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前任撞见我在街头哭》斑筠

12、第 12 章

　　何凉手指轻磕桌面，想了想：“刚刚为什么只点三个蔬菜？替我省钱吗？”

　　穆筱筱摇摇头：“没有，知道你钱多，没地儿烧，我才不会给你省钱。我不过是不想浪费，我们两个人三道菜，足够了。而且你之前不还说你奶奶说过，浪费粮食，是会被雷劈的吗？”

　　何凉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上次纯粹是打嘴炮。看她盯着鸭血粉丝像临刑前最后的晚餐一样，一时脑子抽筋，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想到竟被她当了真，这姑娘可真够天真的。

　　但是怎么说也是他说出口的话，不能自己打自己脸，于是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没事，放心吃。吃不完我们打包带走，喂家里的狗，不浪费。”

　　穆筱筱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说的话奇奇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得作罢。

　　等菜的过程中，为避免两相沉默的尴尬，加之对这地方满满的好奇心，穆筱筱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东瞅一眼，西瞅一眼。一会儿看看门前的红枫，一会儿瞥瞥前台摆放着的彩袍将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十足的打探欲。

　　一般餐厅的柜台上会供奉关公雕像，关公属武财神，又是武圣，可催财，也有的会直接放个招财猫。但这家却立着一个魁梧的将军，身上没有大刀，也没有剑，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人。

　　何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告诉她，那是岳飞。

　　女孩表情明显一滞。她心中的岳飞可不长这样，以前去岳王庙看到的也不长这样。

　　他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笑说：“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嘛，这可能就是人家店老板眼中的岳飞。况且岳飞究竟长什么样，又有谁知道呢？历史书上画的也未必是他真实的模样。”

　　穆筱筱想到初中时上校本课，老师说岳飞当年英勇善战、征战四方，还在她们学校附近奋勇追敌，最终却被宋高宗给召了回去，在大理寺遇害。

　　当时书上的画像，也不是这样的。

　　她实在无法接受，想了想，问他：“你怎么确定这就是岳飞，不是关公？”

　　男生笑着解释，一脸笃定：“因为我之前嘴欠去问过老板，我问他柜台上摆着的是不是李逵。他立刻赏我一对大白眼，说这明明就是岳飞，你眼瞎吗？”

　　穆筱筱噗嗤一声笑出来，心想，老板骂的好，你就是眼瞎。

　　说笑间，菜都上齐了。

　　这家餐厅的菜品份量很小，重在精致，完全不用考虑吃不完的状况。

　　穆筱筱刚开始还在担心两人会因为尴尬，沉默地吃完整顿饭，但她忘了，对面坐着的是何凉。

　　这家伙就莲子土鸡煲的莲子采集地和土鸡饲养场所都能跟她扯上10分钟，她竟然还会担心同他无话可说。

　　不过她比较好奇，莲子在哪儿种的、土鸡在哪儿养的，他又是从哪里打探到的消息？就好像这餐厅是他家开的似的，这人可真神奇。

　　差不多七分饱，穆筱筱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味的阿尔卑斯糖，撕开包装纸。

　　何凉似乎也吃得差不多了，搁下筷子，抬眸看她，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穆筱筱觉得他是眼馋，但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问她要，遂把撕了一半的糖果丢给他：“看你也很想吃的样子，勉为其难给你一颗吧。”

　　何凉盯着撕开一半的糖果，糖纸皱皱巴巴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他不怎么吃甜食，觉得又齁又腻，更何况这姑娘给的，还是自己拆过的，就跟打发叫花子似的。小少爷皱着眉，用拇指和食指拎起包装纸的边角，语气怪怪的：“连颗新的都不给，这就是你对待东道主的态度？”

　　你算什么东道主，明明就是街头耍无赖的，穆筱筱小声嘟囔：“你还真是事儿逼。”抬手夺过那颗草莓味的糖果，又从口袋里翻出一颗原味的，丢给他。

　　何凉将糖含进嘴里，嘴可一下都闲不住：“你真的要当心牙齿烂光。”

　　“你滚一边去吧。我的牙长在我嘴里，好好的，碍着你了吗？成天诅咒它们。”

　　男生一乐，起身去前台买单。他可真是自来熟，结账的一小会儿功夫都能跟人店员小姐姐愉快地攀谈。

　　穆筱筱站在枫树底下等他，枫树上缠绕着的小夜灯一一亮起。夜间有些凉，她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站在店门口，能够明显感觉到初秋的凉意。

　　“春天里”离她家挺远，离学校也不近，她一路跟着何凉七拐八绕地穿过许多个小巷，才走到这里，也不知道这家伙吃个饭为啥偏偏跑来这里。

　　餐厅里头是中式风格的装修，外头是马头墙、小青瓦，门匾上的檐角层叠翘飞，端坐着被岁月磨平棱角的各类走兽，看起来颇有一些年代感。

　　何凉走出来，循着她的目光抬头往上望：“据说这家店是在雷峰塔倒的那年建造的，算起来也有八.九十年了。”

　　女孩的表情是大写的不信，看这餐厅的装修风格也不像是八.九十年前的，顶多一二十年：“真的假的？”

　　“小时候听我爸妈说的，我以前经常跟他们过来这边吃饭。不过据说这家店里里外外统共换了7、8个店主，风格也变得跟从前大不相同，究竟有没有那么久远的历史，也无人知晓。就是在10年前，这门口栽着的，也不是枫树。”

