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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昨日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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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是有点儿不开心?”莱姆斯问。
“有点儿?”唐克斯嚷嚷,但马上被韦斯莱夫人眼神制止了,她压低了声音,“天啊,她哪里是有点儿不开心?”
他们惊恐地注视着面无表情在厨房里捣鼓东西的女巫——她看起来太符合一些麻瓜对于巫师的臆想了,紧绷着脸、阴森而恐怖,面前气泡翻滚的坩埚里蒸腾着一些不详的、深紫色的烟雾。那锅黏糊糊的东西像是抹布和亚麻纸以及什么浆水的混合物,并持续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莱姆斯嘟囔了一句什么,但他们都没有听清,而且同时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厨房门口的道路。瓦莱丽勉强微笑了一下,快步端着那盆从坩埚里倒出来的东西上楼,人们望着她的背影:用同情、恐惧和古怪的眼神目送她消失在转角。
“起码……呃,这是件好事,对吧?”莱姆斯斟酌了一下词汇,他露出一个无奈至极的表情,“我们可以很久不会听到那些肖像尖叫……”
“也不会看到那只家养小精灵。”韦斯莱夫人不满地说,她没好气地用眼睛瞟着一个角落,用也许整栋房子都可以听到的声音发牢骚,“邓布利多是最好的巫师,起码他愿意善待那些有罪的人!”
韦斯莱先生对她叹了口气,他说:“这并不全是克利切的错……”
尽管这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已经过去了三天,孩子们回到学校继续考试(临走前除了赫敏,他们都发出了绝望的牢骚),而对于更多人来说——神秘人回归的消息终于被承认,恐慌迅速蔓延,曾经对哈利的嘲笑终于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人心惶惶。金斯莱每次回来都会带来福吉的消息,魔法部部长的办公室几乎要被信件淹没。摄魂怪的背叛、众目睽睽下的神秘人,被入侵的神秘事务司、被哈利·波特等人指认出的食死徒,糟糕的事接踵而来,福吉每天都焦头烂额。相比之下,学生们通过夜骐偷跑出霍格沃茨已经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但我们起码根本没有错。”唐克斯嘀咕着,她的头发变成了耀眼的红色——就像韦斯莱家的头发那样燃烧,“它告诉了他们凤凰社内部的消息,这足够克利切被送上法庭……如果西里斯想的话。”
“它是被虐待的,唐克斯,”韦斯莱先生温和地说, “我们不能苛责一个家养小精灵的行为,你也明白贝拉莱斯特兰奇也曾经是这里的半个主人……更何况西里斯还没有选择让它离开这里,不是吗?”
“是啊,”她努努嘴,“也算是好事……我们大扫除的时候可算没有什么人阻止我们了,是不是?起码现在是这样。”
“打扫卫生,”莱姆斯笑起来,他终于从这几天的愁眉不展里露出了一点儿快乐的情绪,“西里斯也许是这么想的……也许不是!”
西里斯当然……他根本顾不上克利切和其他什么事。
“闻起来更糟糕了,”他抱怨,“圣芒戈的药方一定有问题。”
昨天药物是绿色的,冒着热气,今天这些紫色的东西则嘶嘶作响,它们在厨房里炖煮成混合物的时候熏跑了几乎一楼的全部肖像,尽管西里斯母亲的肖像依旧固执地留在那里,但她闭紧了嘴巴,用比起尖叫杀伤力很低的眼神对他们怒目而视。瓦莱丽低下头,她尽量板起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在看到西里斯身体的时候抽搐了一下:尽管昨天她已经看过这具身体上的伤口,但再一次目睹那些惨烈的伤痕,瓦莱丽仍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差一点就要失去他了。
贝拉特里克斯在尖叫,她喊着那道恶咒,瓦莱丽眼睁睁地看着璀璨、绿莹莹的光从她的魔杖尖射出去,对准了西里斯的胸口。那一个瞬间也许整个混乱的战斗都停滞了下来,她看到那道流光缓慢而甚至美妙到像一道绿色的流星轨迹与自己擦肩而过,然后扑向了他。
“除你武器!”
“昏昏倒地!”
