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荼蘼》露晓白

7、六 情之所钟

　　苏青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妹妹，并妹妹抱在怀里那个小小的孩子。
　　她低头，看向正踮着足尖，努力向上够的那个孩子。
　　轻声和语：“酥儿。”
　　小小的酥儿听到母亲唤他，向母亲望去，一双眼睛琉璃一样的明净清澈，他糯糯的开口：“妈妈，弟弟。”
　　叫的是被苏红抱着的那孩子。
　　刚才妈妈说那是弟弟。
　　他很好奇给包裹得像个粽子的小娃，缘何妈妈口中的姨姨不肯让他抱一抱弟弟？于是不死心的使劲的伸长了手，踮高了足的去够。
　　还没有够到，母亲已经开口唤他了。
　　他们姐妹两人的时间有限，这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永别了。
　　身为别人家的奴婢，再不是当年的自由身，彼此看着彼此，都是一脸的凄然。
　　所谓的重逢不过是主人家一时兴起的玩乐而已。
　　苏红看着姐姐，又看看地上那个小孩子，终究还是解开了包裹着儿子的小被，放他下来。
　　小小的软软的孩子一落到地上，便向酥儿的怀里倒了过去。
　　竟然是烧的满脸通红。
　　“唉呀！”
　　小小的酥儿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惊慌的向母亲望去。
　　苏青从他手边抱过小娃，道：“是他的孩子？”这孩子的眉眼熟悉的一望既知。只是那个人，如今的形势看来，怕是已经不在了……
　　苏红点头。’
　　“孩子烧成这样怎么也不找人看看，会要了这孩子的命的。”苏青叹息。
　　苏红绝美的脸上神色冷然：“命是咱们自己的！谁稀罕求他们！”
　　苏青全身一颤，知道妹妹生来性子高傲，断然听不进自己说的话。
　　可有些话不得不说。
　　“人在屋檐下尚且要低下头来，若是为了自己可以硬气到底，可是孩子怎么办，孩子总是无辜的。若阿颜他还在……”
　　“阿姐说的是你自己和你脚边这个孽种吗？无辜的孩子……”苏红冷笑。
　　苏青脸一僵，下意识的看向脚边的幼子。
　　三岁的小儿还不太懂事，虽然聪明，却并不能完全理解大人说的话，只是紧张的在摸小弟弟的头。
　　小娃儿的头烫人的很，酥儿便自己用小脑袋靠上去。
　　许是找到了凉快的地方，小娃嘴里哼了一声，竟然笑了出来。
　　酥儿惊喜的仰头：“弟弟笑了。”
　　苏红正红了眼向苏青道：“阿颜一早就死了！我干嘛还要为了这孩子向人低头！大不了一死……”
　　酥儿的声音扬得高些：“小姨，弟弟笑了。”
　　苏红不由低头，看了过来。
　　细小的手臂，幼小的孩子，抱着另一个更加幼小的孩子。
　　恍惚间，她像是看到童年的自己与姐姐，不知道怎么，心里那块黑洞便填平了。
　　罢了，都是滨族人，是亲姐妹，就算选的路不同又如何，斩不断血脉的。
　　滨族人，为情所困的又不是自己家阿姐一个人。
　　小小的酥儿低声在小弟弟的耳边道：“等你病好了，我给你吃一口酥吧，可甜了，还有，还有，……”他在腰带间摸了半天，扯下一块玉来，偷偷塞到小弟弟热乎乎的衣服里：“这个可凉快了，也给你。”眉眼弯弯，笑容与叶汐淳的一般模样。
　　苏红全身抖然生起恶寒。
　　这个孩子，是阿姐和那个男人的骨肉！
　　眼前这孩子的面容，突然和那个男人那么相似。
　　她一把将儿子从酥儿怀里夺过来，向苏青道：“我们滨族人，没你这样的软骨头！”
　　然后头也不回，转身而去。
　　苏青怔然，掩面。
　　她纵然有负族人，却不能再有负自心。
　　她与叶汐淳，纵然不容于天地，亦走到了这一步，绝不能放手，哪怕只是为了酥儿的将来。酥儿一定得好好的活着才行。
　　小酥儿什么也不懂，看到母亲哭了，只是伸手去擦，哪里擦的完。

