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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周三上午九点五十,段凌波下了英文口语课直奔体育馆。
      体育馆距离2号教学楼有一段路程,15分钟的课间活动时长,她夹紧书包快步跑到体育馆,接着又飞快地奔向三楼换衣间换好运动装。

      第一节乒乓球开课,来的人不算多。大部分人都是抱团来的,还没正式开始上课便已两两分好了组。

      段凌波没有搭档,像这种班级总数为双数的选修课,她倒也不着急,安静地待在人堆里,等着老师给她指派搭档。

      乒乓球馆很大,大家三三两两地分散着站开,有的没的开始闲聊。
      “我爸说,今年过年送我梵克雅宝的手链,等明年生日就送我限量款包包。”

      “哇,你爸也太好了吧。”
      “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爸爸!”
      ......
      段凌波不小心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觉得有些无趣,稍稍往旁边挪了些。

      她走到一张球桌旁,双手插兜,无所事事地盯着桌面,看到桌上有一层淡淡的灰。直到那张铺满灰尘的桌面快要被她看出洞来,她才抬起脑袋,转了转眼珠子,有意无意地开始打量周围,不经意间看到了离她很远的陆生尘。

      真是巧,大一一整年都没碰到的人,这礼拜却接二连三地晃到她跟前。段凌波都快开始相信神明了,世上真有缘分这回事。

      陆生尘好像也是一个人来上的课,双腿交叠地靠在高大球桌旁玩手机,不知道在跟谁发消息,一脸笑容。他今天穿的是FILA新推出的春夏款运动开衫,经典的红蓝白三色款,下身着一身耀眼的大红运动裤,那样艳丽的红色,穿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刺目、夸张。

      还不是因为生了一副好皮相,她暗自腹诽道。

      玩着玩着,似乎觉察到了远处投来的焦灼目光,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淡淡地抬了抬下巴,朝这边看过来。

      段凌波下意识地移开目光,瞎转着眼珠子,四处张望,颇有一番做贼心虚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害怕与他有直接的眼神接触。幻想着自己是只鸵鸟,而身前的同学们是沙堆,她可以自我保护地将脸埋进沙堆里,永保太平。

      可偏偏啊,有人害怕,有人闲。

      陆生尘将手机屏幕摁灭,塞到裤子口袋里,在一堆女生注视下,飞快地挤进人群,朝她这边走来。

      段凌波在心中祈祷,求他别走过来。
      求求你了,只要你不走过来,我就......我就,就怎样呢?

      还未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来,听到头顶上方发出声音,清清冷冷的,闲适又懒散:“你有搭档吗?”
      段凌波:“?”

      她一脸茫然地扬起脑袋,等到反应过来他在问她时,脸“腾”地一阵红,慌忙摇了摇头。
      “那正好,我们一组吧。”

      果断直接得让人无法拒绝。

      第一节课大多是理论课,老师介绍完一些乒乓球概述及常用术语后,让各自分组练习颠球。
      段凌波以为像这种课,都会发放运动器材的,所以没有自备球拍。谁知道陆生尘这个大少爷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尴尬地相互对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陆生尘先败下阵来。
      他找到同寝室友:“老四,你有没有带两副球拍?借我一副,我和我的partner都没带。”说完指了指身后的她。

      那个被唤为老四的同学,将多余的拍子拿出来递给他,顺道往段凌波的方向瞟了眼,接着暧昧不明地说:“呦呵,新女友?是麻木前几天在寝室里传的那位吗?这回准备处几天啊?”

