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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春来万物苏 ...

  •   楔子

      “回主子的话,消息放出去了。要不了多时,天下人皆知。”蒙面的亲信,那主子白皙透亮,微微捻起的指尖。夜半烛影微颤,将那伏地亲信缓缓挺起的身影打落在门扉上。
      忽地,冷光乍现,烛光猛地伏倒下去,“主子”含胸,轻挑眉脚,似有一抹寒霜凝在眸底,目光尽头,是那慢慢瘫软,带着错愕双眸的奄奄一息之人。冷不防的,那原本洁白得发着蓝光的门扉上,一道尚滚烫的,干脆利落的血迹。“我说……魏满啊,收拾了吧。有内鬼,以防万一,不是么……”“主子”勾勾嘴角,戏谑一笑。
      “是。”身侧走出一十六七岁的素衣少女,目光死寂,面不改色道。

      年底。衔云山。火苗骤窜,乌烟四起。一片红光扑来,火舌打房檐上舔过,映着那晚天边的残月。火是扑面的热,蒸腾出人们鼻尖细密的汗珠,可那养不活、暖不热的夜,却仍旧是清清冷冷,平静着安逸,波澜不惊。那时,人影憧憧,匍匐着,蹒跚着的,从房舍里逃窜出。慌乱。一片慌乱。他们如临大敌,和世上一切活得幸福或不幸的人们一样,在尚且攥着这么一丝生机时,迸发出周身对生命的渴望来。
      “失火了!”有人喊。有人救火。人影在火焰近处糅合,为热烈的波痕吹得凌乱,混杂着妖冶的烟味,沉重到将要泯灭的呼吸声。
      房舍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年近五旬,道貌岸然,从从容容,不紧不慢。乌黑的发盘得完好,衣冠齐整,便是鬓间那点漫上的斑白也未能削减这位衔云山掌门人的气场。小一辈的门人们倒像极了丧家之犬,落着坍圮门楼残影的眼眸里满是恐惧,纷纷围簇上去,喊:“掌门,掌门!”那人只是沉着气,话语声祥和:“先救人,人没事就好。”
      “师父,不好了!”却见一人伏着跪倒,应是那人座下亲传弟子。
      “什么事大惊小怪?”
      “夫人,夫人的房门怎么也推不开。弟子,弟子狠命踢开了,却,却见得夫人倒在地上,早没了气息,可,身上不见刀痕,也没有别的异样……”
      “传,传医师来查验。”那掌门怔怔地看着被弟子们抬来的尸首,面色惨白,“是,是他的手笔。是他,是他回来了!”直入云霄的,是尖利的笑声,肃杀,凄寒,魔怔一般的,可怖。

      次日,江湖上消息传出。衔云山起了大火,秦夫人遇刺,掌门秦时雨病重。剑过无痕五脏碎,五年前背叛江湖的望月派,那死在乱兵之下,人们不敢再提的掌门人殷沂的手笔。不寒而栗。

