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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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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来钟,悄没声的夜也快挨到了黎明,秦缪枕头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被吓得跟个神经病一样腾得直挺挺得坐起来,手机基本上是来得及震动了一声就被按掉了。震动的声音很细小,即使是在安静的夜里。
但毕竟他亲爱的室友们还在睡觉。
秦缪听力相当不错,震动的声音叫他没由来的烦躁害怕,每次被这个闹铃叫醒时,他都会被吓得心跳加速。
倒是很容易清醒,
秦缪靠在床头看着自己被床帘包裹得像棺材一样的床铺平息了一会儿急促的心跳,,从枕下拿出湿巾擦了脸,确认自己足够清醒后,才从枕边的背包里轻轻掏出速写本继续那张未完成的肖像。
画中是个正在披大衣的男人的半身像,半脸掩在碎发下,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刚毅的下颌线,下巴上还有些许青色胡茬,男人膀臂宽厚,正在穿衣的动作使紧绷的布料勾勒出他健硕的身材。
黎明前最黑暗的凌晨死寂得只有如棺材般的床铺上传出的细小沙沙声,
如春蚕食桑,
而铺上握笔的人如同大饱桑叶的春蚕,青年那原本阴郁惨淡的苍白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眼角不起眼的浅淡的朱砂泪痣变得猩红如血,茫然的眼神也变得狂热,干裂的唇咧开几近夸张的弧度,
秦缪舔了舔唇上干裂而渗出的血,神情疯狂而兴奋。
你是我的……
我信仰于你……!
何时回归啊……
我的神明啊!
救救我吧……!
您终将回归!!!
凌乱的头发卷曲着把他恐怖的双眼遮掩在幽暗的阴影下,床边昏黑的小灯在苍白的墙壁上映出他的瘦削身影,随着他无声的嘶哑的笑而执拗地颤抖着,显得怪诞而可笑。
就在秦缪快要真的笑出声时,枕边的手机闹钟再一次震动起来,十五分钟到了,秦缪关掉闹钟,死死地看着画里的男人,五分钟后,他掐着点收起速写本,关掉小台灯,重新躺了下去。
接下来,我会做梦。
秦缪这样给着自己心理暗示,又睡了过去。
秦缪跟个死猪似的一觉睡到半上午。一个宿舍里都是刚成年的气血方刚的大小伙子,所以非常有活力,打个游戏嘴上也不带停的,骂的非常起劲。
‘我草你他吗傻逼吧!都快几把残血了你他妈还去撩boss!’
‘你别他妈送啊!龟儿的!’
‘卧槽你个智障!你他吗玩游戏呢?你日么玩老子呢吧!’
底下两个兄弟以经激战了快俩小时了。秦缪终于才被吵醒。
他拉开帘嘟囔了一句;‘……小点声……’
邻铺的陈西一如既往地在学习,这位正在准备考研的大四学长不知道为什么被调到了大一的宿舍。
陈西抬起头;‘差不多醒醒吧,都几点了,你一会儿不还有课么?’
秦缪叹了口气,揉揉鸡窝般的头发,又墨迹了好久才下床。不紧不慢的洗脸刷牙,然后坐到桌子前,对着镜子开始化妆。
……挺无聊的,他以前不这么干。
不就图个讨人喜欢么……
镜子瞬间被映染成了灰色,干枯,单调,病殃殃的。
丑陋。
很惹人厌烦吧,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脸色泛着阴郁的灰白,遮住了原本温顺的五官,眼底一片惨淡的乌青——他很嗜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黑眼圈还是非常严重。他的唇色暗淡苍白,干枯开裂。
阴郁古板,呆滞无神。
这可不是个讨好的长相。
也许是因为一直很少言寡语,从小也装的听话,虽然不会招人待见,好在也没有多么遭人厌弃。
黄奕看着正擦口红的秦缪笑着说;‘哎秦缪,你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妹子了?刚来的时候那么糙一个人,现在怎么就这么精致,这又拍乳又擦粉儿的。……你这快赶上肖少凯了。’
另一边阳光帅气的男孩冲他凳子踢了一脚;“我怎么了我?”
