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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8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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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前面这座橡胶林,就是那户遭到炮击的村民家所在的村落了。当韩笑问路时,当她问昨天晚上被流弹击中的那个村庄时,当地人马上就给她指出了方向,在指了方向之后,随后马上补充了一句,“真是太惨了!”踩着厚厚的落叶,韩笑走出了橡胶林,村子就坐落在不远处半山腰上一块儿开阔地带上,站在山丘上,韩笑呆住了,俯视着不远处的村庄,视力很好的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炮击留下的断壁残垣和那个有十米见方的炮坑。“LG3型40毫米口径榴弹发射器,射程2.5公里,破甲杀伤半径6米,破甲厚度76毫米,是目前全球最先进的便携式中远距离杀伤性武器”。此时,她曾经对王局长说过的话异常清晰地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一阵强过一阵的晕眩袭来,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虽然她的脑子在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要走过去,不要去确认,然而,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却毫不迟疑地向那个弹坑走去,即使脚步踯躅,即使步履蹒跚,她依然如同梦游一般穿过村落,走到那片弹坑前,然后,她跪了下去,颤抖着捡起了一小块在阳光下闪着冷冰冰光泽的弹片。在看清楚那块弹片上面残留的依稀可辨的几个熟悉的字母之后,她只觉自己的天空一片漆黑,看不到未来,看不到方向,甚至连一丝光都没有,“神啊!”眼泪顺着已经麻木的脸颊流了下去,“救救我,我该怎么办?”
“好惨啊!一家九口人,七个当场死亡,幸存的那个孩子终身残疾,老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一个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韩笑转过头,想要看清说话人的模样,然而,她的眼前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见。“我该怎么办?”韩笑攥紧拳头,并不长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之中。她垂下头,身体不停地抽搐,她的脸紧贴着弹坑中的泥土,“你们告诉我!”她终于哭出了声,“我要怎么做,你们才会原谅我?要怎么做,我的良心才能得到安宁?谁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无辜的人才能活过来,我不是故意的!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风呼啦啦地从韩笑的耳边刮了过去,厚厚的落叶随风飘舞,一只乌鸦在苍蓝色的天空中尖叫着盘旋,这里是云南的春天。
不久之后,李博晟来到这座位于半山腰上的村庄,韩笑早已不知去向。后来,李博晟一直在四处寻找韩笑的下落,可是,韩笑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不知所终。
四月的北京春光明媚,最近,私家侦探林远的心情很好,他的侦探社生意兴隆,于是,在难得的一个比较悠闲的日子,他来到了一家西餐厅。韩笑曾经在这里请过他,从那时开始,他喜欢上了这家餐厅的格调。今天,当他再度走进这家餐厅,准备在这里消磨一下午休闲时光时,他看到在他惯常坐的位置上,坐了一个背影似曾相识的女孩。他走了过去,“韩小姐?”看到那个女孩转过头,他笑了,“这么巧!”
韩笑神情憔悴,脸色苍白,看到如此委靡不振的韩笑,林远愣了愣,“我可以坐下吗?”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韩笑点点头。坐到了韩笑对面,林远拿过菜牌,然后,他再度看了看韩笑的脸色,“您的身体,不要紧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韩笑摆摆手,“谢谢!”她轻声说,“我没事!只是,刚刚从云南回来,大概是太累了!”
林远点点头,伸手招来服务生,点了几样菜品,放下菜单,他笑着说,“我最近刚刚结了一个案子,很有趣的案子,一个律师,帮助被欠薪的民工打官司,最终要回了被拖欠的工资!”林远看了看韩笑,他在想办法缓和气氛,接着说道,“被欠薪的民工有四十多个。只是,当钱打到法院的账户上之后,当那四十多个民工领到被拖欠的工资之后,他们全部跑掉了,四十多个人,每人欠了那个律师五十块钱的律师费。”
韩笑愣了愣,“然后呢?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个律师是我的朋友,拖欠她律师费的民工,其中有十几个都是河北一个村子的村民,她委托我去向那些人要那每人五十块钱的律师费!”林远继续说道。
“为什么?”韩笑摇摇头,“每个人只有五十块钱,她委托你要花费的费用,都不止这些钱吧?”
“是呀!”林远笑了,“我也劝她,不就两千块钱吗,算了吧!”顿了顿,林远继续说道,“可她说,‘不能算了,我还要继续帮民工讨要欠薪,所以这钱我必须要回来。曾经有很多律师像我一样为民工讨薪,他们只收极低的律师费,他们收律师费只是为了能支付在讨薪中必要的支出,这些费用都是我们事先垫进去的。可是,每次讨薪成功,民工们在拿到欠薪之后,从没支付过律师费,于是,为民工讨薪的律师越来越少。我跟那些律师不一样,我还要继续讨薪,所以,属于我的律师费,必须要回来。这是我的原则!’”
