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国旧事》萧茵

8、第七节

　　后来凤说，那是天使，你这个医疗机器。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对于美感受迟钝的北斗仍然感觉到了那份庄严肃穆的静默之美。那神秘沉静的气息无需细腻的心灵，她将沉郁厚重的感情一股脑的砸向望着她的人。钢铁之身的少女低垂着忧郁的头颅，她背后六对翅膀以绝对对称的姿态张开于半空，微微颤动，像是马上就要飞起。
　　那份淡定雍容，令人仰望。
　　北斗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破解防护罩程序。
　　在学校里面常常传言艾德里安是皇立菁英学院不世出的天才，对于音律、密码和机械有着他人望尘莫及的天赋。虽然早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是艾德里安设下的密码就令北斗措手不及。北斗用了他所知道的所有方法来破解这段密码，可是也只能得出一串数字，而系统要求的输入密码却是字符。他将数字用各种编码方式转换为字符，却只得到无意义的十几个字母。他又将字母凑成单词，试着输入进去，屏幕上跳动的输入错误刺痛了他的眼。

　　那边龙与华莲已经振作起来，加入了凤的行列。

　　果然，老师所设下的密码并不是我们所能解开的。
　　北斗沮丧地叹了口气。
　　频率这种东西……居然……
　　北斗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凤叫道：“凤，快来，我这里需要你！”
　　听到北斗的话，凤立刻向他这边跑来，艾德里安却神色大变，持枪就要向凤背后扫射。龙一枪挑飞了他的武器，冷静地说：“凤，这里我和华莲来应付，你去帮北斗。”
　　拿着三节棍的华莲也对凤点了点头，微笑。
　　他们的眼神都已经镇定干净，初见艾德里安对他们造成的心理冲击因为凤而消散。

　　看着凤跑过来，北斗一把拉住他，指着屏幕上的数字问：“你认识这些东西吗？音乐里面有没有和数字有关的东西？”
　　凤皱着眉头阅读着，沉思了几秒钟说：“如果这是简谱，我认识。”
　　“那它叫什么名字？”北斗急切地问道。
　　“命运，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凤回答。
　　北斗豁然开朗。
　　凤也抬头看着那天使姿态的钢铁建筑，说：“如果我没有想错，艾德里安是利用天使的六对翅膀模拟了钢琴的键，通过震动发出音波。”
　　北斗抬头，只能看出六对翅膀杂乱无章的颤抖。
　　将“命运”输入，屏幕显示密码正确，防护罩程序立刻袒露在北斗面前。飞速破解着程序，北斗心中暗自赞叹艾德里安的奇思妙想，原来数字还有这样的用途。
　　随着最后一行代码输入，控制塔中一直萦绕在耳边的嗡嗡声消失了。防护罩被破解。艾德里安亦在龙与华莲的夹击下轰然倒地。
　　艾德里安仰面看着自己的学生，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们这些孩子。”他说，“虽然我为你们骄傲。凤和北斗破解了我的程序，龙和华莲打败了我。可是老师终究是老师。”
　　原本已经安静了的控制塔突然剧烈地震动，沉默的钢铁天使缓慢扇动巨大的翅膀，狂乱的气息将四个人吹得不住后退。
　　“这是我的B’t，”艾德里安说，“我叫她，加百列。”
　　加百列，是《新约 圣经》中的福音天使，将神子诞生的喜悦撒播人间。

　　“她是我在这里制造出来的，没有五感。唯有她的翅膀是我毕生的杰作。”艾德里安狂笑着说，“而这将会为修罗谷带来死亡。”
　　北斗猛然醒悟，叫道：“快把脖子上的东西扯下来，丢得越远越好！”
　　四灵将迅速将脖子上的装置丢开，四朵小小的火花绽开。
　　那是引爆炸弹的火花。
　　加百列翅膀的震动，将会引爆修罗谷囚犯动脉中深埋的炸弹。
　　艾德里安不仅破解了修罗谷的防护罩发生器，亦改造了皇国对囚犯们的控制装置。三万生灵，将随着加百列舞动六翼而灰飞烟灭。

　　北斗突然又一次向加百列冲去。凤皱了皱眉，跟上了他。
　　“还有三十秒，这里就会坍塌，整个修罗谷也会被山石掩盖。”艾德里安吼道，“而你们四个，要与我一起死！”
　　“北斗、凤！你们两个要干什么！”龙叫道，“回来！”
　　“给我二十五秒，不，二十秒就够了。”北斗飞快地敲打着键盘，“我要把这东西停下来。”
　　“北斗你疯了！”华莲大声吼道，已经有石块不断地从上方落下，控制塔将要倒塌时发出的巨大声音令她不得不提高了说话的声音。
　　“等一下，很快……很快就好了……”北斗喃喃地说着。他知道这里马上就要坍塌，可是心里却十分镇定。也许是因为胸有成竹，也许是因为凤冷静无澜的眼神令他安静。
　　加百列的身躯微微颤抖着，自毁程序已经被引发。

　　后来北斗曾经很多次想问凤，那时为什么要跟我过去。
　　一开始是不好意思问，而后是没机会问。
　　到了最终的结局，已是不用再问。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

　　四架B’t悬浮在修罗谷上空，静静观望着脚下的滚滚烟尘。
　　朱德姆叼着凤的衣领，凤拉着北斗的手。在爆炸的前一刻，他们一直待命的B’t冲进了控制塔，将四个人救了出来。
　　“……凤，松手吧。”北斗低声说道。
　　三万人，都成了艾德里安的陪葬。他原本可以阻止这一切，可是失败了。
　　虽然知道即使这一次将他们救出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皇国更加严苛的惩罚。还不如让他们就此安静的死去。
　　但是，无法甘心。

　　四灵将低头看着来时他们所看到的高大山崖缓缓倒塌，烟尘四起，像是被打败的巨人死前发出的无奈叹息。加百列引起的爆炸仍未结束。爆炸声闷雷一般连绵地响着，如重锤砸在少年灵将的心中。
　　北斗想起了那日虚拟天空中留加旺绽开的烟花。
　　从一开始，他们的手上就不是干净的。三万人的生命，因为皇国的一道命令成为了他们晋升的踏板。无论愿意承认与否，那都是他们手上的罪孽。每每听到有人说他们是刽子手，手上有数百人的鲜血的时候，北斗都会在心中默默冷笑。数百人？三万人除以四，他们四人是浴血而生的灵将，每人的荣耀背后都有近万条生命血淋淋的祭奠。

　　“北斗，抱歉。”华莲说道，“我昨天不该说你冷血。”红发的女孩长长的辫子在风中飞扬着，灵动活泼。
　　北斗安静回答：“你不用道歉，因为在我眼中，病人只有两种，能救的和不能救的。这是我身为医生的信条。”
　　龙笑了，说：“你也不用内疚，反正他们终归是要死的。”
　　凤突然翻出了一本圣经，在北斗三人的注视下开始虔诚地诵念。

　　“传道者说，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
　　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
　　风往南刮，又向北转，不住的旋转，而且返回转行原道。
　　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何处。
　　万物满有困乏。人不能说尽。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那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
　　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
　　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
　　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

　　他们的命运，原来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