“啊……没有。”秦缪回头冲他笑笑:“……太丑了我怕吓到别人。”
“不能!”肖少凯说:“你挺帅的。”
秦缪没再说什么,还仍只是笑笑,继续手里的工作。
肖少凯继续说:“宿舍长,跟你商量个事吧。”
“嗯?”
“你下午帮我代个课行么?我那个兄弟有事,我下午还有别的事呢。”
“嗯,行。”秦缪一边擦口红一边答应着。
他脾气好,好说话,这是公认的。
他刚答应下来,抬眼对着镜子把口红靠近唇瓣,
镜子里的镜像却突然变了!
那是什么!?
他惊恐的看见满镜刺目的猩红,怪异的如同另一个世界,粘稠的红色中涌出密林高楼,五颜六色,从高楼与密林间忽然涌出无数人形的怪物,疯狂朝镜外——也就是朝他扑过来!
!
那一瞬间,他感到灭顶般的恐惧和刻骨的狂喜!
只有一瞬,那近似狂热的虔诚的狂喜便消失了。
“啊……!!!”秦缪下意识惊惧地后退用手挡在脸前
“怎么了?”
秦缪回过神来,镜子里依然只是妆容未成的他自己。
一切都消失了,正常极了。
“没……没事。”他说。
他尴尬的笑笑,不自在地盯着镜子,惊魂未定。
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东西?
或许是我太神经紧张了。
秦缪半晌也未再看出什么不妥来,他自嘲的笑笑,又拿起口红来。
妆容很快完成了。
他很漂亮。
真有意思,
只是换了个颜色而已,人的外表,太容易改变了。
所以老师不是教过我们吗?人的内心美才是最重要的。
那是谁啊?
镜中的秦缪不复灰暗沉郁。
镜中那个人温柔英俊,迎着晨光。
那是他吗?
他笑了笑,眼神里泛着点诡谲淫邪的恶意,很快又恢复了纯良和煦。
好像短短的几分钟他就换了个身份一样。
明亮。
镜中只有漂亮的秦缪,没有灰暗,没有可怖的猩红。
“呦……!”宿舍的男孩们开起了玩笑。
“行!宿舍长就是漂亮!”肖少凯喊了一句“这小脸抹的。”
秦缪没说话。
肖少凯继续笑着说;“不漂亮能跟系花好上么!”
“啊……我跟李欣怡不怎么熟的。”秦缪说。
系花,以前和他高中是一个班的,明明那个时候还很嫌恶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学竟然主动和自己亲近起来了。
……哦,或许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高中很丑啊。
瘦小,沉默,脏兮兮地,木讷呆滞。
“诶对了,你刚怎么回事啊?”陈西有些担心地问他。
“嗯?”秦缪刚背上包,回过头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刚怎么了?
“你刚不是叫了一声吗?”
“哈?”他更奇怪了:“没有啊?”
“你听错了吧?”秦缪挥挥手,
“我走了,拜拜。”
只留下陈西一人奇怪地看着他。
秦缪上课去了。
没什么用而且难就业的历史,可他喜欢历史。
他总是在歌颂,悲缅过去。
那还没有他的过去。
他讨厌现在。
拥有一切的现在。
——————————————
喜欢的课程,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下课后他早早回了寝室睡觉。
秦缪很喜欢历史,他几乎从不翘课。
秦缪不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可他不能允许自己不认真对待历史,他对于历史有种近乎诡异的,伟大而虔诚的使命感,每每想起,到兴奋时他甚至能哭出来!至于其他不感兴趣的课程,真心无所谓。
他好像从不担心未来怎么办,就业,家庭,地位,生活……
如果有天他没钱吃饭饿死了,那就饿死吧。
如果有天他得了什么大病又没钱治,那干脆病死吧。
该死就死。
今儿下午没课,秦缪打算在床上瘫一下午。他既没有女朋友也没报太多社团,课余生活相当清闲。
他喜欢睡觉,嗜睡。
他每次睡觉都会做些轰轰烈烈神话般的梦,醒了便忘得一干二净。
有时睡不着他就发呆,入定一样。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清闲,比如他们宿舍忙碌的肖少凯。
肖少凯很帅,身材也好,高大英俊,阳光又蓬勃。
这样阳光帅气又有活力的肖少凯很讨女孩子喜欢,肖少凯的女朋友换的很勤,他总是忙于应付不同的女友。
所以他是没空应付专业课的,结果翘课翘到三个礼拜了他就没见过那专业课教授几回。
下午,肖少凯约的要跟自己一个女朋友去逛街的。但是下午有课。平时老帮他喊到那个兄弟生病回家了,一时他也没逮着谁能帮他喊个到。
所以他才会去问秦缪。
中午秦缪上床早,其他人还没打算上床。
陈西仍在看书,肖少凯在和黄奕聊女人。
秦缪眯着眼,躺在床上,静静听着。
天好像阴沉下来了,窗边笼着大块的乌云,慢慢融化,滴落下来,胶着的,黏腻着,粘在了秦缪窗边的窗户上,窃窃地渗透进来,濡湿了他的床褥,被窝,裹挟着他,他能闻到那潮湿冷涩的味道,那是他喜欢的
——雨中润湿的泥土和草木的腥涩味。
从慢慢濡湿侵染,到连绵,到淅沥,到倾盆,到磅礴。
越来越凶恶,张扬,放肆,狂喜,疯癫!