“律师的原则?”韩笑问。
林远点点头,“是啊,每行有每行的行规,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原则……”
林远还在说着什么,韩笑的思绪却早已飞远了,通过一些途径,她已经知道,发生在云南勐阿4月17日深夜的那起炮击民宅的恶性伤亡事件,已经像以往发生的每一次流弹伤人事件一样,被定性为金三角毒枭火拼流弹造成的悲剧。她可以猜出,李博晟和王局长一定左右了这起炮击事件的定性,“原则?”韩笑抬起头,看着林远。
“对呀,原则!”林远笑着说,“一个没有原则的人,是可怕的!”
“问你一个问题,林先生,如果一个人,他的无心之失,害死了无辜的人,他要如何做,才能让良心安宁?”韩笑看着林远。
林远皱起眉头,“无心的?”他苦笑了一下,“就算是无心的,可是,如果害死了人,还是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可是,如果这个人去自首,他会害了另外一些人,会曝光一些不该被曝光的事,如果去自首,他会害了另外一些好人!”韩笑垂下头,看着面前瓷瓶里插的一枝玫瑰花,没了根的玫瑰,在即将死去之前,反常的娇艳。
“这个……”林远愣了,“这很复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我想,这就要看这个人的原则是什么了,如果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坐在正午的阳光下,韩笑沉默了很久,终于,她拿起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两张光盘,放到林远面前,“林先生,有个委托,你接不接?”
“什么?”林远问。
“这两张光盘,麻烦你帮我保管!”韩笑转过头,看着窗外,“我只是怕万一!”
“要保管到什么时候?”林远看着面前这张碟片,他很好奇。
“三个月?三个月吧!”韩笑看着林远,“如果三个月后,没有我的任何消息,请你把这张光盘寄到管理局,注明:4·17罪证,另一张寄给防暴局的李博晟!”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会在三个月之内找你,拿回这两张光盘。你知道,我只是以防万一!”
“这里面,是什么?”林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4·17的真相!”韩笑轻声说,此时,她的表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人也有了精神,“吃东西吧,今天,我请客!”
韩笑已经失踪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以来,李博晟一直在寻找她,今天,已经连着几天没有休息好的李博晟正半靠在自家公寓客厅里的沙发上休息,门外突然传来的钥匙开门声让他猛地睁开眼睛,门打开了,韩笑走了进来。李博晟愣住了,然后,他站起身,走到韩笑的面前,伸出手,抓住她那纤细的肩膀,紧紧抱住,再也不松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笑终于抬起头,来自额头的刺痛感让她皱起眉头,她轻声质问道,“你有多久没刮过胡子了?”
李博晟盯着怀中的小公主,“我忘了!”
“去把胡子刮了,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韩笑撅起嘴,一脸的不满。
“好!”李博晟笑了,他放开韩笑,坐到韩笑的梳妆台前,拿起剃须刀,对着镜子,开始认真地刮胡子。韩笑走到李博晟的背后,把手放到李博晟的肩膀上,“这些天,想我了吗?”
李博晟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放下剃须刀,通过镜子,死死地盯着站在身后的韩笑,然后开了口,“想!更担心你!我一直在找你!”
韩笑笑着把胳膊支到李博晟的肩膀上,将身体贴到李博晟的后背上,把脸贴到了李博晟的脸上,然后,她很满意地看着梳妆镜里那黑白分明的两个人,“既然你对我这么好,我应该奖励你一下!”
李博晟愣了,非常强烈的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他转过头看着韩笑,“你说什么?”
韩笑坐到了李博晟的腿上,用胳膊环住了李博晟的脖子,“从17岁开始,你就在我身边一直照顾我,我却一直在拒绝你。我对你,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公平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李博晟把头埋进韩笑的怀中,“在感情中,总要有人付出的更多。对你,无论付出多少,我都乐此不疲,从没觉得苦!我们之间,就是这样,我爱你,你不爱我,所以,我从不去想公平不公平,只要我开心就好!”
韩笑抱住李博晟的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去,眼泪顺着李博晟的发际流到了他的脖子上,“就算到最后,我念念不忘的,依然是我哥,可是至少,我还可以报答你!英雄哥哥,抱我!”
“我不要你报答我!”李博晟的头依然埋在韩笑的怀里,“我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在我身边活下去。如果对我的愧疚可以让你活下去,我不介意一辈子不碰你,让你一直心存愧疚地活下去。”
“我活不下去了,真的,英雄哥哥,原谅我!”韩笑哭着说,“我的手上,沾满了血,无辜人的鲜血,每天晚上,闭上眼睛,我能看到他们的冤魂在我身边徘徊不去,我能看到他们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的良心。我要接受惩罚,英雄哥哥,在我接受惩罚前,抱我,多少次都可以!”
李博晟抬起头,看着韩笑,眼圈通红,他哽咽着说,“小公主,无论多难,请坚持下去。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只知道,如果你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我的人生将变成地狱,你爱不爱我都不重要,但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你。爱我,或者恨我,无论怎样都好,只要你能活下去,要我怎么样都可以!”说完,他笑了,抬起手,狠狠地击中了韩笑的脖子,韩笑愣了愣,然后,倒了下去,倒在李博晟的怀里……
“你不可以这么自私!”抱起晕过去的韩笑,眼睛红肿的李博晟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