      001 春来万物苏

      日里眉林庄中人群熙攘。端盘的,洗菜的,生火的各些杂役,早早地忙活起来。
      确是实打实的除夕,纵是这素来一身仙风道骨的习武人家,倒也烟火味儿十足。因着江湖上混乱,庄主江知年一家素来不摆架子,甚是好相处,庄上的长工们也不由着性子胡来,孑然一身的,都留在庄里,有些老小的,庄主也应允了一并带来过年。这庄子上下,倒是比往年更来得热闹。
      却只见得庄中,稍显僻静的竹林里,围着一圈娃娃,龇牙咧嘴的,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孩子中间,站着位着玄衣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长八尺有余。长发松垮地歪歪束着,鼻梁□□,眉眼弯弯,若有若无处,倒流露出几分风流不羁来。只在那远处一望,便要惊觉何处竟有这般身段的俊美少年郎。
      “江阙哥哥,教我,教教我,这铜马怎么玩儿?”掌火大伯家的娃娃正一手扯着他衣角,一手摆弄着一只铜马。那铜马像是不听他的话,他怎招摆弄也不顺遂他心意走,让它向东它往西,让它向北硬是往南走。
      “不急,你瞧着……”那被孩子们唤作江阙哥哥的少年,正是眉林庄庄主江知年之子,堂堂眉林庄的少庄主,姓江名阙,字子觉。只见他接过娃娃手中的铜马,正欲摆弄一手,却被一只小胖手一把子拦下。“先教我,说好的先教我的。”“是我先来的!”那些娃娃们忍不住都闹腾起来。
      “不急……”江阙被孩子们杵着,眼里仍淌着和气的笑,面上却是一副为难的表情,“不急的,你们安静会儿,我一个个来,好吗?”“不行,不行!”“说好的一个个来,听江阙哥哥的!”“一个个来,也是我第一个!”那些孩子们又吵了起来。这会儿闹得更大,这些孩子单是口上说说也罢,竟都开始动起手脚来,胡乱中,扯着江阙袖口的、衣摆的……热热闹闹的好一群小胖手。江阙只微微蹙着眉,笑着不发言语。
      孩子们嘴中吵得凶,手上也带劲儿。正当此时,一角流苏从袖中滑出,露出一只圆圆扁扁的玉佩来。眼见得那玉佩就要陨落于斯,江阙揽那铜马于袖中,只微微把身子一侧,十指轻托,恭恭敬敬地将它救了起来。少年眼眸似水,映着那镌刻着水纹的玉佩,默默地出神。孩子们不明事理,觉得佩服,一个劲地唤着“好功夫,好功夫”,却不得搭理。
      “哟,做好人可不容易啊!”孩子们叫唤得心烦,眼看又要一扑而上了,却只听得树上有一姑娘的声音传来。孩子们觅声而望,只见的那老树的枝干间竟兀自卧着一飒爽女郎。那女郎似是及笄的年纪,侠士打扮,面容姣好,却又没有这年纪闺女的娇羞,颇有英气。
      “沈秋霜,下来。”江阙回过神,面上笑意如常。他得了秋霜嘲弄着的解围,报复一般的,整出一副招惹桃花的模样,温声唤她。孩子们瞧着奇怪,那唤作沈秋霜的姐姐,看起来不太好惹,听了这毫无威慑力的言语,竟低着脑袋,乖乖地下了树来。江阙面上荣光焕发,甚是得意,信手一拨,那铜马已然移形换影般地出现在沈秋霜手中。“这位大姐姐甚是心灵手巧,不比我这缺心眼的,铜马爱听她的。”江阙洒脱一笑,拂袖而去,只余下沈秋霜红着耳根,面对着一群茫然的孩子。
      待江阙走去远了,秋霜回首,望了一眼那萧萧肃肃的清举背影,品着那像是一如平日的玩笑话,竟读出几分酸楚来。叹了口气,也只得乖乖地陪着那些孩子们胡闹。
      孩子们平日里受管束,甚少机会胡闹,这会儿卯足了劲儿地叽叽喳喳。沈秋霜本来就只懂得习武,哄孩子的功夫能被江阙甩上好一条街。孩子们厌腻了受她敷衍,就自个儿玩了起来,东奔西跑的,哪怕心里有几百个不乐意,秋霜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好不容易才盼到日薄西山,庭院里的杂役来报个信,她便领着这群娃娃们回屋里去见爹娘,好生安顿。
      却说这沈秋霜,两三岁时流落街头,浑身是血,江知年正巧遇到,心中怜悯,便带她回家。见她筋骨好,又有习武的心思,就收她为义女,教她十八般武艺。这十来年间,她与江阙一同长大,在庄上人看来,和江知年亲生的闺女无异。江知年的妻子逝世得早,沈秋霜便一直如男儿般养着,但虽说如此,在某些不易觉察的时候,她还是会流露出些许女儿之态,天性使然罢了。
      江知年办这除夕宴,想着庄里上下其乐融融,但也是通情达理,下人的酒宴摆在外厅,家中三人坐在里头的小厅里,免得下人们吃得不自在,白费一番心意。于是,沈秋霜此时便沿着连通内外的长廊,向小厅走去。江知年素来不在意文饰,庄中建筑气派却装饰朴素,长廊外无甚么奇花异草,只是将寻常草木修正得规矩些罢了,这会儿想起义父清正的性子,秋霜仍禁不住地浅笑。甚好,这些日子,甚好。外面江湖再怎么乱,眉林庄,都是一样的安静祥和。
