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级情报研究员》羽畾

29、Chapter 26

　　三个小时前，攸克星联盟政事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宴会正值酣时，各行政|要员、高层|干部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好一道国泰民安的胜景。
　　联盟军部老元帅杰弗森在班扬的陪同下颤颤巍巍地进到大厅来。杰弗森是老牌元帅，当年联盟取质云而成为攸克星主宰，就是这位老元帅做的开路先锋，更不用提之后稳定联盟所做的种种，虽然现下没有实权在手，但他已经成为一个标志。
　　联盟军部的标志，甚至是整个星海的标志。
　　而自打纪子晏死后，班扬就跟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一夜之间成熟稳重了不少，一直跟在早已赋闲在家的杰弗森身旁，鞍前马后，俨然就是老元帅的儿子。
　　林登上台成为大秘书长后，来了个论功行赏，这首要功臣就是班扬，如果没有班扬，联盟可能连纪子晏这个人都抓不到，管情报的什么情报没有，他要是想走，怎么都走得了，说到底，还是信任自家这个徒弟。
　　有鉴于此，林登便想把他收为己用，高官厚禄肯定少不了，所以就将他从少校升至上校，连升两级，对外的名头是因他稳定军部有功，这所谓的“功”不言而喻，只是不能明说罢了。
　　欺师灭祖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班扬当场拒绝，拂袖而去，从风头盛极一时到人人避之不及就短短两句话的功夫，后来的日子可想而知，升是没升，反倒被架空了，连手上的银鹰队都被联盟收了回去，他现在就是个空有名没有权的少校而已。
　　杰弗森脸色不太好看，准确来说，林登上台后，他就没有脸色好的时候，更准确来说，他进联盟后，看每个秘书长就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他心中的秘书长最佳人选是纪家人，无论是纪以恩，还是纪以恩她爸都行。联盟大事小情都是纪家一手摆平，德布拉一脉不过是跟在后面捡漏而已。
　　当然，这最佳人选中并不包括纪子晏。
　　纪子晏就特么的不姓纪，还不是纪以恩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拉出这么个小东西，又“赐”他这么个姓！他老子是人是鬼，联盟上下没人知道。
　　银鹰现任将军康将军在门口等候多时，还把银鹰队给全票拉了过来，就想给班扬喂个苍蝇。这会儿见到杰弗森立马点头哈腰地迎上去，杰弗森见这一票人不由得皱起了眉，他向来看不上将士这副哈巴狗的模样，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昂首挺胸，气宇轩昂，这才是军队应有的精气神。
　　康上校笑脸相迎，说道：“元帅辛苦了，您里面请，秘书长在等您呢！”看到他身后的班扬，挖苦道，“哟，班扬少校也来了，身体好点了么？已经许久没在联盟见到少校。”
　　还真是太久，大概四年有余了。
　　班扬面色不改地接受了这个曾经的下属的嘲讽。
　　康上校以前不过是班扬的军官，还是最下级的那种，那时的班扬都没在意过他，甚至都没正眼看过他，就是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家伙成为压垮班扬的最后一根稻草。
　　杰弗森冷淡地看了康上校一眼，又扫他身后银鹰队一眼，眉头越皱越紧，阴阳怪气道：“康上校这迎宾姿势挺标准的，练了多久啊，现在银旗成了仪仗队，银鹰又成了迎宾队，挺好的，彰显星际和平稳定，林登秘书长治下有方啊。”
　　康上校：“……”
　　杰弗森多年不参与联盟任何盛典，此次他能松口出席，康上校就想趁机套套近乎，也好为自己扶摇直上添砖加瓦，不成想，老元帅不仅不给面子，连里子都不给，只能闭嘴畏畏缩缩地当哑巴，不敢再多嘴。
　　“班扬。”杰弗森唤一声。
　　“元帅。”班扬应道。
　　“我年纪大了，不喜热闹，腿脚也不灵便，净给人添麻烦，回去吧。”杰弗森一摆手，又对康上校说，“你跟你们的秘书长说，我人已经来了，也算给纪子晏的面子，什么诞辰、纪念的，人都死了，就会搞些没用的。”
　　“是。”班扬回道。
　　“元帅！”康上校上前一步拦住，拦住之后就胆怯了，话都说不利索，“元帅，您来都来了，就……就进去歇一歇，见……见见老朋友。”
　　杰弗森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看似是跟班扬说话，其实都是说给康上校听的，“班扬啊，这古地球时期就有这样的糟烂话术，真是源远流长。”
　　班扬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来都来了，就赶紧走吧，不招人嫌。自纪崇华死后，我就没什么老朋友了，要说再见的话，只能是阴曹地府见了。”杰弗森不咸不淡地说。
　　康上校倒吸口凉气。
　　“杰弗森，我这个老东西都没说什么阴曹地府，你这话说得太早了啊！”尼莫拄着拐杖一步三晃地进门来，身后依旧跟着威尔斯。
　　“哟，仪仗队的头儿也来了。”杰弗森笑道，“有时间，你俩喝个酒，交流交流心得，看看你们是如何把纪以恩纪子晏母子二人的心血霍霍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无端被数落的威尔斯：“……”