不知道多少个重叠的喊叫又一次压倒了贝拉猖狂的大笑,瓦莱丽听到哈利惊慌失措地喊着西里斯的名字,在硝烟没有散去的地方飞舞着灰尘……
也许莱姆斯,也许哈利,也许更多更多的人都在盯着那个地方,可瓦莱丽忽然觉得自己被抽空了力气,她不敢去看最后的结局:她手脚冰凉,有男人女人在耳边大声哭喊尖叫。紧接着,她忽然觉得有人把下巴靠在自己肩头发出轻轻的叹息,战场消失了,她坐在黑湖边、膝盖上放着厚厚的魔法史,年轻的莉莉?伊万斯微笑着看着她,拉紧了詹姆?波特的手。
“离她远点!”一个声音咆哮道,“统统石化!”
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痛苦地从她身边退却,安东宁·多洛霍夫的魔杖被击飞到了空中——
西里斯?布莱克从硝烟尚未散去的中心一跃而起,他的身上带着斑斑血迹,一道魔咒划破了他的侧脸,但他还活着。他的魔杖在空中挥舞,年轻的巫师们发出激动的呐喊,而更年长的那些根本来不及处理情绪。食死徒们垂死挣扎,那颗预言球在不停被抛来抛去,就在它被扔向空中无人接触的空隙,瓦莱丽喊道:“预言球飞来!”
她看到了卢修斯?马尔福恼羞成怒的眼神。
西里斯和贝拉在平台上缓慢地绕圈、踱步,这对姐弟的战斗进入了彻底的白热化。贝拉高声大笑,她说起詹姆、莉莉、莱姆斯,说起邓布利多和哈利,她尖叫着,疯狂地攻击,西里斯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上也燃烧着怒火。
那些疯狂的攻击即使在食死徒逃离后也在西里斯身上留下了深深的伤口,甚至大多数都是恶咒,必须得到圣芒戈医院去。在哈利的强烈要求下孩子们也跟上了他们的步伐,一部分人留下指认食死徒,一部分人处理残局,一个小时以后大概全巫师界的记者会想要踏破圣芒戈医院的大门来采访哈利……但他只想陪着自己的教父和朋友。
“他会没事的,”瓦莱丽轻声说,她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望着西里斯消失的方向,“哈利,他会没事的。”
那个男孩看着她:用詹姆的脸和莉莉的眼睛。可他不是他们……这个黑头发、绿眼睛、又瘦又高的孩子突然低下头,他试图把自己蜷缩起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大概处理伤口后,圣芒戈的医生强烈要求西里斯在这里住上一个晚上进行观察(“——那些伤口是无法快速愈合的,先生!”),尽管他满腹牢骚地认为自己根本没有什么问题。瓦莱丽看不到他身上的伤口,可是她坐在床边看着他,西里斯安慰着自己教子,一缕还黏着灰尘的长发落在他的肩头,在夜风里摆动。
这时距离他们离开神秘事务司只过去了一个小时。
西里斯把手放在床沿上,他看着身边沉睡的女巫:她皱着眉,面色严肃,睡得并不安稳。瓦莱丽的短发乱糟糟的,身上还带着伤口和灰尘没来得及打理,脸上残留带着惊魂未定的紧张。其实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想,瓦莱丽并不喜欢这样做。
就像大多数时候她都沉稳、安静,不那么显眼,悄无声息地躲在阴影之中。但那时她却像一只忽然间咆哮的豹子,和穆尔塞伯缠斗在一处,灰蓝色的眼睛几乎被到处闪烁炸开的璀璨光亮映成了宝蓝色。
人都是会变的,他突然从来不曾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这个残忍的事实:他们已经不再年轻了。尽管岁月不曾在瓦莱丽身上留下什么刻薄对待的痕迹,可十几年匆匆过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瓦莱丽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人: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跟着莉莉、躲在红头发女孩身边才能微笑放松的女孩儿了。
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在孩子们心中她早已是一个可靠的大人——一个完完全全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西里斯看着她比起十几年前更加成熟、线条分明的脸,忽然想深深地叹息:他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西里斯?布莱克,那个哈哈大笑、无忧无虑又一腔热血的青年已经留在了悠久的回忆里,伴随他们所有的少年时代与故人在记忆深处慢慢褪色。残忍的现实这一刻揭露出他们一直逃避的那些东西:莱姆斯?莱姆斯面颊上的皱纹与风霜、小矮星彼得与他们形同水火、詹姆与莉莉永远成为了他们的伤痛,而瓦莱丽慢慢在没有他的地方痛苦地蜕变,直到与他再一次重逢。
他设想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拉巴斯坦差一点就靠近她,在她并不知道的时候。西里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吼出了什么,事实上他原本想趁着混乱来到另一个方向出其不意,可那是瓦莱丽——她会被袭击,在也许没有人注意到会遇到危险的角落!那道统统石化是她曾经非常得心应手的咒语……她喜欢在决斗时用它,习惯性地吹一吹翘到眼前的发丝,瓦莱丽?沙菲克在灯光下的头发像雪松木上覆盖着落雪。
然而他们已经错过了那么多年。
迟到的人和事还会算数么?他靠着枕头,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西里斯的思绪远远地飞出去,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渴望一道时间倒流的魔法:回到刚刚毕业的那一年,瓦莱丽在阳光下哼着歌,裙摆拂过怒放的野花。
“刺啦——!”
