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生纪世录》常言倒车

5、第五章 玉剑

　　长峡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为城中主干道长峡路、于家的寓承道、苏家的肃威道和付家的立存道，于苏付三家分别主营灵材丹药、神兵利器和衣食住行。
　　暖阳高照，秦纪在寓承道漫步，道路由鱼纹红砖铺就，砖面隐约透出些香味，走在上面沁人心脾，逛的久了也不会让人闷烦，反而头清目爽，越来越有精神。
　　两旁的建筑也多以三层的灰泥墨瓦建筑居多，相互隔开三米远，这些建筑由下到上第一、二层高度和普通商店差不多，负责出售丹药和灵材，第三层层高大约有七八米，多用来炼制灵药，四面门窗紧闭，淡淡的烟雾从窗缝中透出，消散在半空。
　　每栋房屋之间的露天场所，是小型商铺的聚集地。
　　秦纪正站在一家摆着马氏玉石铺招牌的摊贩前，把玩着一块鱼形玉石挂件，挂件质地上佳，左下角的不起眼处有些红痕，透出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一道青影靠近。
　　“你也喜欢赏玉？”
　　秦纪记得说话的男子，和她曾在城外有过一面之缘，男子现在依旧携着一把镂空玉剑，气度卓越。
　　男子上下打量着秦纪，令她有些不快。
　　“你是？”秦纪反看回去，男子发色乌黑，瞳目浅棕，笑起来能让人看到他左侧的一颗虎牙，反衬的他整个人的气质既凛冽又爽朗。
　　“长河，度少陵。”男子眉目带笑，和城外初见时冷淡的模样大相径庭。
　　长河是天海陆规模最大的除妖组织，在各城各地均有驻点，管理长河的四位修道者以娄的后人网、序、库、蒙的名字为代号，长河内不分名望、权力和修为高低，均以除妖论功绩。
　　“你就是宋和捡回来的师妹？”度少陵自然地和秦纪并排站着，修长五指捏起一颗放在桌面的青色玉石。
　　“怎么？长河还喜欢打听这种事？”
　　“怎么会，长河只对妖感兴趣，我只是眼尖，认得你入城时拿的玉牌。”
　　玉牌是宋和给的，但都是宗门统一发放，玉中会留存一丝使用者的灵气，便于分辨身份，但外观可都一模一样。
　　“你怎么看出来的？”
　　“谁说我是看出来的，我是听出来的。”度少陵有些得意。
　　停顿了一会儿，见秦纪不接话，度少陵也不觉得尴尬，又顺着说下去。
　　“玉可是有三感的，能听、能说、能看，只是普通人难以察觉罢了。”
　　秦纪只无言地盯着他，暗想好好的一个俊朗少年怎么说话神神叨叨的，拐弯抹角地夸自己可还行。
　　“说得挺有意思，那你手里拿着的那块玉，现在在说些什么？”秦纪半信半疑。
　　度少陵轻轻一笑，认真地将右耳贴向青玉，时不时点头沉思，好像听到了些什么，然后面色逐渐阴沉。
　　“他说…马三…我死的好惨啊。”他把嗓子掐尖，故意说得瘆人。
　　摆摊的商贩一听这话，佝偻的背立马挺直，桌面上的玉石也顾不上收，转身就飞快跑进小巷，被撞倒的人对着马三逃窜的背影破口大骂。
　　马三惊慌失措的样子一看就有问题，可度少陵又恢复成笑嘻嘻的样子，把正准备追人的秦纪拉回来，漫不经心地说：“管他干嘛，捉人可是长城卫的事。”
　　“他可是杀人了！”
　　“谁说他杀人了？”
　　“什么？刚你不是说…”
　　“首先，话是这块玉说的，其次，玉还有别的话。”
　　度少陵浮夸地将青玉捧到左耳边。
　　“嗯对，他说，这次是我点背，碰到硬茬子，胸口挨了一刀，我要是熬不过去，记得按规矩，这批货分一半给我家里人。”
　　这次，他毫无感情地将玉的话复读下来，让人听不出喜恶。
　　合伙抢劫、一人受伤立下遗言、同伴独吞财物，整件事的脉络清晰，假使度少陵说的都是真话，这两个人倒是都不值得同情。
　　“我们怎么把这件事报给长城卫？”
　　“报？哈哈，你当长城卫都在家睡大觉吗，刚刚马三跑得那么显眼，估计此刻就被带走审问了，不然你以为这么大个城是谁管的？”
　　长峡卫的外松内紧的管控倒是出乎秦纪的意料，往日宋和带她下山，也只单纯赏景尝美食，涉及长峡城内部的，鲜少提及。不过这里是长峡主城的繁华街道，管控严格点也在情理之中，因此秦纪朝着度少陵点点头，算是知晓了。
　　“那我们也会被长城卫扣押吗？毕竟我们就站在他的摊子前。”
　　“你是天森宗弟子，我是长河杰出除妖师，有这层关系保护，这种涉及普通人的小事可不会麻烦咱们。”度少陵语气平淡，像是在讲不值一提的常识。
　　对于这种说法，秦纪没由来的有些抗拒，难道在修炼者眼里，普通人的生死也是小事吗？我若还是当年那个乞丐，我的生死是不是也会变成凡人和仙人眼中的小事？秦纪想得深了，不免有些心气浮躁，于是在心里默念门规--不可论师门，不可独决断，不可扰民生，不可擅杀生，念了几遍，心情才平静下来。