死命击打着他熟知的一切!
可是落在秦缪身上的,淹没着他的,涌向他的,越来越绵润,黏腻,温柔。
吻一般的。
喜欢阴天,喜欢下雨。
他很舒服,什么都听不见,他闭着眼睛,闻到的,尝到的,触到的,只有凶蛮粗野之下的潮湿温厚。
以至于肖少凯一直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他沉溺着。
直到肖少凯拽了拽他的衣服。
他不耐烦不情愿地眯着,睁开了眼。
——窗外阳光明媚,有学生的喧闹喜乐声。
……没劲。
秦缪扶了扶头,坐了起来。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叫你好几声都听不见。”肖少凯有些不满。
“啊,睡着了……有什么事么?”
“你还记得吧?”他问。“帮我代课啊!你别说你忘了!”
笑得很甜,有外面阳光和喧笑的味道。
那是肖少凯常有的,能讨女生春心,长辈慈爱,和孩子信赖的笑。
……能讨秦缪无趣的笑。
“哦……没。”实际上他确实不记得了,他还打算睡上一下午。
再三确认了他还记得,问清了教室和时间,秦缪终于被放回去继续躺着了。
他一向不太会和肖少凯这样过于健谈的人交流。
……
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他胸腔,腹中,脑袋里都有些闷闷的沉沉的。
心里沉甸甸的,又有点满当。
奇怪的感觉
他隐隐听到一个声音,空旷而飘渺,
像是雨声
他一开始听不清。
从慢慢地,到连续的,急促的,凶蛮的,声嘶力竭的,尖叫着。
他这才觉得不是雨声了。
那奇怪的不适感变得更强烈了,心里感觉不安的有点危险,好像他知道不该去,但他又强迫般的觉得一定要去。
有什么东西环住他的肩膀,脖颈。他有点期待,有点紧张,隐隐害怕。
他几乎突然想说我不去了。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去呢?
他好像有理由,
答案像是呼之欲出,但是想不起来,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个场景就像是重复过很多遍了,但他稍一转移注意力,刚刚的想法好像又变得很荒谬。
有人在看着我,
他一直看着我。
但是什么也没有……
有人在看着我!
他感受到一种视线,他感受到了一种被直直的视线盯住了。那种视线很有压迫感,像极了你站在一个无比巨大的雕像跟前感受到的恐惧。
这么说有点不合时宜。
因为雕像是死的,冷的。
但,
那看着他的视线,鲜活,热切,渴望,好奇,探求,引诱!
他环顾着自己被棺材般的床帘死死裹住的床铺,甚至拉开帘往外看了看……
一切都很正常,什么也没有。
这个空邈的声音伴随着那股视线萦绕在他脑中。
黏黏腻腻的,又噼噼剥剥。
像那雨似的。
也许根本就没有。
一睁眼,就没了。
大中午的,热热闹闹的宿舍里,秦缪几乎觉得遍体生寒。
他开始觉得害怕了。
外界的轻松让他觉得自己刚刚的感觉无比缥缈可笑。
这才是最可怕的!
找些合理又幼稚的理由把自己搪塞过去吧。
比如
或许是他最近老看惊悚片,神经太紧张了。
他觉得自己这样有点神经的好笑。
八成太闲了,睡多了吧。
秦缪甩甩头。
睡吧。
……谁知道呢?
