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天下》弦怅琰晔

4、第四章 山岚无意漠众生，从此玉龙心心念(上)

　　唐国帝都长安，皇家马场外。一匹高大壮实的野马没命地飞驰，深黑如墨，毫无杂色，只见马上的玄衣少年艰难地攀着黑马滑长的鬃毛，目测只七、八岁的少年一脸倔强，紧紧地抿着嘴，一丝不敢懈怠，大有誓死把野马驯服的架势。
　　“王爷！小心。”叫喊着，后面一群侍卫服饰的人在奋力追逐，为首的白衣公子策着一匹俊逸的白马，显而易见的是匹宝马，但两马的差距却仍然越来越大，看来这黑马脚力非凡，绝非寻常的良马。
　　白衣公子，周潇湘见状随即皱眉，声音不大却格外透彻清晰，破空传入玄衣少年的耳中 “玉龙，松手。”
　　上官玉龙已是大汗淋漓，一身玄衣已然湿透，外人看不分明，只见低调地绣着暗黄色龙纹的衣袖紧贴着手臂，朴实无华的铁桦鞘套着窄身长剑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上官玉龙略显瘦削的背。玉龙对潇湘的话语置若罔闻，重新抓紧快要脱手的马鬃，专心致志地迎着黑马奔跑的节奏调整姿势。
　　黑马似乎感到不耐烦，急躁地加速，一个飞跃，跨出了马场的栅栏，窜进苍劲的墨竹林，迅速消失在一片墨青之中。
　　潇湘心道不好，急急追去，却已寻不到踪迹，只得懊恼地拔刀，随手劈向迎面的墨竹，竹子从一米高的地方起被利落地横断。眼前消失了些障碍，潇湘策马疾走。一群侍卫面面相觑，随后四散寻找上官玉龙去了。
　　一个黑衣侍卫握紧一把黑亮的关刀，刀锋闪着凌厉的光芒，悄悄地潜进了竹林。
　　坐在墨竹林中的灰吟石（1）上的顾玦面无表情地凝视不远处乱窜的野马和极力抓紧马鬃的少年，暗暗赞叹，多好的宝马。心下一动，顾玦扬手衣袂破空而出，随风携来一片墨绿的竹叶，拈到唇边，上扬一个几乎微不可见的弧度，叶笛的声音柔若游丝，低低地飘转，似有若无地萦绕着乌黑宝马和玄衣少年。
　　狂躁的马儿忽然平静下来，驮着上官玉龙慢慢移向灰石上的白衣女孩，风轻轻地拂起墨黑的马鬃和玄色的衣袂，灰吟石低唱着自然的歌，浓密的墨竹间漏出大片阳光，温暖而不刺眼，倾泻在顾玦身上，镀了一层毛茬茬的金边，她的面目变得模糊不分明，上官玉龙却能感觉到她嘴角浅浅的笑容。一人一马瞬间惊呆，小心翼翼地屏着呼吸，惟恐惊起空气中的一点涟漪，漏走那稍稍停驻的她如山岚般的清灵飘渺。
　　上官玉龙滑下马，有些失神地注视着高高在上的女孩，她身后的墨竹林遮掩住太阳的光辉，墨竹衬托下她的气质陡然一变，清冷似雪。这时，上官玉龙真正看清了她的容颜，她没有绝世的美丽，五官并不深刻凌厉，略微苍白的肤色，淡红的唇不带艳色，也不薄得过分，盈着淡淡笑意的双眸犹如深潭一般沉静，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透着灵动的光芒，像阳光般温暖透明，小巧的鼻子完成最后一笔，一切都是淡淡的，仿佛触不到的山岚，无从寻迹，无从挽留，淡漠地俯视万物。白衣下身体很单薄，身上却有常人所不可企及的清丽脱俗，霎时间有种可望不可即的失落感萦绕在上官玉龙心头。
　　顾玦伸手轻轻的抚摸黑马手感极好的毛，一种似曾相识的触感使顾玦加深了笑容，忽然墨黑的毛色蜕变成赤焰般的火红，这是一匹奇马，令顾玦想起自己多年前的爱马，她有点陷入自己的回忆中，笑容暖暖的，低低地呢喃，战空亦是一匹赤马。
　　玉龙看着这一幅奇异的景象，明白到这女孩是驯服了这匹令他和唐国众多优秀驯马师都束手无策的野马，却不气愤，反而会心地笑了。玉龙极力地压低嗓音，却掩盖不了小孩子特有的稚嫩童声，只得硬撑着说道，“不如它就送给你吧。”伴随着这句话，高大的赤马屈膝伏在顾玦前面，像是等待着主人的驾驭。
　　顾玦眼神黯了黯，这才转而来看这个声音别扭的少年，长得很好看的一个少年，剑眉斜飞，几绺黑发垂在眉梢，一双桃花眼极深沉，虽无意却勾人，双唇随意地抿着，稚嫩的脸却有着坚毅的颚线，棱角分明，眉目英气，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生得很对顾玦的口味。因着甚为喜欢，于是顾玦打算搭理他，忽然坏心地想欺负他，慈爱地拍拍他的头，“声音真甜，小孩子就不要装大人了。”
　　甚为悲摧，他堂堂王爷竟被一个看上去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女孩给欺负了。玉龙却也不恼，脸微微发红，努力转移话题，不造作的童声当中其实也能听出几分英气，“要不，你送你。”
　　“这马，我不能要。”
　　“为什么？”玉龙没想到会被拒绝，明显是急了，有点乱不择言，“没关系，我还有很多良马……”
　　顾玦利落地打断他，一脸毫不在意地说：“我是双腿残废。”
　　玉龙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眼中竟有悲痛，一个这般好的女孩，竟然……玉龙的神色中惋惜居多，还夹杂着心痛之色，却并没有怜悯。顾玦看在眼里，表情微微动容，她是高兴的，她最讨厌别人的怜悯，连她都还没有自怜。
　　“不管怎样，你收下。”玉龙的神情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固执。
　　顾玦耐心地摇头，“我要它做甚。”
　　“你虽然不能骑，但它可以给你拉马车。”玉龙的语气有丝丝哀求的意味，好像他自己是那匹马一般，哀求主人的收留。
　　“这样折辱了它。”叹气。
　　“那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顾玦的坚决无法撼动，玉龙只好退让。
　　“战语。”很爽快，其实顾玦何尝不想收下他的心意，名字在一见到战语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如果不是玉龙先开口，也许她会求他，至少让她来给战语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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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1）灰吟石：虚构，色灰，石质细腻，风过鸣吟。多存在于唐国深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