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日和》素笑蟹

6、喂，装逼少年，回你的s星去吧

　　“小朋友们，我们已到达日光森林夏令营基地。接下来，请大家拿好夏令营基地规定的T恤，排好队下车拿行李。”
　　班主任说完开始和负责老师一起发一件青色的短袖T恤。
　　“T恤的颜色是按照学校分的，我们学校的是青色。活动时会以学校为单位，大家不要搞错了。”

　　佐藤寂听拔下了自己随身听的耳机塞进了左边的口袋里，叫醒了一旁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山冈。
　　“到了？挺快的嘛。”山冈揉揉眼睛站起身，发现自己的右耳朵上还连着佐藤寂听的耳机，里面的广播声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拿衣服。”佐藤寂听将衣服丢到山冈的怀里。
　　“啊……好丑……”
　　巴士里一阵喧哗，本来困倦的车厢很快地被初到夏令营的兴奋嘈杂所充斥。
　　不知为何，佐藤寂听总觉得这次的夏令营会发生些什么，转头看一边的山冈，对方正相当专注地看着窗外。厚厚的玻璃窗外是一片人头攒动的景象，无数小学生正在或是已经从巴士上走下来，有的已经心急如焚地换上了学校指定颜色的T恤，像无数颗彩虹色糖衣的糖果一下子从碗中被倾倒而下。看着有些学校难看又招虫的香蕉黄，佐藤寂听感激地看了看自己手上青色的T恤，觉得自己的学校在这一方面倒是很有些实用主义的考虑。
　　“阿寂啊，你说T恤是什么颜色的好看？”
　　“唔……青色，或者蓝色的也不错。夏天应该穿清爽一点的颜色。”
　　“我倒觉得红色的也不错。”
　　“红色？看着就要中暑的颜色。”佐藤寂听觉得这个季节穿红色比香蕉黄还悲剧。
　　“中暑了就能在营地休息了嘛。”山冈笑眯眯地解释道，“这种活动又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来的。”
　　“…… ……”
　　的确，佐藤寂听他们所在的小学，由于学生条件普遍都比较好，不少学生都跟家里出国旅行避暑去了。偏偏这样的夏令营活动是文部科学省下放给每区衡量学校活动质量的重要评估内容，所以学校也只能施加压力到班主任，而这些班主任只能早早地在家长见面会时打探清楚学生暑假的去向，抓住那些剩下的救命稻草要求一定要出席。
　　虽然如此，但来参加夏令营的人还是寥寥无几，巴士也是两个班才能凑满一部，装的都是剩下的那一群没理由不来的倒霉蛋。
　　山冈家里是没有休假的医生家庭，虽然每年寒假会离开日本去美国探亲过圣诞节，但漫长的暑假却是一定要留在日本的；至于佐藤寂听，他父亲也许能丢一堆钱让某个情妇去环游世界，但如果要他抽身陪自己的儿子到迪斯尼乐园去玩一天，这种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附加利益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从暑假开始的第一天到夏令营的前一天晚上，截止两周的时间，两人每天被班主任老师以各种各样的条件和理由威逼利诱，以至于不得不来帮学校撑台面赚场子。佐藤寂听敏感地察觉到山冈小朋友的怒气从走下没有空调的户外开始，已经渐渐升温了。
　　“我说山冈，你是不是怕热啊？”
　　山冈戴上米色的棒球帽，将帽檐深深地压下，口气淡淡地说了句：“这个嘛……你说呢？”
　　“…… ……”果然是怕啊……

　　唉，果然是会发生些什么的夏天啊……

　　日光森林之名果然取其“森林”之意，营地建立在一片丘陵之上，四周树木参天遮蔽在众人头上一片清凉。
　　眼前的世界像被无数个不停分裂的绿色细菌所占领了，刚刚看到一点不是绿色的东西，刹那间又从一个绿色的细胞中被分裂出了无数个，以至于虽然被参天的树木所环绕，却好像被树给关起来了，蝉鸣声从树做成的笼子顶端倾注而下。人在笼子里，蝉在笼子外，不知道是谁在看谁的笑话。
　　树的凉意一直通过人的身体渗透到脚下凉爽湿润的土地，像突然被雷给击中，浑身是令人不舒服的凉意。这个营地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愉快。