窗子打破了,雨会渗进来。
笼子打破了,疯狗会跑出来。
坟墓打破了,怨念会爬出来!
又有什么会被打破?
肖少凯的心理专业课他从没打听过,但找教室的时候意外地顺利。
下午他到的不晚,教室里人还不多,秦缪挑了个靠后的中间位置等着那个心理教授开课。
空旷的教室里,人却稀稀疏疏的。太多空着的地方没人占,就叫什么别的给充满了。
中午那种诡异的视线又来了,或说,他根本就没走过!古怪和压抑,让他感受到了恐惧和危机,他好像犯了错,把什么东西给惹怒了,又像是在被训导,温柔又严厉。
温柔!?
真不对劲啊!
越来越不对劲,似乎有种疯狂在撕扯着他,
他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呼喊和叫骂。
他惊恐的环顾四周,但教室里没有任何人不对劲!陌生的面孔,各忙各的,又像是全都不对劲,像是全都看着他!冷漠的,无目的,像是看久了一个汉字,就觉得它越看越不像个字了一样,他甚至觉得这一教室的人都开始扭曲,五官变得模糊!
叫声越来越放肆!
他好像真的看到了,
他身边一个女生,脸上只剩下模糊的凹陷,看不到五官!
他瞪着眼睛看着那个女生没有五官的脸,哐的一下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快要被这恐惧与疯狂撕碎,太可怕了,太过分了!
猛地,他站不稳了,地面竟然开始颠簸融化!
墙壁,桌椅,人群,全都开始扭曲变形,色彩反而更加绚丽刺目起来,刺得他痛苦不堪!
好疼啊!
好疼好疼!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快跑吧,快跑快跑……
仿佛现在不跑就注定要跌落深渊了一样,他隐约觉得,再不离开,就是死局!
可是为什么?
他来不及想了,身体比头脑率先做出反应,他拎起书包就要往外走,过于匆忙的撞到了那个女生,那女生很生气的骂了一句
你有病啊?
从刚开始就神经兮兮的看着她。
全班都在用漠不关心的怪以目光看着他,但反而叫他舒服了一些,好像这才是他该受到的对待。
但秦缪已经顾不上那个了,原本缥缈的声音在他头脑中已经变成了尖锐的嘶吼!
离开离开离开离开……
逃跑逃跑……逃跑!!!
要被打碎了!
会被打碎的!
他大步迈了出去,一路框框当当大概掀翻了不少东西,他听不清周围的声音,那嘈杂的,漫无目的的,无意义的声音,他全都听不清,全都一同混杂在了那尖利的嘶吼中。他什么也看不清,周围的人都消失了,周围的人又变多了,奇形怪状的,像是全都融化了,变成摇晃的色块,还在不停生长,流淌到了他的脚边……
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垃圾与皮肉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地面凭空地迅速隆起,猛然塌陷,形成了高楼与深坑,密林与沼泽,阴绿的森林,树干与阴影处的黑色石头上滋生着潮湿糜烂的苔藓,枝干狞厉扭曲着横生出来,恐怕会划破他漂亮的脸庞。
废墟里高楼林立,这些灰色的钢筋野兽无声嘶吼。
怪异的摩登与原始的交融。
密密麻麻爬出许多人来,一起朝他扑来,要么长着利爪,要么握着棍棒刀斧。
远处近处尽是人声鼎沸。
恐怖至极恐怖至极!!!
他只能跑,拼命地跑,跑得那样快以至于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能看到门口,越来越近的门口……
他咧开嘴笑了起来,越来越夸张的笑了起来。
像是逃出生天,又像是飞蛾扑火,迫不及待的,义无反顾的扑向深渊!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逃离,为什么突然要走呢?
他在害怕什么?
为什么不留下来?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突然又什么都忘了。
突然,清晰的门口被挡住了,有什么要进来了!
一个可怖的野兽头颅,有着发狂的鬃发与暗沉的双目!
一直冲到他的鼻尖!