药水接触伤口的疼痛猛地把他拉回了现实。
圣芒戈医院起码给他开了三副不同的药剂,根据斯内普的意思(或者说那根本是邓布利多的意思)他会在考试后来到格里莫广场为他熬煮这些药水,在此之前这项工作由瓦莱丽代劳——西里斯试图拒绝,他表示这些伤真的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紧接着瓦莱丽的脸色就阴沉着,用韦斯莱先生的话来说,她比收到弗雷德乔治成绩单的韦斯莱夫人还可怕。
“斯内普会巴不得把我毒死,”西里斯说,“好吧好吧……”他偷偷看了一下双手环胸、靠在窗边的女巫,妥协道:“瓦莱丽,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莱姆斯偷偷说。
西里斯发出了一声苦笑:瓦莱丽上学时的魔药课成绩让人胆战心惊,哪怕圣芒戈医院给出了傻瓜教程,他依然觉得这件事的恐怖程度仅次于斯内普动手。
“不用担心,方子上的药剂是这个颜色,”瓦莱丽说,她把吸满了魔药的厚毛巾敷在西里斯的伤口上,看到一些颜色怪异的烟雾从毛巾下缓缓地散开,“再敷两次,明天可以换新的……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疼痛让西里斯只能有气无力地扬扬下巴,他往后靠在椅子上,冷汗直流。魔药和伤口处残留的魔咒发生剧烈反应,像是针尖戳进伤口挑动血肉,那些血管与皮肤轻轻抽搐跳动——在瓦莱丽眼中,它们更是带着仇恨与愤怒的标记。
贝拉的魔法……她想对方一定用了许多个“四分五裂”,它们没有完全击中西里斯,但是的确在他身上留下了各种各样触目惊心的伤痕。最危险的无疑是胸口处那道险些要把他剖开的足足八英寸长的伤口,在魔咒和魔药的治愈下它仍然向外翻卷露出苍白的皮肉——好在已经不再流血了。
不过因此显得更加狰狞。
瓦莱丽面无表情地想:我要杀了她。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她折磨疯了隆巴顿夫妇——曾经凤凰社里最让人觉得快乐的一对年轻人;她用詹姆和莉莉随意取笑,嘲讽他们的死亡;她对自己的弟弟、西里斯念出那道不可饶恕咒……瓦莱丽从来没有这么冷静,冷静得可怕。她耳边回荡着贝拉放肆、恐怖的笑声,那张和西里斯有几分相似的脸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我一定会杀了她。
一只手落在她头顶,她猛地一颤,从阴冷的回忆里抽身:西里斯灰色的眼睛温和地望着她,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
“毛巾冷了,瓦莱丽,”他说,用手指点了点着她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指尖,意味不明地说,“还要继续吗?”