　　营地的宿舍是许多木头制的小房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而绵延起伏的山坡上隐约可见一个个木头造的土架子，全都像兔子洞似的半隐在地势高的地方，像一个个小小的祭坛。
　　“呵呵，这个夏令营啊，是战争时代留下来的哦。晚上会有很多冤魂出来把小孩带走的哦~”
　　“啊~！！！”
　　佐藤寂听和山冈没被好事编怪谈出来的男孩子吓到，反而是被之后扯着嗓子尖叫了三秒钟的女生给吓到了。山冈的脸上毫不犹豫地露出了极度不爽的表情，佐藤寂听暗自吐槽：这家伙是真的很怕热啊……

　　木制结构的房子因为是建在背阴处，所以还算比较凉快，但是相对的，也比较暗。整座房子的气氛相当阴森，加之不少男生已经讲了一路的怪谈，脑子里有了不少对于冤魂鬼怪的想象，以至于大白天的，都没有一个人敢自告奋勇穿越相当长的封闭走廊到另一端去打水。屋子里面面相觑、寂静无声的僵局终于在最后一个进房间的佐藤寂听和山冈进门之后被打破，两人行李还来不及放，已经被某个刚被认命为小组长却好像是被委派成新撰组一番队队长的某人给递上了两个水桶。

　　“热死了，为什么我偏要做这些麻烦事呢？”山冈不爽地甩甩手上的铅桶，“啊，可恶，里面已经有青苔了！”
　　佐藤寂听面部微微抽动了一下，“那你刚刚干嘛要笑着说：‘好啊，那就交给我们了。’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啊啊，因为打水比擦房间什么的要轻松嘛。”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抱怨个不停呢……

　　有洁癖的山冈在看见年代久远、霉菌丛生的厕所后，整张脸上写满了“我不爽，我非常不爽，现在如果让我更不爽的话绝对让你后悔生下来”的大便表情。
　　“喂，阿寂，撒泡尿稀释一下拿给那群家伙去喝吧。”
　　佐藤寂听无奈地抽抽嘴角，安抚性地说道：“这是用来擦房间的水啊，我可不想住在满是尿骚味的房间里。”
　　“啊，那晚上把那些家伙的水壶拿来吧。”
　　“你冷静点，尿液可是验得出主人的身份的哦。”
　　“谁跟你说用人类的尿液了，那帮家伙的话，猪也好、兔子也好、熊也好已经是盛情款待了啊。”
　　“……总之，你先冷静点……”
　　你倒是帮我去找熊看看啊，干脆让熊把你那个变态的脑袋一巴掌一起拍烂好了！
　　现在可以确认了，山冈的弱点的确是热。虽然平时的山冈也很s，但一旦天气热起来，他会完全变身为超级s。佐藤寂听默默地为让山冈来倒水的小组长同学默哀。
　　接下来的山冈大少爷还有更多s星球带来的不良行径；而佐藤寂听无奈地发现，因为天气热的关系，他的吐槽不知道为什么也变得越来越多，而且在行为上也有和山冈同化的危险倾向……

　　两人把水桶放到深度对小学生来说相当深的水槽中，山冈大少爷看着桶底的青苔，脸色微妙地变了变，然后非常果断地抄起厕所水槽边的拖把倒转，“哐”地一下将硬柄朝下直接将桶底捅穿。铅桶被巨大的力道一顶，“哐哐哐”地从水槽底部微微弹起，落下时发出“哐啷啷”的巨响。然后山冈把拖把潇洒地一丢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握过拖把的手。
　　“叫本少爷来这么脏的地方岂有此理。喂，阿寂，你也快把那个桶捅穿了吧。”
　　“所以说，我拜托你冷静一点……”佐藤寂听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快被山冈刺激得洞穿了，脑子里吐槽的部分流了一地，眼神也无可奈何地变成了万念俱灰的死鱼眼。
　　开什么玩笑，两个桶都坏了的话怎么交差啊，读一下气氛啊，你这个该死的装逼少年~！

