝槿一步步向“家”走去。

      我从家里拿出我以前常服用的安|眠|药——那些日子实在是夜不能寐,我掰开他的嘴,强行灌下了大剂量安|眠|药,足以致死了。

      我拖出事先预备好的玻璃箱和福尔马林试剂,将她衣服尽数解开,轻轻抚摸着她的肌肤,用脸感受她仅存的体温——马上她将不再鲜活,但她只属于我了。

      不过我发现她的耳环落了一只。那不甚重要了。我将她抱进了玻璃箱,注入了福尔马林,再封箱。

      太完美了,简直就是一件美丽的艺术品。

      隔着玻璃箱,我深情地注视欣赏着她。

      你再也不会抛下我了,我将永远在玻璃外陪着你。

      没几天我就被警方发现了,但因我是精神病人出逃,所以就把我押送回精神病院。

      我再也看不到她了。我突然后悔了。

      每天晚上我都会惊醒,梦里都是她。

      我常常能听见她的声音,低低的,似喃喃自语。

      我开始愈发狂躁起来,经常打伤了来看护我的护士,所以他们经常在我狂躁的时候,按住我强行给我注|射|镇|定|剂。

      冰冷的药|剂注|入|血液中,寒冷侵蚀了我的神智。

      后来有天听到一个病友在讲胡话说,什么人可以死而复生,生而永生。听医|生说他进这来是因为妻子去世,接受不了事实,疯了。

      如果真能复活她多好啊。

      我愿意将她归还于光明。

      这冰冷阴暗的日子,我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再后来夏梦护士被换来看护我了。

      她多阳光啊,我在她身上看见了朝槿的影子。

      记忆的闸门被突然打开,一段封存的记忆,似洪水般涌入脑海,撞|击着我的神经。

      我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再度睁开时眼里早已满含泪水,我转身向病房走去,是一个孤魂野鬼般游荡在疯人院里。

      突然一个狂躁病人扔出一个玻璃杯,碎渣在地上四散开来,趁慌乱之际,我悄悄拾起一块大一点的锋利的碎片,藏进了袖子里。回到病床上,我将那块碎片藏在了枕头底下。

      到了晚上,夏梦护士按时送来了安|眠|药。

      我将药片塞进嘴里,喝了一口水。等她走后,我将压在舌头底下的药片吐了出来,然后从窗外抛了出去。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约摸半个小时后,病房的门被人打开,我感觉到一个人站在了我的病床边。

      “你怎么还不去死!老天爷是瞎了吗?竟然让你这种东西苟活于世!”

      意料之中,这个人是夏梦。

      她继续激动的说着:“你凭什么因为你那可笑又自私疯狂的爱杀了我哥哥?是你,毁了我家原本正常的一切生活,因为哥哥死了,母亲伤心过度,至今昏迷不醒。父亲也一时激动而中风了……我恨你,你凭什么因为精神病而苟活?本来我故意在你进行无抽搐电痉挛治疗时,加大了电流量,以为足以致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但今天,你死定了!”

      突然一双手掐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我突然很想就这样死去,结束我罪恶的一生。

      她逐渐加大手上的力道,而我也开始感觉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我……要死了吗?

      死了之后就可以见到朝槿了吧。

      “砰!”猝不及防地,门被突然撞开。

      “夏梦!你在干什么?!”

      出乎意料,是魏子航。

      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松,大量空气涌入鼻腔,那种窒息感缓慢褪去。

      接着魏子航报了警,警察带走了夏梦。

      路上,夏梦还愤懑着。

      “她该死!她是杀人犯!你们凭什么捉我!”

      今夜注定不眠。

      第二天,一切照旧,只是没有了护士看护我,而是魏子航医生来看护。

      又到了夜晚,魏子航按时送来了安|眠|药。

      但剂量明显比昨天多了一片,我眼眸闪了闪。

      等他走后,我依旧把藏在舌下的药片吐了出来。

      我闭着眼睛等了一个小时后,果不其然,有人打开了原本紧闭的病房门。

      他走到了我身边,试着叫了几声我的名字,看我没有反应后,他突然直接掀开了我的被子,他开始缓慢解开我病服上的扣子,然后越靠越近,两只手开始四处游走起来。

      我呆住了,孤儿院的记忆瞬间占据了我的全部神经,我恐惧地无法动弹。

      他突然停下,开始解开他自己的衣服,然后坐在了我身上。

      他的呼吸让我感到极度恶心。

      我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惧感,将枕头下的玻璃片攥在了手里,当他俯身时我猛的睁开眼,将锋利的碎片狠狠的扎进了他的脖子。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我的脸上,唇上的一点血液流入喉中,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他死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压着心中的恶心,将他的尸体推倒在地上。

      再然后,天亮了,迎接我的将是无尽的黑暗。

      警方和医院专门为我设置了一个专属病房,或者说,是牢房。

      这里很暗很暗,很小很小。我无法直接接触其他人了,只有一个厚厚的铁门,下面开了一个小小的闸门,供给食物、水、药品。我只能透过下面的缝隙看见过路者的鞋,但我的病房在走廊尽头,鲜有人来过,只有每天定时的餐饮以及药品。

      我每天都会向那些人请求同一件事:

      “你能给我拿本《圣经》吗?”

      当然,只会石沉大海,毫无波澜。

      直到有一天,一双我从未看过的脚停在了我的门口。

      “叩叩叩。”那个人敲响了我的门。

      接着从下面递进一个我梦寐以求的《圣经》。

      递进来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那是一双女人的手。

      半晌,一道陌生女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回荡在空旷的疯人院走廊里。

      “你好,我是一名作家,想了解一下关于你的故事。”

      我用手指摩挲着那本《圣经》,寂寞地凝望着从通风口偷溜进来的那么几缕微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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