　　“那这马三也是铤而走险了，敢在这卖赃物。”
　　度少陵撇撇嘴，不太认可。
　　“只能说他蠢，抢了东西连销赃都不会，更何况这条街的人，手里都不太干净，不还是好好地经营着，不过嘛，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接着他想起来什么似地盯着秦纪：
　　“天森宗弟子不都会下山历练？你没去？”
　　秦纪有些习惯度少陵直来直去的询问方式。
　　“刚满十六，回山后就要向师门申请。”
　　“啧啧，宗门的修炼方式果真温和，要我说，直接把你们统统扔到后山去，杀妖最多的，就当下一任宗主。”
　　看着正在侃侃而谈自己宏伟培养计划的度少陵，秦纪连忙把话题拐到正途。
　　“天森宗重顺意而为，不劳烦你费心了。”
　　“不过，你认识我师兄？”
　　度少陵听了不假思索地回答：
　　“天命者宋和？他可是我们长河的宝贝。”
　　这话说出来，他和秦纪都感到一阵恶寒。
　　“咳咳，宋和天生异象，被批天命，长河里的老头子们都说，灭绝妖族的希望可都寄托在他身上。”
　　现在真正意义上的妖很难见到，但只要其现身，总会刮起腥风血雨，并且妖会催生邪异，例如花妖、水妖、镜妖，但均不能归入妖之本族，只能算是纯种妖族的下属，因此纯种的妖也被称为源妖。
　　前城主步海庭仅护着一城就数次死里逃生，之后下落不明，而要成为天命者，可是要护着天下人。
　　灭绝妖族，这四个字必然需要师兄用自己的血肉拼凑。
　　秦纪突然担忧起来，心不在焉地问道：
　　“这种说法你信吗？”
　　“天命者，我更想自己当。”度少陵一挑眉，偏生出几分桀骜。
　　“你呢？”他反问。
　　“我不知道。”秦纪摇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宋和将秦纪捡回宗门，秦纪的命运就主动或被动地与他绑在了一起，秦纪有私心，不愿宋和受苦受难以至于牺牲在这条荣耀之路上，甚至还会产生只要不是宋和，谁来当这个英雄都好的念头。
　　但秦纪无法说出口，因为属于他人的命运，不容秦纪置喙。
　　度少陵将手里的玉轻轻放回桌面，语气严肃起来。
　　“扯远了，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什么事？”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找自己有事，秦纪纳闷。
　　“我直说了，你要不要加入长河？”
　　“你先听我解释，首先，加入之后你依旧是自由身，因为长河更像一个狩猎妖物的修炼者营地。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前任城主步海庭卸任后就暗地里加入了我们长河。更何况我还提前打听过，你虽然是天森宗弟子，但加入天河并不违反门规。”
　　“其次，想必之前已经有别的势力接触过你，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为了你和你身后的宋和，现在的老一辈们都信命，觉得和宋和扯上关系，好事就能轮到自己头上。”
　　“宋和被苇改之捡回宗门，算是天森宗占了先机，其他势力想去接触，但更怕物极必反，所以都把主意打到他身边的人身上，比如你，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虽说是个香饽饽，但大多势力还是想和你搞好关系的，不至于害你。”
　　“最后，我们长河职业除妖，除妖任务多姿多彩，考核评价体系健全，成员关系十分融洽，非常适合作为自己修炼的锻炼场所。”
　　度少陵松了一口气：“哎呦，终于背完了。”
　　接着也没立即要秦纪的答复。
　　“你可以考虑考虑，想加入的话，就来长存路的闲风茶馆找我，毕竟在长河还是挺有意思的。”
　　见秦纪说自己会考虑，度少陵就步伐悠悠地离开。
　　望着度少陵潇洒的背影，秦纪有所明悟。
　　当初师兄交待自己下山，大概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让自己遇到请求可以答应，同时既未说只有一人相求，也未说只能应允一人所求，更未说应允后必须办成事，大约是想让自己在和他们接触的过程中，自由抉择帮助哪一方、与哪一方建立因果联系、加入哪一方的势力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