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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听说家里送来的礼物,沈明娴还愣了一下,等下人将三盏孔明灯抬到屋里后,忍不住笑了:“这三个丫头……也是难为她们了。”

      得力丫鬟芳菲见她难得有兴致,就把送灯的下人喊过来问话。

      那人口齿伶俐,唱念俱佳,从沈明欢出主意,到出门亲自买材料,再到跟手艺人学习,然后亲手制灯,说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听得沈明娴几人津津有味。

      末了,还不忘凑趣地问:“大小姐不妨猜一猜,都是谁制的。”

      把三盏灯逐一摆到床前,沈明娴伸手小心地摸了摸,笑叹:“这竹青的肯定是明欢的,粗枝大叶,这上头还多了个小揪呢,也不知是她马虎还是有什么说法;素的是明珊,她一向规矩本分;这浅红的倒精致得很,没想到竟然是明婉的手艺最好。”

      沈明娴摇摇头,又夸了两句,但手里拿着的却是竹青的。

      谢晋安下职后回到院子,芳菲候在二门口,说是少奶奶请他去房里看灯。微微挑眉,谢晋安没说什么,就抬腿往后面的正房走去。

      进屋后,果然看到三盏颜色不一的孔明灯。

      看到他的身影,沈明娴的眼睛亮了一下,忙吩咐芳菲几人伺候他换下官袍,洗脸净手。自己则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等他在床头的圆凳上落了座,才开口说话:“家里姐妹亲手制的,还特意出了回门去买的材料,我瞧着挺好,爷可要看看?”

      特意出门买的材料?

      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还有那一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谢晋安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起身去看灯。

      灯如其人,谢晋安很快就认出它们各自的主人,忍不住戳了戳竹青的上头那个小揪。

      透过青色的薄纱,隐隐绰绰,能看到两行小字:但使心安身健,静看草根泉际。世间法,唯此事,最堪凭。

      字迹笔画圆秀而骨架劲挺,外问似圆润而内实坚强,已有三五分自有的韵味。

      ——倒是和她活泼顽达的性子,有些不太一样。

      见他似有几分趣味,沈明娴心中暗度,试探地提议道:“妾身怕是起不得身,然姐妹的心意,也实在不忍辜负,不知爷可否替妾身放一回孔明灯?”

      谢晋安收回手,点了下头。

      候在门口的侍从惊蛰见状,立刻躬身进屋取灯,芳菲几个也连忙上前搭手。

      待屋里的下人都下去了,沈明娴叹了声气,语气微哽:“爷,妾身福薄,为日不多了,只是,心中实在放心不下您和孩子……”

      谢晋安握了握她的手,宽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只要顾着自己就好。”

      听了这话,沈明娴心里沉甸甸的,爷只让她顾着自己,是不想让她管院子里的事,还是希望孩子养在太太跟前,自己不要再插手了?

      抑或是——

      她替沈家谋算继室的事,惹来了他的不满?

      想到这,沈明娴的脸色越发黯淡了。

      谢晋安如何看不出她又想岔了,心中微叹,放缓语气,又道:“多思伤神,我想你要是能安心将养,也好多陪我些时日。这样消沉的话,往后别再说了。”

      沈明娴这才心安了些,嘴角浮出些许笑意,眼泪却簌簌地落下来:“我又何尝不想呢?只是,天不予我,人力终不可及。爷,将来……妾无所求,只盼您能多顾念晏哥儿和毓珍,寻一个容得下他们的人……”

      谢晋安皱眉:“莫要胡说。”

      沈明娴苦笑不已:“若还有旁的路,妾身亦不愿如此。只是,妾身的身子,已经药石罔效山穷水尽了。”

      她略停顿了片刻,留意他的反应。只见他垂眸敛睫,神色如常,沈明娴心中一叹,夫妻多年,她仍然没有看懂这个男人。

      然她此时的心力,已经不足以让她还能如往常那样仔细揣摩,只好试探地问他,“不知爷心里可有打算了?”

      谢晋安蹙了下眉,颇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她把自己当什么人了,妻子沉疴难返,他怎么可能会有心思考虑什么继妻人选?

      干瘦的手紧紧按在男人的手背上,纤长有力,隐隐有青色的脉络,还能清晰感受到指下蓬勃的生命力,沈明娴的视线久久地凝在那里。

      “唉,妾身也清楚,父亲一味只知忠厚本分,胞弟尚幼,如今的沈家已经败落了,不过是留个侯府的名头唬人罢了。所幸,三个妹妹却教养得十分知礼懂事……”

      她说得极轻声,落到谢晋安耳里却不啻于惊雷。许多没有细想的东西,都清晰浮现出来:难怪,她突然邀了三位妹妹过府;难怪,她特意差人去前院请他回正房……

      她想叫自己看的,不是灯是人吧?

      “以您的身份地位,自然是怎样的小姐都相配的……我娘家的妹妹虽然也学识品貌俱佳,但沈家,如今在燕京城里,也确实排不上号……”

      “这也是妾身的私心,若是……若真的是嫡亲姨母,对孩子总比外人要妥帖些……”

      “……爷?”

      她似乎没有太多的气力,说一会,就要停下来缓一会,断断续续的,似乎要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一般。

      叹气。

      谢晋安实在不想谈论这些,可面对病重的妻子,很多话又不好说出口。

      将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谢晋安斟酌了许久,缓缓道:“你对孩子的心,我是清楚的,只是,实在不必如此。毓珍和晏哥儿聪慧可爱,不论是祖母还是母亲,都是疼爱有加,无论如何也不会委屈他们的。”

      他顿了顿,又是一声长叹,“……至于沈家,那是你的娘家,我们孩子的外家,我自然也会照看一二。”

      沈明娴再忍不住,转过身去擦眼泪,他言出必行,她是信他的。可是她想要的,不是“一二”啊。

      更何况,人走茶凉,等她过世,没有人在旁提醒,他的心思大多都在朝堂公务上,又哪里能时常想到沈家呢?

