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大西洋暖流

5、第 5 章

　　唐宝静毕竟年轻，心思纯净。萧堇岚之言鞭辟入里，在她看来并无不妥。但兰芷出言阻止，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老师的袖子湿了，快去拿巾帕来。”

　　兰芷的动作明显比平时慢了半拍，她转身去拿巾帕时，其他宫女已经将萧堇岚手里的朝笏端走了。

　　萧堇岚攥着僵硬发麻的手指，融化的冰水从他掌心滴下来。兰芷拿着巾帕要给他擦手时，他只是接过巾帕，低头擦起来。

　　见萧堇岚擦手的动作不大顺畅，唐宝静又催促身边的宫女，说：“把我的手炉拿来。”

　　入冬以来，宫女每日都备好手炉，给陛下出门时用。唐宝静刚说完，宫女就将手炉捧了上来。

　　唐宝静抱着手炉试了试温度，走到萧堇岚面前。他虽然孱弱，却身材高大，若是站直了，唐宝静勉强才能够到他手指，“老师，用这个暖暖。”

　　“滚烫”的手炉突然碰触到萧堇岚的掌心，灼烧的疼痛竟比不上唐宝静软如棉的玉指更有存在感。

　　那手炉被红色的锦缎套着，上面绣着牡丹和大雁，一看就是唐宝静的贴身之物。

　　君臣之礼下，尚有男女之别。小陛下虽是无心，萧堇岚却不能接受她的好意。

　　“只是一点水而已，并无大碍。”萧堇岚托着手炉，双手奉还，“多谢陛下。”

　　唐宝静刚才拉他的手，冷的像冰一样。她视线向上，盯着萧堇岚的脸，不放心地问：“真的无碍？”

　　萧堇岚回答的肯定，“无碍。”

　　唐宝静只好让宫女把手炉拿走，又命人将炉火搬到萧堇岚的长桌前。

　　…

　　授课结束，萧堇岚出宫的路上，被太后身边的老太监拦住。

　　“萧太师，且慢出宫！太后召见。”

　　这是萧堇岚第二次看到崔忠那张阳奉阴违的脸，各种不适涌上心头。

　　寒风钻进他的大氅，萧堇岚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黑的仿佛要掉下来似的。

　　眼看宫门就要关闭，此时太后召见，怕是来者不善。

　　崔忠笑吟吟地说道：“萧大人不必担心，无论多晚，老奴都会亲自把大人送回府上去的。”

　　纵然萧堇岚修养再好，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请公公带路。”

　　…

　　万寿宫。

　　太后正在用膳，崔忠迈着小碎步走近回禀，“太后，萧太师来了。”

　　太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抬手让人把饭菜撤下去，道：“外面风大，萧爱卿身子单薄，快请进来。”

　　听见太后传召，守在外面的小太监将萧堇岚身上的大氅拿掉，轻轻推开一扇门把他放进去，又赶紧将门关好。

　　“臣萧堇岚，叩见太后。”萧堇岚双手伏地，行大礼拜见。

　　太后端起茶盏，细细打量着地上的人，见他后背僵直，伏在地上的手指微微颤抖。

　　“萧爱卿为陛下授课辛苦，哀家找你来，是想问问陛下的功课做的如何？”太后拖着慵懒的调子，笑着说，“起来吧，赐座。”

　　萧堇岚惶恐站起身，“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帝师之名。”

　　太后命人奉茶，与他如同唠家常一般，“萧爱卿肯费心，哀家自然放心。只是陛下尚且年幼，心思活泼不定，难免童言无忌。你作为她信任的老师，若是被刁难，可要谨慎回答呀！”

　　话已至此，萧堇岚要是还听不出来太后的意思，他就不是太学最年轻的博士了。

　　萧堇岚神色慌张，忐忑不安的跪在地上，“请太后恕罪…是臣失言了。”

　　太后很喜欢跟聪明人说话，故意反问道：“萧爱卿博古通今，以史为镜。何罪之有？”

　　萧堇岚顿时哑口无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长生殿发生的事情就一字不差的落入太后耳中，显然小陛下身边有太后的耳目。

　　太后并不放心把小陛下交给他。

　　萧堇岚自知今日在劫难逃，束手就擒道：“任凭太后处置。”

　　“哀家看重你的学识，才让你做陛下的老师。萧爱卿可不要擅作主张，轻信佞人之言，辜负哀家一片苦心。”

　　萧堇岚在心里叹了口气，头抵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回道：“臣明白…”

　　太后给崔忠递了个眼神，他立刻端着托盘走到萧堇岚面前，弯下腰客客气气地说道：“萧大人请起。”

　　说话的人不是太后，萧堇岚已经感到不妙。他直起身子，注意到崔忠手里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杯酒。