就在他快要被撞到时,野兽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停在他面前——它只是一匹马。
而马上,是真正的野兽。
马背上高高地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
看不清脸,高大健壮,他低着头,只能看到踩在马镫上的一双长腿,抬起头,遇到了那男人冷峻的目光,没有掺杂什么情感。
遮蔽了门口的细微的光,
坐着那可怖的高头大马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而周围的诡邪的扭曲的魔气全都消失了。
突然间,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他忽然觉得有种尘埃落定的忧伤和安定。
像是站在悬崖边好久终于跳了下去。
反而安静下来了。
一切都消失了。
……
‘你有什么问题么?’
男人这样问道。
秦缪猛然惊醒!
他仍站在座位上。
他不是跑到门口了吗?
大梦初醒一般。’
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奇怪的看着秦缪。
——除了讲台上的男人,只有他一个人站着。
那个“可怖的男人”此时沉静地站在讲台上,
盯着他。
周围的一切都正常极了。
阳光明媚,喧闹喜乐。
“……啊……我……我没……没事……”秦缪无措的立着,惊慌地看着他。
教室里安静地仿佛全世界只有讲台上的男人。
男人用那双算不上好看的双眼看着他,他什么也不用做,秦缪就仿佛被苛重地挞责到浑身颤抖难以站立。
过了一会儿男人做了个压下手掌的手势。
“坐。”
秦缪的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跌坐了下去,他的腿软地似乎一秒也不能再站立下去了,秦缪有一瞬甚至恐惧自己是不是会失禁!可是如果那男人不允许他现在坐下,他仍能痛苦地站着。
他低着头,看到了自己还在不受控制抽搐颤抖的双手,心脏收缩地厉害,整个腹腔的脏器都在剧烈地起搏。
可他还是忍不住悄悄看着那男人。
这次他看清了男人的脸。
那是张冷淡而凶恶的脸,不算帅,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高高的鹰钩鼻下的嘴唇很薄,冷硬地抿起,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去,衬衣的扣子也系到了最顶端。
肃穆,严谨,古板。
像个浪漫主义小说里的讨人生厌的刻板教父。
或者在干脆些,他就是个中世纪残留下的老旧的刻薄冰冷的旧神神塑。
可是……
秦缪眯了下眼。
眼神有点轻佻。
男人真的十分威严高大,身材健硕,肩宽腰窄,熨帖的衬衣被他鼓胀的肌肉撑起,薄薄的布料像是束缚野兽的绳索。
那双长腿……
秦缪舔了舔嘴角。
那双长腿,修长笔挺,结实有力。
真像头牲畜。
“上课。”
走神的秦缪被吓地打了个激灵。
男人拿起了名册,开始点名。
每个被点到的学生都如机械般快速回应。
而当点到肖少凯的时候,半晌没人回应,
秦缪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
“到!”
他急忙喊道。
男人严厉的眼神抬起,看了他一眼。
吓得秦缪立刻低下头。
他肯定看出来我是代课的了。
秦缪想。
程陆看了他一眼。
很快,点了下一个人,没有追究秦缪的问题。
他狠狠松了口气。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过于诡谲,秦缪现在仍觉得精神恍惚。
讲台上的教授仿佛是这一切的开关。
可现在他几乎忘却了刚才的一切。
秦缪的眼神逐渐由防备和敌意变得放松,变成了贪婪的欣赏,变成了甜腻的舔舐
尤其当程陆顺着他的视线看来时。
程陆看到台下的青年两颊愈发如敷粉般羞红,最后慌张羞怯的低下头。
程陆的记忆一向很好,这是他第三周向这批大一新生授课,而这个青年,有着一双家兔般的眼睛,冒冒失失看起来有点神经的古怪青年是第一次出现。
程陆看了眼他低下的头,开始讲课。
男人讲课一如他的人一样严谨,不苟言笑,看来是个严厉古板惹人畏惧的教授。
秦缪像是在看着男人出神,但莫名其妙,这节课的内容他记得很清楚。
心理学导论的知识。
直到结束了,秦缪才勉强回过神来。
此时他能回想起的只有对这个名为程陆的教授的好感。
下课的铃声一响,男人沉声一句:“下课。”
周围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收拾东西离开了,偶尔路过讲台的几个机械地向男人问别,男人微微点头致意。
秦缪不敢靠近讲台离开。
他小心翼翼溜着墙边走出去。
“老师再见。”
他正在出门前默默在心中说道。
程陆一直等到教室的学生走干净,他披上大衣,沉默地看着某个空空的座位。
良久,
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