　　佐藤寂听无奈只好一个人找了把刷子开始刷桶底的青苔，所幸青苔粘得也不是很牢，就是视觉效果足够恶心，山冈则在窗口处不停地晃悠，尽可能吹到一切能够吹到的凉风。
　　“喂，阿寂，来看好东西。”
　　“我现在很忙。”
　　“快过来……”语气立马变得极度s，“你不过来我把那个桶给踩烂哦。”
　　佐藤寂听无奈放下手边的桶和刷子，倒不是怕山冈，只不过因为山冈惹麻烦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事情，自己才不要为了那个家伙的s情结发作而受罚呢。佐藤寂听来到厕所那扇像破烂的画框一样的木窗前，叹了口气道“你要让我看什么呀。”
　　“啊啊，是一幅画啊。”
　　顺着山冈指的方向看出去，窗户外不是别的，是另一幢木屋宿舍的厕所的窗户，那扇窗户里很明显是一个女孩子在换衣服。
　　“你记得吧，在车上的时候我说过看见过一个女孩子吧，总觉得她挺特别的。”
　　“呵呵，比你还特别吗？”
　　佐藤寂听一边吐槽出声，一边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孩子换衣服。不是想看女孩子的裸体，而是那个女孩子的裸体让人移不开眼睛。

　　女孩子光是脱去了外面的上衣后，露出的白皙的皮肤上就明显看见一条非常骇人的乌青色伤痕。而背对着他们的女孩子穿着的是一条破旧的白色衬裙，女孩俯下身折衣服时，瘦削的肩胛骨顺着身体的动作微微突出来，而随之露出的一小截皮肤上也清晰可见无数的青色瘢痕和乌青。
　　随着女孩将衬裙也撩起脱下后，光洁的裸背上可以明显地看见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像一块发霉的面包，遍布五颜六色的霉菌。很快地，女孩子套上那件学校指定颜色的红色T恤，将衬裙和先前的衣服甩到肩上，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与此同时，她神差鬼使地抬头看了看对面的窗户。自然，两人“明窥”的场景被尽收眼底。

　　山冈非常镇定而绅士地冲女孩子挥手致意，佐藤寂听则是皱着眉头不知道该做什么。
　　女生开始脸色非常惊恐，紧接着进入一种完全没有表情但怒气已经达到巅峰的绝对怒点，双方无言地对峙了半分钟后，女孩头也不回地走了。
　　佐藤寂听觉得那两幢木楼宿舍之间似乎缓缓地从天而降了六个省略号，然后又慢慢地消失。
　　良久，山冈才开口……
　　“我说阿寂，我们好像被当成变态了……”
　　“请不要把我扯进去谢谢。”佐藤寂听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转身刷光了桶底的青苔，拧开了水龙头哗啦啦地装满了一桶水，“你没事冲人家挥什么手啊，这绝对是观赏过无数次类似场面的色狼才能做出的举动啊。”
　　“你的行为才比较老练吧，一副‘不想看却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的无辜表情啊。”山冈的口气很冲，冲得佐藤寂听的头脑一阵发热。
　　“……所以说，请你冷静点啊……”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因为眼前久久挥之不去的女孩的红色背影，一股无名的怒火直截了当地冲上脑门，还没来得及反应佐藤寂听已经鞠了一掌心的凉水直接往山冈热昏头的脑袋上泼去，“白痴，你真以为老子这么喜欢吐你的槽啊？！”