      明明相隔一段距离,照理是听不清的。可不知为何,这些话偏偏一字不差地飘进了段凌波的耳朵里。她感到耳朵被刺了一下,有些疼,想要捂住耳朵。奈何周围人多,她莫名其妙的举动肯定会招致别样目光,所以她什么也没做,只能呆呆地注视着他们。

      陆生尘扯了扯嘴角,似乎早已习惯这类玩笑话。他懒得搭理对方,给了对方一拳。

      他走过来,将拍子递给段凌波,见她面色沉郁,问道:“你怎么了?”
      段凌波微仰起脑袋,轻轻地笑了一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没事。”

      陆生尘又看了她一眼,确认她真的没事,才走向球桌对面,问她:“会打球吗?”
      怎么说也是国球,说不会是不是有点儿丢人?段凌波这样想着,开口道:“会颠几个球。”

      反正她也没有夸下海口,颠不了十个,颠两个总是可以的吧,两个也是几个。
      “那好,既然你已经学会颠球了,我们直接从反手推挡开始吧,等学会了,我再教你正手攻球。”

      段凌波惊愕地看着他,这人的阅读理解能力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不要了吧,你看大家都在练习颠球。”她指了指身侧球台旁反复练习的二人。

      陆生尘球技不错,上初中时,他常常吃了饭不午睡,偷偷溜去和别人打球,打着打着,就技艺高超了。体育老师看出他有往这方向发展的苗头,当时还带他去市里、省里参加了不少比赛。本来是可以走这条路的,后来被他爸爸发现,给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这种水平的学生,选这门课不过是为了期末能获个高分,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在那里反复地练习颠球,忙摆摆球拍:“大家是大家,我们是我们。”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义正言辞的,臊得她一脸潮.红。

      段凌波感念着这一刻的温情,她和他也有过短暂的一瞬,组成了我们。

      真正接触下来,会发现陆生尘是个很好脾气的人。他多次纠正段凌波握拍的姿势,耐着性子教她,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段凌波却在他近距离的指导下,脸颊发烫,满脑子都是陆生尘的脸,呼吸间也总是他身上清冽的植物香气。

      她总是出错,不是引拍的起始位置低,就是大臂与身体夹得太紧,影响击球。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的笨拙,讨厌自己的呆滞。从始至终,她的脸都是红红的,堪比过年挂在阳台上的红灯笼,甚至于比起陆生尘的运动裤来,还要耀眼夺目。仔细看过去,那颜色又好似洇在烧酒里的杨梅。

      到底是醉了吧,醉在他不倦的耐心里,醉在他低沉的嗓音里。

      从体育馆出来,外头下起了雨。
      明明上礼拜刚刚降了雪,雪花前两天才化干净,今天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不过朔城的天气一直让人捉摸不透,它可以在5月下一场让人猝不及防的雪,也可以在4月忽的来个晴天霹雳,兜头浇下一大瓢雨。天气变幻如歌曲的随机播放模式,老天爷心情好了,按到谁播放谁,管你乐意不乐意。

      却苦了可怜兮兮的段凌波,因为她没有带伞。
      她哪能想到早晨还晴空万里的,到了中午会大雨倾盆,且越下越大,没有一丝要停下的趋势。

      体育馆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三三两两说话声,伴着雨声噼里啪啦,回响在一楼的玻璃窗上。

      她想着先跑去离自己最近的图书馆躲会儿,至少还有个坐的地方。学个一下午习,这雨总该停了。
      这样想着,便真的这般做了。

      段凌波将书包抓起来挡在头上,抬脚冲进急遽的雨帘里。
      雨很大,包遮在上方,黑压压的,有些看不清路面。不一会儿,她感觉路更黑了,暗沉沉的一片,莫名其妙的。段凌波仰了仰脖子,才看到是他走过来,将伞稳稳地打在了她的头上。

      陆生尘原是打算去校外的,在体育馆里把上节课留下的书本扔给老四,让他帮忙带回寝室,出来便看到了一个在雨中狂奔的纤瘦身影,背影看起来过分熟悉。

      那一刻,心脏好似被揪了一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飞快地朝对方走去。

      “你没带伞吗?”他大声问。
      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两个人却好像被雨帘隔出了两个世界,雨声哗哗,她同是大声地回答他:“出门忘带了。”

      “行,那我送你回寝吧。”

      段凌波愣了两秒,思考是否应该客气地推脱,想了想,这么大的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索性作罢。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让他撞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先是上课答不出题,再是打不好球,这次更过分,直接被雨淋了个落汤鸡,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为什么总是这样呢?无端地让人感到绝望。

      段凌波不得不奸诈地想,要是他也和自己一样处于尴尬的境地,在一个环境里手足无措,落魄又不堪,她兴许会好过点。

      就比方说现在,她被雨淋得已经没有任何形象可言了。那他呢?是不是也一样狼狈?