“不、不,需要。”她慌忙说,手忙脚乱地把毛巾抽回来,重新浸泡在热乎乎的药水中准备第二次敷药。西里斯的胸膛起伏着,他那样消瘦,几乎能看到皮肉下的肋骨,然而这认知仍让她面红耳赤:她和他共处一室。瓦莱丽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们曾经的几个短暂拥抱,那时他的怀抱温暖有力,胸膛里的心跳像鼓点。她为数不多的幻想中曾经勾勒出这样一个午后,阳光下的西里斯坐在摇椅上看书,长发扎在脑后,她和他仅仅是并排坐着,看到路的尽头有麻瓜轻快地跑过。
克利切不再吵闹了,它不会拖着脏兮兮的袋子不停地跟踪他们,用沙哑的嗓子说出恶毒的咒骂。整个二楼空无一人,一些尘土飞进罕见的好天气里,没人打扰他们——在这样的时刻。
西里斯的呼吸扑打在她耳边,瓦莱丽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红了脸,她拼命迫使自己专注于那只坩埚、那块毛巾,而不去想西里斯在干什么。可它们都不安分地晃动着,哪怕一点点动静她也会胡思乱想:也许是看着她,用他带笑的眼睛;也许是望着别的地方,漫不经心地想事;也许是他什么都不想……只有她的紧张会显得很滑稽。
“瓦莱丽?”他说。
瓦莱丽猛地站起身,险些打翻了坩埚。她快速扯过冷掉的毛巾,用柔软干燥的织布包裹上西里斯的伤口,慌里慌张地咕哝:“呃……差不多了,今天的药……我的意思是你好好休息,我下楼去帮莱姆斯……”
“什么?”他饶有兴致地问,“帮莱姆斯?凤凰社有新任务?我——”
“不,不不不!”瓦莱丽低声骂了自己一句,我这个地精脑袋!居然把这件事忘记了!她赶快说:“帮莱姆斯布置一下一楼的会客厅。亚瑟和莫丽想庆祝他们的相识纪念日——在孩子们假期回来之前。”
“喔。”西里斯立刻躺了回去,他懒洋洋地把手枕在脑后,一条腿点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推动摇椅嘎吱嘎吱晃动,“晚上?我们都去?”
瓦莱丽说:“我们……所有人。我的意思是莱姆斯,唐克斯,莫丽亚瑟还有,我们。”
“好,”他咧开嘴笑了,“晚上见。”
“晚上见。”
瓦莱丽逃似地离开了房间,她在楼梯的转角用手背贴上滚烫的脸颊,惊魂未定——我们。西里斯灰色的眼睛注视着她说出的“我们”让她手足无措,却又让她忍不住微笑:放在一起的“我们”意味着仅仅是他们两个人……这个词语包裹着他们,已经足够让她欢欣雀跃。
壁炉里燃烧着噼里啪啦的木柴,橘红色的火星飞溅,整栋格里莫广场12暖融融地沉浸在一个甜蜜愉悦的氛围里。而一只猫头鹰的到来更把这些快乐推向了巅峰——乔治和弗雷德送来了一些新研发的小玩意儿,并对不能参加这次聚会表示了遗憾,但他们保证会在假期就回来。
“他们现在忙得很呢!”韦斯莱夫人自豪地说,“整个对角巷最忙的店铺!我建议他们可以招一些店员来帮忙!”
她说话的时候,乔治和弗雷德的“跳舞烟火人”正在屋子里到处飞翔,留下一连串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和璀璨的小火花。瓦莱丽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其中一个:它看起来飞累了,正浮在离她五英寸远的地方休息。被她戳了个跟斗的小人儿叽里咕噜地蹦了蹦,迸出一点火星飞远了,但接触到它的触感并不灼热,暖洋洋的像是把手伸进了温水里。
“当心点。”西里斯说,他走下楼,制止了她试图再抓一个小人研究的意图,“它们可不是好脾气的……我刚刚看到它们因为我妈妈的诅咒把她的肖像画烫出了洞。”
怪不得那个老太太今天这么安静。
瓦莱丽惬意地叹了口气,今天的晚餐由唐克斯接手,尽管韦斯莱夫人看起来有点担心。不过有莱姆斯在,应当也不会有什么意外。韦斯莱夫妇正紧张地各自打扮为即将到来的晚餐做准备……整个房子只有她和西里斯居然游手好闲下来,瓦莱丽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预言家日报》上的一派胡言和滑稽可笑的各路言论,西里斯在她身边坐下,随意地瞥了一眼。
“……神秘人的归来对于魔法部是打击性的消息,据悉,福吉至今仍拒绝采访,由他的秘书出面……”
他嗤笑一声:“打击性的消息。”
瓦莱丽知道他想起了曾经这些记者对于哈利的冷嘲热讽,她耸耸肩,翻到另一页的广告上仔细阅读关于蜂蜜公爵最新软糖的报道。西里斯靠在软乎乎的沙发上,他伸了个懒腰,瓦莱丽全神贯注的样子被火光涂抹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晕——她习惯性地咬着嘴唇,眼睫颤动,呼出的气流拂动她翘起来的头发。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瓦莱丽的小动作:她会用手腕上的皮筋绞在手指上,无意识地拽动它们。西里斯在一个薄荷味儿的夏天里发现了这个有趣的秘密,那个时候詹姆还在苦恼莉莉对他的态度,絮絮叨叨地抱怨为什么他写了一整个暑假的信莉莉却总是那么敷衍,年轻的找球手把眼镜在袍子上擦来擦去,淡褐色的眼睛眯着,勾在他肩头拖长了调子唉声叹气。
西里斯忍不住挖苦他:“我要给你建议你却不让我看你的回信,老兄,谁知道你又写了什么话让伊万斯不高兴?”
