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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苦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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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相望的片刻,李宝珠的心里如走马灯般过了许多。魏凛的眼里缺了一点东西,是她最最眷恋的生机。魏凛明明可以做天上的鹰,而非因她做鸟雀,她想。
屋中的凉气扑面,总算打破了些李宝珠心底的窒闷。不等魏凛开口,她跨过门槛上前握住魏凛的手,缓声说:“进屋说吧,正好我有些话要对大家讲。”
魏凛很快回握住李宝珠的手,他轻轻一捏,低声对李宝珠耳语:“都是小事,交给你夫君我解决。”
他们二人牵手进去,屋中人脸色各异。
谁都没想到真的会被李宝珠听到,就连明镜先生的脸上都划过一丝尴尬。
不过明镜先生毕竟老谋深算经历颇多,正如他自己所说,即使公主真的在场,他依旧是这个意思。只是说归说,肯定是要委婉一些的。
明镜先生站起来朝李宝珠揖了一礼,略带歉然,“某不知夫人到来,言语间多有得罪。”
李宝珠本想回以一礼,魏凛却好像知道她的意图,把她的手攥的紧紧的。她只好半是尴尬的板坐着受了明镜先生的揖拜。随即她嗔怪地瞪了一眼紧攥她手害她失了礼节的罪魁祸首,对方却鼻孔朝天傲娇的哼了一声。谁让这个老头有意也好,无意也好,非要挑拨他们夫妻二人关系的?
“先生不必道歉,”在和魏凛对视的那一刻李宝珠心下就有了断绝,整个人不再那么紧绷着,开口声音已经很是镇定,“正因为我无法不认同先生的话,所以刚才我也曾陷入迷茫,骤然听闻有些不知所措。”
耳边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扫过脸颊,她停顿了一下,慢条斯理的捋过鬓间的碎发,不慌不忙的继续说:“但我忽然发觉,有些时候人总是想得太多,想把一切都算得完美。人们总是相信每个人都在未来的某一刻肯定会做着此时所猜想的事情。可其实人生的每一刻都是变数。”
“我是公主,既定的命数是荣华富贵,可被当物品送去嫁人的也是我。当我觉得自己人生无望时,又遇见魏凛,这是否也是既定的命数?”
魏凛用几分力气捏了捏李宝珠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他故作轻松的耸耸肩,“老子才不信命,只信人定胜天。大不了咱们就逃走,还找个山头继续干咱们的老本行嘛!管他外面天翻地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连傻憨憨半游离于状况之外的王猛都懂,不然他早乐着拍手赞同他大哥的话了。郑泰与大家共事不深,心中有想法,但不会轻易开口,只做观望。其中只有小虎感受不同,生不如死的几日,他想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是怎么过来的,再没有比那几日更痛苦的时候了。
黄沙卷着马蹄,血糊住了面庞。小虎甚至不知道为了掩护他顺利出城用身躯做筏子给他挡箭,直至断气却还硬挺在马背上的人是谁?但每一个决然赴死的眼神都镌刻在他的心里,想忘也忘不掉,那是血的记忆。第二次了,还有上次他们山寨差点被灭门,不手刃叛军,小虎怎么能忍?
他难得反驳他大哥的话,平常总爱笑咪咪的眼拉的细长,“那可不成,大哥你别忘了,咱们寨中人是怎么死的?反正这仇如果我不报,死都不瞑目!”
赶在魏凛再开口前,李宝珠赶紧抢过话头,“好了!大家先听我说完可好?如果兄弟阋墙可是我的过错了。”
“嫂子,我绝对没这个意思。”小虎忙说,他只是感觉大哥现在太耽于儿女情长了,这不就英雄气短了?以前他大哥是多么勇敢果断的一个人,没有路都能闯出一条独属于魏凛的路来,屡出奇招。现在却越来越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
“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明镜先生也是一心为我夫君着想,我也和你们一样。”李宝珠好言道,她和魏凛交换了一个眼神儿,示意让她先把话说完。
“眼下该做什么就必须做什么,犹豫很是不必,也不用顾及我的身份。你们不来问我,怎么知道我的想法?先立起来,才能图谋以后。有些事情,真的有那一刻再说吧。”她轻轻叹道。
非她绝情,相反,谁对她好对她有情她心里清楚得很。连认识不久的杏儿,她真心相待都能舍命陪她,但那些与她血浓于水的亲人恐怕没有一个敢站出来,以至于有点什么事儿第一个放弃的就是她。如果她没有被送出来和亲,恐怕叛军攻进皇宫的时候也早已被凌辱,她如今有自知之明,逃跑时父皇绝对不会带她走,她的几个异母哥哥们也不会。以后更是一样,非魏凛要她父皇或是谁死,焉知她父皇他们不会要魏凛去死?只有强者才有选择的权利,弱者有何选择?