      段凌波以前跟在他身后,盯着他根根分明的头发、妥帖地立在后脑勺上,常常会幻想某一天,他被某个前女友泼了一身水,头发耷拉着黏在脑门上的窘迫模样。
      想想都觉得好笑。

      可他呢,仿佛永远都是一副君子相貌,不染尘埃。
      她觉得不公平。

      陆生尘见她衣服都被打湿了,浅蓝开衫以一种极其不适的状态紧贴在身上。她的刘海被雨水浇过,凌乱地沾在脑门上,他举了举伞,往她那边倾斜。

      段凌波注意到慢慢倾斜的伞,抬头看到他左肩的衣服已经湿透,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为他的绅士礼仪,她的小人心态。

      路过学校新开的“七杯茶”,她说要进去买杯奶茶给他,当做谢礼。谢什么呢?谢他上课时递过来的小纸条?谢他愿意和她搭档练球?还是谢他送她回来?

      说不清,反正总是要谢谢他的。
      男生表示不用,段凌波执意要请他喝杯奶茶,他推脱不了,也随着她进来。

      到底是不能让女生买单,他先她一步点了单,也不顾她的喜好与口味,要了两杯经典的珍珠奶茶。

      段凌波留意到,他点完单后对店员说:“珍珠奶茶里面加双倍的珍珠。”
      心蓦地一凉。

      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人兜头浇下一桶冷水,冷意从头直达脚尖。
      他的习惯还是和以前一样。确切地说,还是同他那位交往时间最长的前女友卫听南一样。

      每每在街上闲逛,段凌波总会时不时地遇到她。想要装作漫不经心,却总是无法让自己不留意。

      卫听南喜欢三分甜的奶茶加双倍的珍珠,段凌波也学着她的方式点过一杯,腻啊,腻得人心口发疼。

      卫听南嗜辣、无辣不欢,她喜欢在凉皮里浇一层辣油,在烧烤上刷一层厚厚的辣椒酱。段凌波也试着同她一样做,结果第二天口腔溃疡,喉咙痛得咽不下任何东西。保姆阿姨责怪她又乱吃外头不干不净的东西了,她只能苦笑着,艰难地将小米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往下咽。

      她骂自己自讨苦吃,自作自受,骂自己不自量力,东施效颦。每每骂完,又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落泪。

      他怎么就能接受呢?他怎么就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呢?
      明明那样普通,普普通通的长相,普普通通的身材,什么都比不过自己,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后来她明白,有句俗语说得好:“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而她自己呢,大概是仇人眼里出小人吧。

      对,她就是小人,嫉妒人家,嫉妒人家的轻而易举、唾手可得,却是自己的遥不可及,嫉妒人家轻轻松松就摘到了树上的葡萄。即便那颗葡萄清甜可口,她也会说它是酸的,她就是那只待在树底下的狐狸。

      年少时,爷爷教她永远不要以自己的优越去嘲讽别人的平凡和普通,她从不会为自己的出身感到沾沾自喜,也不会拿别人的平凡当做话题。偏偏是面对她,面对卫听南,她感觉自己拥有的,不过是空气中漂浮的泡沫,一碰就破,她其实什么都没有。所以她在心里把卫听南列为仇人,视作假想敌,将她贬得一文不值,起码这样会让自己好过点。

      得不到才会嫉妒,而嫉妒,让人面目可憎。

      段凌波提着那杯让人难过的奶茶,走到宿舍楼前,看着被雨灌得耷拉着脑袋的植被,开口道:“今天,真心谢谢了。”

      陆生尘点点头,示意她进去吧,可她却并未走进。看着他转身越走越远,对着那个清隽的背影道:“来日方长。”

      说到底,究竟是来日方长,还是时日无多,她自己也不确定。就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三笑徒然当一痴吧,她也想大梦一场。

      回寝室冲了个热水澡,她从塑料袋里掏出吸管,戳开奶茶封口,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还是腻啊,腻得人心口疼。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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