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红颜》九十六夜

180、病危

　　刘氏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孙少燕开了几服药，吃了也没什么效果，刘氏看着满脸担忧的云萝，反而很是平静，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她拉着云萝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是不中用了，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如今你已经快十六了，早该嫁人了，娘看着你嫁人才能闭眼，不然娘走得不安心啊！”
　　“娘，你又胡说，你身体好着呢，女儿就守着你，哪也不去！”云萝伏在刘氏膝盖上。
　　“我看开王记面馆的小老板就不错，他有手艺，走到哪里都饿不着，他母亲也是老实人，身体也好，将来肯定能帮衬你们！改天，娘找媒人说一下！”刘氏缓缓说道，她说的那个小老板就开在茶摊对面，每天云萝收摊的时候，他都会过来搭把手，有时候客人少了，他也会来买杯茶，一坐就是大半天，云萝一和他说话，他便低下头红了脸。
　　云萝对他从未有其他想法，可是刘氏却认定这个人，云萝不说话便是反对这门婚事，刘氏皱了皱眉头，纵然她们现在落魄，可是云萝出生便是公主，金尊玉贵的娇养长大，寻常人家怎会入了她的眼，所以即使云萝年纪已不小了，刘氏也没怎么催过，“罢了！只当娘没说过！”刘氏叹了口气，又开始咳嗽起来。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细细的雪花密密绵绵地落下来，云萝站在院子中，伸出双手接住雪花，入手即融的冰冷感让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雪花时的样子，那是她还是一个天真无忧的小公主，如今却是乡间村姑，这种落差感在云萝心中稍纵即逝，这种平静的生活让云萝竟觉得不真实，仿佛做梦一般，就像这掌中的雪花！
　　纷至沓来的雪花落在院子中，隔着漫天大雪，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院门口，“云儿！”那人出声喊道，竟是赵玉朝。
　　“大哥！”四下无人，云萝便不再顾忌许多，立刻跑了过去，开了院门，满脸惊喜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木将军将采石场的人尽数都换了，我这才能自由些，我问了书铺，他给了我地址，我便找到了这里！”赵玉朝笑着说道，洛城只有一家书铺，赵玉朝寻着这个线索，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了云萝的住处。兄妹二人相逢具是开心，云萝连忙将人拉到屋子里。云萝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拿点心。
　　刘氏歪在床上，她的眼睛看不清了，耳朵却听得见，知道家里来了客人，立刻问云萝：“谁来了？”
　　“是……”云萝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赵玉朝，想了想便告诉刘氏，“是采石场的教书先生！”刘氏听了点了点头。
　　赵玉朝听到刘氏的声音，立即起身，“这位便是你的母亲！”云萝点点头，赵玉朝马上对着刘氏行了跪拜大礼，他没有起身，郑重地对刘氏说道，“多谢大娘对我妹妹的照拂，我赵玉朝来世当牛做马定要报答您的恩情！”
　　云萝听到赵玉朝这番话，慌忙将他拽起来拉到一旁，焦急的说道：“我并没有将你的事情告诉我娘！”果真云萝话音刚落，刘氏冰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云儿，你过来！”刘氏冷着脸看向云萝，云萝立马听话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看向刘氏，刘氏脸色铁青，她虽然没有见过赵玉朝的样子，可是却知道赵玉朝是什么人，只听见她冷冷地说道，“我说呢，你怎么往采石场跑得那么勤，你去告诉他，我们家不欢迎他，请他走吧！”
　　“娘！……”云萝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刘氏半个字也听不进去，挥手下了逐客令。
　　赵玉朝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但是显然刘氏很不欢迎他，便说道：“大娘，可是我那句话说错了惹得您不开心！”
　　“先生没有说错话，只是认错人了，请回吧！我们小百姓那里认识什么王孙贵胄！”刘氏的话冷冷传来，又狠狠瞪了云萝一眼，云萝不敢出声。
　　赵玉朝无奈苦笑，道了声告辞便起身离开，云萝不顾母亲的阻拦执意追了出去，追上赵玉朝后，她连忙解释道：“我娘的脾气就那样，自从我们侥幸活下来，她就对我以前的身份讳莫如深，尤其不想其他人知道我的身份，她只是想保护我，害怕有人知道我还活着在被带回去，你不要怪她，她是一片好心！”
　　赵玉朝叹了口气，他一进屋子便知道云萝生活的并不好，当然这是跟她以前生活相比，“云儿，你有没有想过回到大玉，回到……”
　　“大哥！你不要说了，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和我娘一样绝不会认回以前的身份！”云萝的态度竟和刘氏一样坚决。
　　“赵玉龙对你很好，你假死后，他把你的灵柩一路运回了大玉皇陵，并且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可见他对你还是顾念兄妹之情，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很高兴！”赵玉朝不知道当年战场上赵玉龙对云萝做过什么。
　　“不要提他！”云萝竟厉声说道，她看着赵玉朝，眼神冰冷，“我早已不是什么大玉的公主，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和赵玉龙没有半点关系，跟你们赵氏也没有关系，大哥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我也绝不会回到那个皇宫！”
　　赵玉朝完全没料到，云萝竟和刘氏一个态度，其实他心中也藏着私心，若是云萝认回公主的身份，赵玉龙绝不会怠慢她，以云萝的威望将宁宁救出大玉的皇宫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是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云萝深恶痛绝的牢笼，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到那里去，赵玉龙自小在那里长大又怎会不知。