　　“哀家一向赏罚分明！今日饮了这杯酒，以后要全力辅佐陛下。“

　　萧堇岚当下心一沉，宫中赐酒历来都不是什么好事。他虽被吓得有些懵，但还是靠着残存的理智判断太后在宫中诱杀当朝太师并非明智之举，放他出宫再派人刺杀岂不更好？

　　萧堇岚深吸一口气，将托盘上的酒杯端起。因太过紧张，酒晃撒了一点，酒水流进他的指缝。

　　生死关头，萧堇岚居然无端想到那一笏小雪人，唇角不自觉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来。

　　崔忠被他这一笑搞得莫名其妙。这些个大臣整天耀武扬威，甚至在朝堂上跟天子叫板，每次把自己玩死的时候，又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你就笑吧！等会儿有你哭的。

　　萧堇岚将杯中酒饮下时，便知这不是毒酒。一般毒酒发作很快，几乎入口即死，而他口中除了酒香并无异常。

　　萧堇岚已经接受惩罚，太后也不用再留他，“崔忠，你送萧太师回府。”

　　“遵命。”崔忠满脸堆着笑，对萧堇岚说，“萧太师，这边请吧。”

　　萧堇岚对太后行礼，“臣告退。”

　　他随崔忠来到偏门，抱着大氅的小太监跑过来给他披上。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很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难怪一开始这老太监就说会送他出宫。

　　夜晚寒风更甚，萧堇岚腹中却腾起暖意。起初，他以为是喝了酒的缘故，可是等马车离开万寿宫不久，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腹中犹如一团火在烧，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

　　崔忠听到马车里的动静，凑近了些跟萧堇岚解释，“太后知道大人身体虚弱，特意让老奴配了这上好的补品，大人可还受用？”

　　车帘被筋络分明的手粗暴扯开，萧堇岚满头大汗的伏在马车上，恨不得将崔忠撕成碎片，问：“那酒杯里到底是什么？”

　　崔忠用手帕捂着嘴，一脸坏笑，“大人猜不出来吗？常言道，虚不受补。大人回去以后，可要悠着点儿！”

　　萧堇岚急火攻心，身体支撑不住，倒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头晕目眩。想着他今生受辱至此，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一死了之。

　　…

　　第二日上朝，唐宝静没在朝堂上看见萧堇岚。一直到下朝，也没人向她禀报此事。

　　回去的路上，唐宝静问身边的人，他们都不知道萧堇岚没来上朝的原因。

　　“兰芷，去政事堂问问，老师今日怎么没来上朝？”

　　兰芷朝四面八方看了一圈，为难道：“陛下，奴婢没去过政事堂。”

　　这些宫女太监从小入宫，每天除了伺候主子，哪儿也没去过。他们顶多在后宫跑跑腿，去过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御膳房了。

　　唐宝静取下腰间玉佩，“你去找个侍卫，让他跑一趟。”

　　“是。”兰芷拿了玉佩，直奔有守卫的宫门。

　　唐宝静回到长生殿，将昨日学的功课温习了一遍，还不见兰芷回来。正要派人去催，兰芷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陛下…萧太师，他病了！”

　　“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肯定是被小雪人冻坏了手。我就不该听他的，大男人抱个手炉还不好意思！”唐宝静气呼呼地埋怨起老师来。

　　兰芷心急着向陛下解释，“不是手冻了，是急症！听说病的可严重了，烧了一晚上，鬼门关里走了好几遭呢。”

　　“什么急症？传太医了吗？”

　　“陛下，太医是伺候您和太后的，怎么能给大臣传太医呢？”

　　唐宝静急了，“有什么不能的！你赶紧去太医院，让所有当值、不当值的太医，全都到太师府上去！”

　　唐宝静自个儿也没闲着，又吩咐她们给自己更衣，她也要去看老师。狐裘大氅刚刚穿好，崔忠带着人进门了。

　　“老奴来的不巧，陛下是要去御花园玩耍吗？”崔忠看到唐宝静那身打扮，明知故问。

　　唐宝静不想跟他多说，省得他在母后身边嚼舌根，没想到身边的宫女多嘴道：“陛下要出宫探望萧太师。”

　　“萧太师病了？”崔忠满脸惊讶，赶紧说，“陛下应该先禀告太后，请太后派一位医术高明的太医去看看。”

　　刚才多话的宫女又开口了，“太医已经去了，陛下也要过去呢。”

　　饶是唐宝静再迟钝，也看出这个宫女不对劲了，她暂且没工夫理她，对崔忠说：“病急不等人，麻烦崔公公跟母后说一声吧！”

　　崔忠将拂尘一甩，横在唐宝静身前，“此事老奴做不了主，还是请陛下亲自去一趟万寿宫。”

　　唐宝静垂目看拂尘，狗奴才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拦住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