无论如何,先强起来才是正理。
李宝珠不知是否 是自己太了解她那群冷血的家人了,日后竟然真的会被她一语成谶。只是那已经是后话了。
经过她的一番劝说,魏凛也想开了。魏凛想开了,他手下更是各个欢喜。一时间上下无比团结,不过半月就拿下了青州的控制权。
这半月来他们还替庄文山发了丧,也去信给了远在娘家的韩夫人。
可惜庄文山直至下葬,韩夫人与其子一个也没有从扬州来送丧。
时下重孝道,人已死前尘已了,按说韩夫人不回来,他们二人的独子也该回来的。不知是何原因,李宝珠也不打算去探寻。
当晚她还窝在魏凛怀里感慨了一句,可见人真的很复杂,再是卑劣的一个人也有属于他闪光的一面。无论如何庄文山也为青州这个他入仕数十年的地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眨眼到了七月末,青州这边靠海,山也多。七月末毒夏就算走了,渐渐凉快起来,好歹没有热的让人那么难捱。
李宝珠苦夏,虽然养了个把月身子,气色好了起来,但人打眼看好像还又瘦了。
魏凛对此连连叹气,晨起他先练拳,回来时要比李宝珠早到饭桌上。趁着李宝珠不在,他一人忍不住嘀咕,“齐修然是怎么回事?明明说身子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怎么倒越来越瘦了,骗我?不成,一会顺道去药署逮他小子问个清楚。”
药署是李宝珠提议专门为齐修然开的,隶属官府。不仅能让齐修然大展身手施展抱负,每月逢十还免费为老百姓看诊。齐修然还收了一堆有天分的小药童,年纪轻轻当起了老师傅。
当然,李宝珠知道,他是为了尽己所能帮助魏凛。当世医者甚少,通过几次打仗他们也都发现,医者总是不够用。而且齐修然收徒,无论男女,只需有天分悟性,其中更有许多在此战中失去父母的,吃住都在药署,俨然成了孤儿们的家。
不仅药署,李宝珠慢慢也走上了属于自己的政治舞台,同魏凛一起渐渐崭露头角。青州不是都城,对于女子当政,魏凛这个掌权人都没说话,其他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再者,李宝珠之前的表现让她脱离了百姓们心里皇家人的形象,青州百姓对她是打心眼儿里的支持。
在她的牵头下,只要愿意,女子都能在外抛头露面,像男子那般有自己的事业。连青州的世家小娘子们现如今也不比衣裙钗环了,纷纷效仿公主以在外的贤德才能为美。这样免不得就要出钱出力出人,青州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恢复到了没有战争时候的繁盛。
“胡说些什么呢?”李宝珠从后面轻拍了一下魏凛的背。
以魏凛的敏锐哪能没察觉到人来了,只是他乐得被打。
“齐修然这小子成日不找女人先当起爹来了,连给你看病也不用心了。”魏凛无情吐槽。
魏凛说的当爹,就是指齐修然也跑到药署去住,同那群失了爹娘的孩子们一起。他又是当人师父的,可不就真成去当爹了。李宝珠知道魏凛是混说开玩笑呢,也不搭他的茬儿。只夹了一片苦瓜喂给他,“少贫嘴,快些吃吧,连败败火!”
因着还有下人在李宝珠没有直说让他败火的原因,可是脸多少红了点,顺便还半嗔半责的用眼神剜了一眼魏凛。
魏凛每日与心爱之人同床共枕,控制不住的想入非非。可是他们二人均有伤在身,他倒是没几日就活蹦乱跳了。可他不敢啊,李宝珠的身子骨最要紧。要不然他怎么天天嘴上挂着齐修然,何尝又没有点旁的心思。
“为夫可不就跟这苦瓜一样了,嘴苦心也苦。夫人也不关心我了,还专挑苦瓜给我吃。”
“你还敢说!也不知道谁昨日......”这么久了李宝珠的脸皮还是没修炼的如魏凛那般厚,说不出口了。她见魏凛晚上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前个晚上又久违的流了两柱鼻血,嘴上笑话他,心里哪能不心疼?
昨日夜里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明里暗里示意他,又鼓起毕生勇气红着脸做了那些在避火图中都没眼看的事,他可倒好,偏偏要做一把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李宝珠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好丢脸,偏他早上还好意思说!
魏凛麻溜认错,他凑到李宝珠耳边吹了口气,学着那些个浪荡子的语气,“等为夫再问问齐修然,保证满足你~”
“继续做你的柳下惠吧,今晨我小日子来了!”李宝珠露出贝齿,一招制敌,得意的笑了。
看魏凛瞬间委屈懊悔的表情,李宝珠笑的更厉害了,手撑着饭桌,眼角逼出两行眼泪。谁叫他偏要做那柳下惠的?怪的了谁?
非要做柳下惠的结果就是魏山匪捶胸顿足,连连叹息,脸皱的像苦瓜,还吃了整整一盘苦瓜,美名其曰“好好给自己败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