　　尼莫心领神会，往金碧辉煌的大厅望了一眼，浑浊的眼眸看向康上校，说：“我们这群老家伙就不进去扫兴了，劳烦康上校告知秘书长，我二人已经来过，只是由于身体不适，就暂时回避了。”
　　康上校缩着脑袋当鹌鹑，点点头。
　　“两个小的喝杯酒，我们两个老的也叙叙旧吧。”尼莫邀请道。
　　“好。”杰弗森应下。
　　*
　　“英雄常在，气壮山河”，纪子晏生前的住所英山如今一片狼藉，草长得比人高，门口的石碑已是残垣断壁，连里面的墓碑也东倒西歪。都说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这死了的纪子晏还不如垃圾。
　　垃圾还能回收呢！
　　自打纪子晏死了，这片地方就成了联盟不可触碰的滥觞，谁都不敢来，谁也不敢提。起初，小肚鸡肠的林登还派了一队士兵在这里驻扎，没扎多久，因为外部接二连三的战乱，联盟人手不够，就把这队兵抽了回去。
　　也没顶什么用。
　　班扬和威尔斯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出了两个石凳，把周围的杂草薅了个七七八八，勉强能让两位两者有个能坐的地方。
　　英山的东南角有个地下酒窖，英山荒废，酒窖也荒废，但里面的酒没有被碰过，班扬取来两瓶威士忌，那是纪子晏最爱的酒。这五年，他睡不着的时候，就喝几杯，当作纪子晏还没死，还没死在他的急功近利上。
　　他对纪子晏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到他自己都很难形容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总之，这几年，他就是这样别别扭扭地活着，为了忏悔，也为了复仇。
　　“180年，联盟还是个松散的组织，要啥没啥，七大政府还在勾心斗角，战乱不休，星际海盗和星际恐|袭接二连三，是纪崇华一人驾驶一架机甲挡在前面，为质云集团的到来争取了时间，不然，联盟早就没了。”杰弗森回忆道，“那个时候，他三十几岁来着？”
　　“三十九。”尼莫浅抿了一小口酒，说道：“那是真正的年少有为啊，一战成名。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不是纪崇华，我就交代在了180年，哪还有如今的联盟法院，哪还有什么审判长，我那个时候，法学院还没毕业呢。”
　　纪崇华，纪以恩的父亲，纪子晏的外公，联盟的战神，180年的那光荣且艰难的一战，让他享誉星海，也为日后毁他埋下了深雷。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可是花开花谢转瞬间，纪崇华的光辉璀璨也是瞬间的事情，最后没能逃过功高盖主的命运，被盖上个莫须有的通敌罪名，死无全尸。
　　“威尔斯。”杰弗森唤他一声，“你见过纪崇华么？”
　　威尔斯：“……”
　　那个时候我还是负岁，谢谢。
　　尼莫笑，“他们这群小年轻怎么可能见过，崇华走的时候，278年，以恩也不过几岁罢了，她对自己的父亲可能都没多少印象。现在的人呐，除了我们两个黄土埋半截身子的老东西敢提一提，谁也敢说呢！”
　　杰弗森长长地呼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块上了年岁，可能年岁比他都要大的怀表，里面有张照片，是纪崇华的大头照，年轻、帅气又轩昂的面庞，那是杰弗森从一张合照中裁下来的，经年日久，人脸已经有些模糊。
　　通敌是大罪，死后会钉死在耻辱柱上，不牵连家人已经是秘书长的格外开恩，即便他生前战功赫赫，为联盟立下无数汗马功劳，都抵不过这一纸罪名——
　　当然，这种罪名存不存在都在秘书长的嘴里。
　　“没想到多年之后，他的女儿步了他的后尘，再之后，外孙也走了同样的路，这一家子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杰弗森感叹道，“亏他纪子晏还不是真正的纪家人，进了纪家之后，也还是这副模样，真是家学渊源呐。”
　　其实纪子晏和纪以恩有点不太一样，纪子晏号称赫拉的王，演技的狂，狂得明目张胆，是人是鬼都知道他的狂，而纪以恩则是不显山不露水，疏远的尚且不知晓，但凡亲近点的，都见不上她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尼莫说：“年轻人要学会藏拙，是龙也得盘着。”
　　杰弗森从漫长且悲戚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摇摇头，说：“审判长，你这话我可不同意，若是打压下属或晚辈是上司和前辈只会做的事儿，以此证明自己还不差，从而获得自我满足和虚荣，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微风吹拂，静谧的星空安静祥和，尼莫不知不觉又喝了一杯烈酒，说：“无论是以恩，还是子晏，都很能干，完全不输崇华分毫，甚至青出于蓝，但是这俩人的心思，一个比一个深沉，一个比一个难琢磨，可外在表现出来的，却是一个比一个懒散，谁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杰弗森将酒杯倒满，而后倒在地上，“他们想的只有一件事——联盟。”
　　夜空中涌起层层叠叠乌云，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杰弗森眯了眯浑浊的眼眸，嗅觉敏锐的班扬和威尔斯闻到了战斗的气息，不由得站起身。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