　　那时年纪小，不记事，所以忘记了。
　　哪怕后来遇到了那张曾经见过的脸，也一时想不起来。
　　甚至，连那块佩也忘记了。
　　若不是上面还有歪歪扭扭的个“苏”字，断然是记不起来的。
　　叶青璃叹了口气，百无聊赖。
　　左右手筋都给我挑了，怎么不痛快些连腿也给我废掉？留我这双腿难道还要我在朝堂向他下跪不成？用膝盖想我也不会对下令废了我双手的人再折腰了吧。那么，他们想要什么？
　　这样想着，不禁向自己软绵的双手看过去，手腕上的伤口细长且深，像一条鲜红色的蜈蚣蜿蜒爬过：“真丑！”
　　这双手，就算将来接好了筋络只怕也不能运转如常了，枪法自然要打个折扣了。
　　想到“将离”，叶青璃不觉轻叹了口气。
　　自己束手就擒的事情一传回林照熙的耳朵里，那小子大约要做的就是砸枪了吧。
　　不过，谁也不会想到自己把将离交给了熙。
　　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怀疑谁也不会怀疑熙。
　　因为林氏的少主，理论上虽然是个草包，却绝对不会置整个林氏的利益于不顾，商人逐利，人之常情，断然不会愿意被卷入这种政治里来。
　　熙在黑狼军的历练不过是镀一层金，而林叶两家的关系也没好到穿一条裤子的程度，最重要的是，在别人眼里，熙是不值得托付的……
　　这样一想，果然自己很不厚道。
　　不由又笑了。

　　被丢进烂草中的他一脸肮脏，还混杂着几道受刑留下的青紫瘀痕，脸上着实不好看。
　　但是一笑起来，眉目生辉，让整个牢房都明亮了起来。
　　牢门外阴影中一身黑衣裹紧的人略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是谁自做主张挑了他手筋的？！”
　　听到消息的沅芷猛得跳起身来。
　　合在手里的茶洒了一身浑然不知。
　　“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你们怎么敢！”
　　“大小姐，您也说了，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若是不用些非常手段怎么行？他公然阵前倒戈，被滨族人弃之，再到回来束手就擒。对表明了自己身份立场的他，难道还要优待不成？他的战力若不能为我所用，难道还要留给那些没回过神来的滨族人不成？何况，他私藏了将离枪，就已经是对主君不忠！”
　　“可是，可是……将离，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东西……何谈私藏。”
　　沅芷上下牙都在打颤，她不敢也不能想像叶青璃被废了双手。那双手修长灵巧，那双手曾经为她绾过发，扶她上过马，替她理过衣裙，为她在鬓上簪花，那些竹马青梅的情谊一一再现。
　　她颓然坐倒：“你们，也太狠了。他可是，可是黑狼军的少帅啊。你们叫他以后怎么在阵前统军。”
　　“半个滨族人，还是废人，谁还指望他能阵前统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冷森森的声音幽幽传来，是那个带回消息的黑衣人。
　　“他只是半个滨族人！而且，而且是受人蒙骗蛊惑……如今他已经束手就擒，你们还这样待他……就不怕激怒了黑狼的残部？他可是自小就做少帅的人，手下自然有一批忠心之士。”
　　“所以，才要他交出将离枪好来号令三军。传说叶青璃枪不离手，可是搜了他的身什么也找不到。沅大小姐，你从前是他的红颜知己，想来应该知道他会将那枪藏在何处吧？”
　　“哼，这就是你来见我的原因了吧。可惜要让你和你主人失望了。我不知道，我也从来不关心这个。他与谁人交往过密，你们这些人比我还要清楚，问我做什么？”冷森森的回了过去。
　　“那么林少呢？他知道吗？”
　　“抓了叶青璃却想撬开林照熙的嘴，你们还真是异想天开。”
　　听了沅芷的话，黑衣人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霭。
　　“不如你们找找他那个副官，叫苏蒄的，或者还有所收获。”
　　沅芷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响起，不带丝毫的感情。
　　若不是因为苏蒄，叶子怎么会和自己断了情谊？
　　所以这个苏蒄，真真的该死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