　　赵玉朝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是如今只要你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大哥！我也只敢现在这么喊你，我和我娘的苦衷，还希望你能谅解，我会试着劝劝我娘，你的身份还有我们的身份，我希望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再提，我是她的女儿，从今往后谁也改变不了。”云萝说道。
　　刘氏不知何时拄着拐杖倚在门口，“云儿，快回来！外面雪大！”刘氏苍老地声音穿过雪幕，重重的咳嗽声也接着传来。
　　“我不便留你，你万分保重！”云萝和赵玉朝道别，赶紧回了屋子。
　　刘氏的脸色很不好，看到云萝进了屋子，她的脸色铁青，冷声说道：“你给我跪下！”云萝不敢不从，低着脑袋跪了下来，她知道今日是她莽撞了，没有事先告诉母亲有关赵玉朝的事情，“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刘氏气得用拐杖不停地敲着地板。
　　“娘，我错了！”云萝不敢辩白一句。
　　“你要气死我呀！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不许和赵家的人有来往，你就是不听，你若是这样，咱们现在收拾行李就走，远远的离开这里，再不许你与赵家的有瓜葛！”刘氏气昏了头，一气说完这些，整个人有些站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云萝赶忙上前将她搀扶到床上。
　　“娘，他已经不是太子了，被赵玉龙流放到采石场，我也是偶然才遇到了他，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娘……”云萝还想说些什么，刘氏却疾声厉色打断她。
　　“住嘴！”
　　刘氏气得浑身哆嗦，手中的拐杖高高举起，可是又舍不得落到云萝身上，只能摇着头无奈的说道：“你全然忘了咱们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我们现在有这样安稳的生活不容易，云儿，娘护不了你一世，可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许你认回以前的身份！”
　　“娘，我不会认回那个身份的，我是你的女儿，这辈子都是，可我和他毕竟是兄妹，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落魄至此，况且他和赵玉龙不一样！”云萝说的是真心话，她从小离宫修养，身边纵然跟着大堆的宫女太监，可是一个亲人也没有，是齐王和陈楚雨还有奶娘让她在苦寒的齐地和大玉的皇宫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所以面对赵玉朝她根本无法拒绝。
　　刘氏闭上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直接吐了出来，然后歪到床上昏死了过去，云萝惊慌失色，一把抱住刘氏，拼命地呼喊她，可是刘氏什么也听不见！
　　云萝踉踉跄跄跑出去找孙少燕，王记面馆的小老板看到惊慌失措的云萝，连忙跑出面馆，拦住她问道：“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云萝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小老板的手，磕磕绊绊地说道：“我娘晕倒了，吐了好大一口血！”
　　王记面馆的小老板知道刘氏的身体不好，急忙问云萝：“大娘在哪？”
　　“在家！”云萝哭着说道。
　　“你先别慌，快去孙大夫那里，我这就把大娘背过来！”小老板说着，撒腿就朝云萝家的方向跑去，面馆的门都忘记关了。
　　云萝擦了擦眼泪，赶忙敲开了孙大夫家的大门，孙少宇不等云萝说完，便跑出去，这么大的风雪天，小老板一个人可有些吃力。云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孙少燕只得不停地安慰她，没一会儿，小老板背着刘氏进了医馆，孙大夫赶紧把脉扎针。
　　云萝焦急万分地等在外面，眼泪就没断过，自责地说道：“我不该和我娘顶嘴，是我不好，才把她气成这样！”
　　“你别急，没事的，我爷爷就在里面！”孙少燕端了一杯姜汤给云萝，云萝没有接，捂着脸不停地哭着，孙少燕叹了口气。
　　“燕儿！你进来！”孙大夫从屋里走出来，眉头紧皱，云萝抢着要进来，却被孙少宇拉住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爷孙两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孙少燕看着云萝，欲言又止，云萝扑了过去，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向孙少燕，“我娘怎么样了？燕姐姐，你不要吓我！”
　　“大娘暂时没事了，不过……”孙少燕没有说下去，刘氏现在昏迷不醒，即便能醒来也是时日不多，若是醒不来只怕过了今晚便彻底没希望了，孙少燕不忍心将实情告诉云萝。
　　“不过怎样？”云萝抓着孙少燕的手，急切地追问。
　　“若是今晚能醒过来便没事了！”孙少燕避重就轻的说道。
　　云萝听完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略懂一些药理，怎会不知这句话什么意思，她咬着嘴唇，浑身发抖，疾步冲到屋子里，刘氏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云萝扑在床边，失声痛哭。
　　“大娘一定会没事！”小老板出声安慰着云萝，云萝什么也听不进去，奶娘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云萝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奶娘，她该怎么办。
　　孙少燕将众人带了出来，大家的心情具是沉重，“姐，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孙少宇开口问孙少燕。
　　“听天由命吧！”孙少燕叹了口气，云萝此时的心情，孙少燕感同身受。当年大玉的军队攻入陈国的皇宫，不满一个月的孙少宇被皇后娘娘塞到她的怀中，她和楚嫔将孙少燕推开，留下来用一己之力拖延住了大玉的军队，这才争取了她和孙少宇活命的机会，孙少燕眼睁睁看着视她如亲生女儿的皇后娘娘葬身火海，她却无能为力，还有教他一身功夫的师傅拼死为她杀出一条生路，那种无助感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