他就住在詹姆旁边,波特夫妇热情地把他当做儿子对待,给他安排了一个舒适的屋子。告别家族之后西里斯的信件锐减又激增,彼得、莱姆斯都在写信担忧地问候他,而瓦莱丽给他寄来的信口吻却很平淡:她谈起自己的暑假和经历,最后问他来到对角巷的日期。
真不愧是她们,他有时候看着叼着羽毛笔冥思苦想的詹姆,觉得有一点同病相怜:瓦莱丽和莉莉在回信上真是一模一样,让人牵肠挂肚,又让人无可奈何。
紧接着,他在丽痕书店的橱窗附近看到了瓦莱丽。年轻的女巫正阅读着海报,她不停地玩着手腕上的皮筋,灰蓝色的眼睛专注地与海报上扭动的图书对视,青灰色的短发在阳光下好像要流淌着光。西里斯耳边还有詹姆的嘟哝,他举着手里的薄荷巧克力冰淇淋,那味道从舌根蔓延到胸膛,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
瓦莱丽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她在人流中好像也在闪闪发光:那个夏日的一些璀璨光斑镀在她的身上,影子也要和别人不一样。她提前来到了对角巷,这意味着也许他们都在破釜酒吧住了下来——距离开学还有五天,这五天里瓦莱丽都在这里。西里斯又咬了一口冰淇淋,他想瓦莱丽也许会更喜欢覆盆子口味,尽管她更像这种薄荷。
“哎呦,是瓦莱丽!”詹姆说,他捅了捅西里斯的后心,撺掇道,“看看她想买什么!记下来,伙计,送给她!听我的准没错!”
“听你的一定会错,”西里斯哼笑,“除非你真的追到莉莉再来给我建议。”
詹姆恶狠狠地在他胸膛上擂了一拳,西里斯当然知道詹姆打的什么主意:比起来打趣他和瓦莱丽,詹姆更期待他们问候之后能从瓦莱丽那里知道更多莉莉的消息。
但他最后还是走过去,说:“嗨,瓦莱丽。暑假过得怎么样?”
女巫被吓了一跳,她惊讶地看着他:灰蓝色的瞳孔像落日后还没完全暗沉的天幕,闪动着微弱的星光。
他回过神,这场简单但甜蜜的晚餐已经进行到了尾声。韦斯莱夫人谈起他们的恋爱……正是这个时候他跑神了,不过并不重要,韦斯莱夫妇坐在一起,亚瑟罕见地羞涩了起来,韦斯莱夫人露出少女般的微笑:她回忆他们的第一支舞、第一次散步,第一次一起吃饭和牵手。瓦莱丽举着一杯啤酒和唐克斯闹做一团,她咯咯笑着,忽然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她们小小地尖叫起来,他听到瓦莱丽得意洋洋地大声说:“——魔咒课!当然,我记得魔咒课!很简单!亲爱的!但是傲罗居然要考魔药,这也太难了,是不是?”
“太难了!”唐克斯抱怨,她的头发变成了粉色,啤酒在杯子里晃来晃去,“当傲罗真是一个……的决定!哈利要做傲罗么?天呐,他那么年轻就决定成为傲罗!我十五岁的时候只会苦恼我的头发能不能变出好看的颜色!”
她们喝醉了,莱姆斯露出棘手的表情。西里斯看到瓦莱丽的脸上带着红晕,她和平时一点儿也不一样……她咯咯笑,前仰后合,好像发泄着莫名的亢奋,和唐克斯挤作一团。韦斯莱夫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十五岁!亲爱的,我们十五岁刚刚遇到……”
“是啊是啊,”韦斯莱先生嘟囔,“我想想,那是一节草药课——”
“——我在楼梯上碰到了你!”