　　据她上回在语文组办公室无意间听到的信息，他父母离异，来自单亲家庭。这会儿提及他们，也用的是以前。

　　可他却能够轻易地提及自己的父母，提及自己的家庭，就仿佛这些隐私完全不属于身上的疮疤，不属于内心阴暗角落里的秘密，他不怕任何人来揭。

　　何凉的眼里有股少年人自带的天真和坦荡，好似一直都被爱意包裹，永远都生活在阳光下，爽朗、明净。

　　穆筱筱有一瞬间的错觉，感觉和他待久了，自己也能变得明媚起来。她忽然有些贪心，想要和他待得久一点，和阳光再靠近一点，可是又害怕距离太阳太近，会被灼伤。

　　男生忽然开口：“不过这都是历史了，也可能是民间杜撰出来的，至于真假，就跟雷峰塔倒塌的原因一样无从考证。”

　　是啊，这些都是历史了，岳飞是，“春天里”是，雷峰塔也是。所有人都会成为历史，未来的某一天，他和她也终将成为历史。

　　可是历史并不会记住每一个人，它不会知道，曾经有两个人，站在一家餐厅门口，追溯着古往今来，扯着一些有的没的。

　　何凉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早：“前面有家奶茶店，喝不喝奶茶？”

　　不提刚吃完饭喝不下，就是想到上次夜里喝了奶茶，脑子清醒得能再干5张卷子，她也不敢再喝：“我不喝了，怕晚上睡不着觉。”

　　“至于嘛，奶茶里面的咖.啡.因.含量应该很低吧？”

　　“可能我的神经最近比较敏感吧。”
　　“好吧。”

　　但是何凉不想这么快就放她走，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让她多待个把小时。不知为何，穆筱筱现在也不想立刻回家，想在外头再磨叽一会儿。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掏出来看，是萧淑华打来的，一把将她拉回现实。

　　穆筱筱按下通话键：“喂，妈妈，怎么了？”

　　听筒那端的声音很小，何凉只依稀听到些“几点回家，别和同学玩太久”，穆筱筱抬眸看过来，和他对视了几秒，冲那端说：“一会儿就回来了，挂啦。”

　　他不好再留人家。

　　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那一刻颇想快些长大，快些毕业，快些进入成年人的世界。成年人不需要被父母、老师管控，不需要掐着点回家，可以在街头玩个昏天黑地，可以承担起属于自己家庭的责任，可以自由地和爱人在一起。

　　他想要赶紧长大，可这一刻他不得不送女孩回家。

　　回到家，穆筱筱看到她妈妈端坐在餐桌前，眼神有些疲惫，看她走近，忽而明亮起来。餐桌上摆放着一个心型的草莓蛋糕，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穆筱筱走到桌前坐下，她其实已经忘了今天是自己生日，她从来都不记得。这世上记得她生日的，恐怕只有她妈妈。

　　萧淑华点燃蜡烛，为穆筱筱唱了生日歌，最后温柔地说：“我的女儿，生日快乐。”穆筱筱在她面前许下一个愿望。

　　4岁那年，在某个圣诞节偶然看到萧淑华把礼物塞到她枕头底下，那一刻她就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圣诞老人了，也不再相信任何童话故事。但她从来没有戳穿过她妈妈，她在守护她的童心，她也在配合她守护自己的童心。

　　穆筱筱从来不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神仙和上帝，但这一刻，她还是虔诚地祈祷他们能保佑她妈妈平安快乐、健康长寿。

　　萧淑华切了一小块蛋糕给她：“这个季节的草莓应该挺酸的，加上你明天还得早起，怕吃太多，夜里不消化。我们就意思意思，吃不完的明天可以再吃。”

　　穆筱筱挖了一勺覆着草莓的淡奶油塞进嘴里，是挺酸的，但又很甜。

　　萧淑华看着她，缓缓开口：“你爸爸给你打电话了吗？”

　　穆筱筱摇摇头。

　　似乎是在意料之中，萧淑华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就被她隐藏好，她笑着解释：“前几天他还打电话来跟我提你过生日的事呢，这两天估计忙忘了。他工作忙，你别怪他。”

　　她一直在努力维系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生怕他们变得疏离，穆筱筱也尽可能佯装不在意，极力配合母亲，但是这个借口实在是漏洞百出。

　　穆靖国怎么可能打电话跟她提自己的生日，他就是在国内、在她身边时，也从来没有记得过，更遑论毫不联系的这几年了。

　　穆筱筱呆呆地点了点头：“不会的。”

　　我不会怪他，我只是恨他。

　　快要入睡时，手机突然震动不停，穆筱筱伸手提溜过来，弹出的都是甲鱼的消息——

　　甲鱼：【筱筱，生日快乐。】

　　甲鱼：【我竟然忘了，我该死。】

　　甲鱼：【本来周日应该去找你的，都怪我忘了，下次见面给你补过，我发誓。】

　　穆筱筱笑了，看来这世上，记得她生日的不止一人。她敲了敲键盘，回复道：【没事，我自己都忘了。】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那你今天是怎么过的？】

　　白禾山少主：【妈妈给我过的。】

　　她回给穆筱筱一个“幸好”的表情包，接着发过来：【筱筱，我感觉我最近陷入爱情了。】

　　穆筱筱盯着这句话怔愣了一下下，突然心生好奇，在键盘上斟酌词句，编辑了半天又删去，最后问道：【你怎么知道你陷入爱情了？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她看到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好半天才发过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特别想跟他在一起，想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不想跟他分开。】

　　不想跟他分开。

　　脑海中冷不丁浮现出自己今晚的表现，也是想跟他多待一会儿，不想分开。但是——

　　穆筱筱慌忙拍拍脸颊，将脑中混乱的思想驱散出去。她是因为觉得人家是光源，才想要靠近的啊，跟贾愉愉完全不同。

　　穆筱筱害怕自己越想越多，赶紧给对方回复：【祝你幸福，明天得早起，我要睡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