      谢晋安默默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替她顺气,沈明娴很快就平复下来,掩了掩微红的眼角:“叫爷见笑了。”

      谢晋安收回手,按了下眉头:“明娴,我们是夫妻。”为何总和他如此见外?

      是啊,咱们是夫妻,至亲至疏夫妻。

      沈明娴只温和地笑笑:“能嫁给爷,是妾身一辈子的福分。”

      谢晋安将她的手放进被褥里,又按了按被角,冷峻的眉眼在跳跃的烛火下,有种难得的柔和:“你也很好,别多思。”

      夫妻俩又说了几回话,等沈明娴用过药后,谢晋安就惦记着没做完的公务,起身离开正房。

      回到前院,甫一进屋,又看到那三盏灯。

      谢晋安难得生出几分倦意,捏了捏眉心,又吩咐侍从把灯抱到院子里,他接过火折子,挨个点亮了,等看到它们摇摇晃晃地飞起来,飞出院子,飞向远方。

      谢晋安抬头看了会,收拾心情,回到书房,伏案提笔开始做事。

      谁知次日去给谢夫人请安时,也提起了这事。

      谢晋安着实无奈,正妻尚在,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他续娶的事。

      “母亲。”谢晋安端坐着,沉声道,“此事,并不妥当。沈氏素来贤惠,如今又重病在床,何必让她再伤一回神?”

      谢夫人叹气,想到时日无多的儿媳,拿着帕子掖了掖眼睛,解释道:“要不是她动了这心思,我又怎么会提来戳人心?实在是……我也只是想叫她哪怕走了,也能安安心心的。”

      谢晋安沉默。

      “你到底怎么想的?她的心思,我还能看明白几分,不过是想提拔提拔娘家妹妹罢了。虽然勇毅侯府确实不大景气,但好在还算规矩安分,就是不知那几个姑娘教养得如何,要是能有明娴的心性手腕,我倒是也没什么意见。”

      说了一大通话,谢夫人觉得口渴,拿起茶杯喝了半盏,一回头,见他还杵在那里一言不发,忍不住气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生了你这么根木头,戳一戳都不会动的。罢了,罢了,既然你不肯同我说,我也懒得管你了。”

      谢晋安头疼至极,只觉得比大理寺堆积如山的卷宗案例还要麻烦,他宁可日日到衙门加班,也不想面对母亲妻子莫名其妙的“逼婚”。

      谢夫人等了又等,也没等到他再开口,也懒得再等了,“你回去自个儿想想,我就不多说了,省得你听了不高兴。”

      没想到,居然被母亲赶出正院,谢晋安有些许不适,在门口静站了会,才抬步离开。

      出府,上轿,往大理寺衙门去。

      得知他一刻不停地又去忙差事,半点也不重视自己的人生大事,又把谢夫人气得不轻。

      沈明欢并不知道,一时兴起想到的孔明灯,竟然会在谢府惹出这样一场风波来。此时的她,还带着完美解决一桩麻烦的兴奋,需要小小庆祝一下的心,故技重施,偷偷拉着丫鬟们在正午的时候玩纸牌。

      大抵是先前输得太过惨烈,一直很积极的牌搭子玲珑这回死活都不肯上桌。无奈之下,沈明欢只好硬拉着锦书和侍墨,玩三人份的斗地主。

      几个小丫头自个儿不玩,观战倒是积极得很,还时不时地在一旁插话出主意,嘴里嚷嚷着“出这个”“这个肯定赢”,倒是把气氛炒得火热。

      这一局轮到沈明欢做地主,大伙儿更加讨论热烈了,一个个都围在锦书和侍墨身边。一边是热热闹闹的一群,一边是形单形只的她们的主子,泾渭分明,让她瞧着多了几分孤单凄凉。

      沈明欢也不恼,只是托腮笑骂:“你们这一个个的,还懂不懂规矩了?敢情都合在一起欺负我一个是不是?”

      锦书笑道:“谁叫您之前赢我们赢得那么凶,还不幸咱们也反抗一回么?”

      侍墨玩得少,这会儿抓着牌的手紧紧的,也附和道:“您也知道,婢子不擅长这个,可不得寻几个参谋帮衬帮衬。”

      “你们啊——”沈明欢笑眯眯地打出一对二,又顺手把手里的顺子清了,“让本小姐我再教你们个道理,那就是三个臭皮匠,不一定能抵诸葛亮,反而呀,会变得更臭呢。”

      “你怎么把顺子放到最后了?!这牌不大的啊——”

      看了眼刚打出的“三四五六七八九”,沈明欢挑了挑眉,笑道:“是很小啊,可是,你们就是没有呀。”

      然后,把手里最后两张牌也出了。

      惹来一通哀声载道。

      沈明欢一边利落地收着筹码,一边得意地跟她们分享赌钱之道,“古人有云,‘惠则通,通则无所不达;专即精,精即无所不妙。’你们哪,心太杂,不够专,又怎么能赢得了我呢?”

      在琳琅院沉浸在欢声笑语中时,却无人发现,有个打扫花园的仆婆,在院门外悄悄逗留了许久,又转到院子后头,挨着墙壁听了好一会,才拎着笤帚簸箕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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