　　山冈青色的T恤被浇到了凉水，大面积地呈现出黑化的趋势，“……我说你啊！我最讨厌衣服上湿嗒嗒的了！”
　　不知为何，佐藤寂听向来平静的心绪被方才换衣服的女孩子搅得不得安宁，而一边的山冈也因为天热加上各种理由不明的不爽，蓄势待发地纠起了佐藤寂听T恤衫的圆领，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初时两人其实只想稍稍对峙一下，而不知为何两人突然认真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先出的拳头，也不知道是谁先把谁的头让冷水里摁，总之没过多久，两人异常认真地打起架来。
　　佐藤寂听率先把剩下的半桶冷水全都浇上了山冈的身上，“你装什么少爷啊，混蛋！你讨厌衣服上湿嗒嗒的话，那全部都湿透你就不讨厌了吧，啊？”
　　山冈面无表情地顿了几秒，任由冷水从身上滴滴答答地滴到厕所的地上，之后奋力出拳，佐藤寂听只觉得眼前一黑，人中的地方有热热的液体涌出来。
　　“开什么玩笑，本少爷是山冈礼治！看清楚了没？”
　　“看得很清楚啊混蛋，和那个叫山冈礼治的混蛋长得一模一样！”
　　“成天一副受虐儿童的阴沉样子，本少爷看得有多不爽你知道吗？！”
　　“那就请你继续去不爽好了！老子碍着你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吼着，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是认真的抱怨，只知道对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的重度绝对是认真的。等到同班同学觉得这两桶水实在是打了太久，忍不住集体行动到厕所时，看见的情景是山冈礼治把佐藤寂听压在身下，死死地卡住对方的脖子，而佐藤寂听则红着脸将对方用脚狠狠地一顶，最后大吼了一声：“搞P啊，装逼少年，回你的s星球上去吧！”
　　众同学哗然……
　　结果在山冈和佐藤寂听脸上落下的都是对方留下的青色、褐色的乌青和瘢痕；鼻血流下来，没干的时候就用手抹掉，结果半张脸上全是骇人的红色痕迹。他们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他们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把自己变得和此时还素不相识的大仓凛奈的身体一样了。

　　而此时此刻，同时被两个偷窥狂看光的大仓凛奈则心情很差地和同学早圆一起走到山坡上的破旧的木头架子搭出的“祭坛处”。
　　大仓凛奈戴着宽檐的大草帽俯下身，草帽的缝隙处投下一片光怪陆离的黑色阴影在石头的菩萨上面，温和的地藏菩萨的脸此时看来格外地骇人。做地藏菩萨的石头已经被风吹雨打地不像样了，光秃秃的石头碴子上面有很多白白的刻痕；与无人祭祀的地藏菩萨的沧桑形成对比，菩萨底座的草木却异常繁茂，星星点点地开着不少白色的野花。

　　“啊，原来是地藏菩萨啊。那群男生吹牛吹得也太离谱了吧。什么战争年代留下来祭祀活人的祭坛，每个祭坛前面要放一个小孩的身体器官。”
　　“哼，可以的话，我倒是要推荐两个最好人选，就是怕黑心黑肝的菩萨不收。”大仓凛奈想起了某两个行为恶劣的小色狼，不知不觉间咬牙切齿地纠起了地上的一把草。
　　“凛奈，你看。”早圆发现了什么似的指指被大仓凛奈纠起草的地方。
　　大仓凛奈闻言向下看去，发现是一支已经烧到只剩小半截的香，香灰片片散散地落在枯掉腐烂的草叶上。
　　“这里真的是一个祭坛啊……”大仓凛奈说着抬起头往高高的山坡上看，一个接着一个的小小的祭坛通往看不见的彼端，像是在指明一条危险的路。

　　路的彼端隐藏在了层层叠叠的树丛里，像是异世界的入口一般。远远地，传来了人的呼唤声。
　　“隆幸——隆幸——”
　　当大仓凛奈把手拢在耳朵旁边再次想要细心辨认的时候，却只听见一阵被放大无数倍的鸟拍打翅膀的声音。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没有啊。”早圆妗子折了长在地藏菩萨边的一支白色野花放到鼻子下贪婪地嗅着，“热死了，凛奈，回去吧。”
　　大仓凛奈再次凝望视平线上方的森林深处，那里像异世界的入口一般被阴影所笼罩。这个树林子把色谱上所有能见的绿色系的颜色都毫不吝啬地涂抹在了自己的身上，而那团远处可望见的黑色像是这个树做成的笼子的出口，或者说，像是打开另一个笼子的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