      门边侍奉的丫头,见沈秋霜走得近了,把门帘微微拉起,开了条路让她进去。沈秋霜却驻足,打量那姑娘两眼,道:“姑娘可是新来的?负责少庄主房里换洗衣裳的?”沈秋霜素来快人快语,想什么说什么。那丫头却吓得不轻,柔柔弱弱点了两下头:“小姐可有什么吩咐?”心下里早把嬷嬷口中传的,沈秋霜和江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关系回味了千遍。
      “没什么。”沈秋霜却是没有察觉,面色如常,说起江阙,眸中泛着微光,“只是有件要紧事,少爷有件玉佩,素来贴身系着。换下来的衣裳,等他收好了玉佩,方能拿下去。”
      “是,是。”那丫头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得不过是平日里的小规矩,松了大口气。
      “你需要放在心上,切莫忘了。”沈秋霜的双眸暗淡下去,“那是少爷身上最要紧的物事,今日险些陨了,他怕是要闹脾气怪罪自己。”
      “斗胆……那是什么由头?”那丫头战战兢兢。
      “我不清楚,他七八岁那会儿就戴着了,只说是……‘天上下来的神仙给的,最是珍重’。”沈秋霜轻叹。
      “古怪得紧。”那丫头本是玩笑话地说说,沈秋霜却眯缝着眼睛寻思着,一本正经地答道,“说是上辈子的妻子飞升上神,下凡渡劫是来看望他来着。”沈秋霜说完便往房里走,只留了那丫头一人发怔,感叹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好端端的庄子竟然民风如此奔放。
      且说那沈秋霜走进房里,本以为应当稳稳当当坐着江知年父子二人,哪里晓得,坐席上却比往日多出一个身材短胖,面容慈祥的家伙。沈秋霜见状,半忍着笑,冲着两位长辈道:“爹,连山伯,秋霜来迟了!”
      来客正是江知年的挚友,桐山派掌门,姓董名连山。两位长辈都是四旬左右的年岁,董连山显老些,江知年因练的心法,瞧上去鹤发童颜,眉宇间潇洒异常。二人听了秋霜的话,捋须而笑,江阙本就面上带着笑意,这会儿也跟着笑出声来。沈秋霜心里倒是觉得尴尬,只想狠狠骂他一顿:“有什么可笑的,瞎凑什么热闹!”
      “好秋霜,快坐!”江知年招呼她坐下,秋霜便挨着江阙坐了那空位。除夕宴就此开始。
      菜肴丰盛,陈年的好酒也端上席来,江知年与董连山谈笑风生,不谈别的,就聊聊家常,讲些江阙、沈秋霜儿时的破事,谈些桐山派弟子如何如何的。江阙和沈秋霜听闻好笑的便笑,能插上话的就胡扯上几句,两个长辈也欢天喜地地应和了。
      “说起……”董连山有个毛病,虽是习武人酒量高,可一喝酒就在兴头上,口无遮拦,“江湖上有个传说,说……江阙小时候见过一个仙人,我……我八成是不敢信的,但是……”
      “那有什么仙人,这小子小时候鬼话连篇的。”江知年向来不介意这些,虽是心里明白这“仙人”的传说是什么事儿,也一笑而过。
      “是真的有,是仙人显灵了。”江阙把下巴搁在掌上,斜过脑袋,温声道。他眼里柔情似水,带着一抹浅浅的笑,也不知是认真地回应,还是在哄那喝高了的董连山。沈秋霜在一旁看得痴了,那少年已然成型的下颌线,连着脖颈,那微微颤动的喉结,明丽好看。江阙像是发觉,转过头来冲她挤挤眼,直惹得秋霜面颊滚烫,耳根发红。
      “这么神,往后你举荐举荐,我也想瞧瞧天上人物如何!”董连山兀自胡扯。
      “这神仙位次高得很,凡人不愿见的。”江阙使坏,笑道。
      “这么金贵!”董连山却很是配合。几个人听了都笑。
      “话说……身为凡人的连山伯,今日怎的不陪贵庄弟子们用这除夕宴?”沈秋霜插话道。她心中本来不怎么好奇,但料得江阙想知道,就代他问了。果然,这会儿江阙冲她露了个感激的笑。
      “我正要说呢……前些阵子,几个弟子淘气,老夫整了几个手段对付他们。这下好了,只得丢下他们给内子照管,过大年的,不想被他们翻白眼。”董连山手舞足蹈道。
      “竟然还有这样势弱的掌门!”江知年笑道。两个小辈也笑。也是,董连山这性子,淳厚朴实得紧,这点小事就足够他跑一遭了。
      “其实……还有个事,要和诸位商讨。”董连山正了正衣襟。其他三人也跟着坐直了,知晓有要紧事发生。眉林庄江湖道远,江知年也素来痴心于练武,不干涉江湖上争权夺利的事,有什么关乎江湖安危的大事,都是董连山带到庄子里。江阙沈秋霜幼时,董连山是要屏退众人的,但眼下“诸位”二字,显然是已经把这少男少女当成年人看待了。
      “董兄请讲。”江知年示意。
      “还不是什么有眉目的事,只是料想江兄在意……”
      “是殷离?”江阙心下一凛,竟与江知年同时问道。
      “江湖人说,殷小公子尚活着,朱雀山那边……近来有些异动。”董连山缓缓道,“衔云山秦掌门那事,传言说,与他有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春来万物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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