莱姆斯叹了口气:“哈利也只有十五岁。西里斯,我们十五岁的时候也没有他这么成熟,是不是?我们只想着玩闹……”
西里斯还没来得及说话,瓦莱丽的声音又一次从乱糟糟的客厅里准确地飘进了他的耳朵:“十五岁!其实我记得,我那个时候天天在变着法子想跟踪我仰慕的男孩子……他总是到处跑!天啊,霍格沃茨里他老是发现了那么些古怪的地方又不告诉我,我只好去学……所以我的隐形和跟踪才会这么熟练的!”她又喝了一大口酒,抱着酒杯愤愤不平,“总是不带着我!我想跟着他……可他一下课就没了人影!”
瓦莱丽觉得世界闹哄哄的,酒精在身体里发酵,她当然不会是一个形象全无的醉鬼……可她不想去抵抗那些酒精蔓延在身体里暖烘烘的感觉,好像泡在热水里一样不愿动弹。喝酒是最快乐的事,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不会被当真,什么都能够被原谅,什么都是麦芽的香气。
唐克斯附和着她的话……她说了什么话?瓦莱丽陷进柔软厚实的沙发里,她浑身在出汗。耳边是模糊的其他人的声音,世界扭曲成大块大块的色块,像是麻瓜画展上绚烂缤纷的油彩。她大概知道西里斯在哪里,他在她六点钟方向,穿着一件不算很合身的袍子,用她的皮筋扎起头发,和莱姆斯在说他们的故事。
只要不说名字,“他”可以是所有人。
啤酒都在屋子里变成了热乎乎的饮料,她忽然想唱歌,随着收音机里的曲子,她看到韦斯莱先生试图邀请韦斯莱夫人跳一支舞。多让人羡慕的感情!瓦莱丽拍着手,她随着曲子唱起霍格沃茨的校歌,唐克斯哈哈大笑,烟火小人儿们在头顶发出耀眼飞溅的火花,她用脚打着拍子,觉得快乐得仿佛胸膛里充满了魔法气球。
“她是……喝醉了吗?”莱姆斯说。
“唐克斯也差不多。”西里斯回答,他抱着胳膊,听到瓦莱丽已经唱到了“你们只要尽全力,其他的交给我们自己”,她丢下杯子,拉着唐克斯笨拙地模仿韦斯莱先生的脚步,两颊带着红晕。
原来他曾经那么多次碰到她不是偶然。
瓦莱丽?沙菲克在一个又一个月色下在霍格沃茨等待他出现的时候,她又会在心里唱什么歌呢?
“我想你需要把她带回去,西里斯,”莱姆斯努努嘴,“亚瑟和莫丽要结束了。”
西里斯叹了口气。
“嗨,西里斯!”唐克斯大声地和他打招呼,“瓦、瓦莱丽!小心点儿!”
她把瓦莱丽推向他。身材娇小的女巫踮起脚尖,她忽然露出一个猫一样狡黠的笑容:这个笑容让他一下子无法动弹。
瓦莱丽嘟囔了一句什么,带着麦芽酒味道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胸口,紧接着她收紧了胳膊,用一个拥抱结束了荒唐的、疯狂的、让人沉溺的聚餐。西里斯低下头,瓦莱丽把脸埋在他的袍子里,她还低声哼唱乱七八糟的歌谣,胸膛震动着,她的胳膊和手比她的呼吸还火热。
他当然知道莱姆斯在看着他们。
“瓦莱丽?”他低声说,“你还好吗?”
萤火虫会飞舞在霍格沃茨的草丛,猫头鹰的啼叫从猫头鹰商店里传出来掉进对角巷,蜂蜜公爵的巧克力滴落在霍格莫德的土地上。大理石走廊、月色与夕阳傍晚的风声里西里斯?布莱克哈哈大笑,他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起伏。他英俊、自得、不可一世,他在黑湖边吹着口哨,口哨声混合着风声,吹动了瓦莱丽自己偷偷剪得歪歪扭扭的刘海和短发。
让我拥抱你。
她的幻想与许多年后的这个夜晚重合,在酒精中值得被原谅的少女时代的梦想终于成真,她拥抱着西里斯,像是要补回每一个缺失的时刻。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她笑起来,感觉到西里斯把她抱起。
毕竟我喝醉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