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南花

1、Girls help girls

　　他又打我了。

　　我将屋子收拾干净后，坐在窗边折起了星星。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他要是让我不开心了，我就折一颗星星放进瓶子里。

　　等瓶子装满，这段感情到头，人就该离开了。

　　这瓶子是他当年追我时送的，很大。里面当时装满了星星，他说是他自己一个个折的。

　　我信，他说什么我都信。

　　瓶子真的很大，我很感动。再加上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母亲去世后就没人在乎我，我们便在日落前私奔了。

　　来到一个小城市，在那里租了一个小房间。

　　房间是真的很小，但里面装着我的全世界。

　　我们一起努力，一起打工，一起摆地摊，一起开了家属于自己的小店。

　　这个城市发展很快，也或许是我们赶上了机遇。那年，我们经营的饭店一炮而红。

　　有很多人来这拍个不停。他跟我说，这些视频万一流传到网上，让我父亲看到，说不定会来找我们麻烦。

　　确实，父亲的为人我知道。

　　我长得很丑，注定是个“赔钱货”，或许是因为家里留个我还得多一口饭，他当年才没有找过我。

　　丈夫让我相信他，好好当个家庭主妇。

　　我依了他，过上了儿时最想要的生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他也会回来给我带好吃的。

　　无忧无虑，舒坦。

　　就是有些无聊。

　　他不给我买智能机，说会跟着网上的东西学坏。所以我现在都只是用个老年机。

　　无聊时，只能看看家里的电视。

　　我平时最爱看的就是新闻，这可以让我跟社会不是很脱节。

　　但有时看了还不如不看，那些讲欺负女孩子的，家暴的，街上持刀伤人的，都能让我气半天。

　　我常常跟他讲我在电视上的所见所闻，他总是会很温柔的抱着我，说，那些都是骗人的。

　　我没文化，也没有人跟我讲过这些，所以他说什么我都信。

　　我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

　　他好像变了。

　　也不知怎么，他最近总是醉酒晚归，还时不时对我拳打脚踢。

　　我很生气，提出过离开。每每这时，他总是会跟我道歉。

　　跪在地上扇自己耳光，还拿出刀让我剁了他的手。

　　笨蛋。挣钱不容易，我知道你很辛苦。

　　我也曾给他提出，让我也出去工作，帮他分担。

　　他只是说，我都与世界有隔阂了，现在外面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是啊，时间过的好快，我们都结婚五年了。

　　我都二十多了。

　　我没有孩子。

　　他带着我去检查，是我的问题。

　　他对我更加反感，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看着镜中苍老的自己，我不禁上手去摸眼角的皱纹。为了给他省钱，我从未用过电视上说的那些神奇的护肤品。

　　我看到了手臂上满是淤青和伤口。

　　体无完肤。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恋爱脑，我用新学的，小年轻的词汇形容我自己。

　　或者，我是蠢。

　　……

　　他开始夜不归宿了。

　　一走就是一周。

　　父亲到现在都没有找过我……或许是好事，我倒怕他们找他要彩礼。万一他赶我走怎么办，我能去哪。

　　我没有嫁妆，他起初一周给我一千，让我买好吃的。再后来五百，三百，一百，到现在一分都没有。

　　先前攒的花完后，我实在饿不住，便试探着打他电话。

　　无人接通，他大概是把我拉黑了。

　　我躺在沙发上，喝着水充饥。门外传来开锁声，他回来了。

　　一身酒气。

　　我上前搀扶，却被一巴掌打到在地。

　　没听懂他说什么。我爬起身，继续扶着他回到卧室。期间他甩开我两次，我胳膊还未好的淤青碰到了茶几。

　　很疼。

　　我准备转身离开时，他的手机响了。

　　我上前，电话备注着，“宝贝儿”

　　我挂断电话，将他转过来，学着他以往开机的模样，拿着他的手指头解锁了手机。

　　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看他手机。

　　没什么别的想法，就单纯想看看那个姑娘长什么样。

　　她是他的最新聊天，我一眼便看到了她。

　　她的头像应该就是她的模样，因为他的手机相册里全是她的照片。

　　她很美，大概二十多岁，我点开他们的聊天框。

　　大多都是暧昧，姑娘还时不时称他为哥哥。

　　咦，都三十多的人了，还哥哥。肉麻。

　　我继续向上划着，他们聊的好多啊。

　　直到看到他说他从未娶妻，追求自由。我停了下来。

　　她说，愿不愿意带着她一起追求自由。

　　他便转移话题，说了其他内容。

　　我看了眼日子，好像就是那天，他跟我提出了离婚。我拒绝，挨了一顿暴打后，看到了他往瓶子里装了好多星星。

　　我将那些星星取出来看过，很丑，几乎是瞎捏的，根本没有当初送我的那般好看。

　　我问过他，他只是说忘记手法了。

　　笨蛋，他承认偷偷装星星了。

　　他反应过来后，对我又是一顿打。

　　手法可能随时间而逝。

　　但，爱是不能忘记的呀。

　　我一直遵从这个理念。

　　即使他打我千百回，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记得他的过去，他可能是工作太累了。

　　只要好好睡一觉，我们就能回到以前了。

　　姑娘又打来了视频通话。

　　我接通了。

　　她看见我还是很懵的状态，傻傻的问我是谁。

　　我说，我是他妻子。

　　她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样，说着怎么会。

　　我拿出结婚时的婚纱照。

　　那时的我虽然不好看，但笑的很甜，与现在的怨妇模样判若两人。

　　我自己看着婚纱照都觉得可笑，她却信了，连连说着对不起。

　　她说，她不知道我的存在，是她的错。

　　傻姑娘啊。

　　我摇摇头，问她，有什么打算吗。

　　她说，她很爱他，但还是做不出伤害别人家庭的事，她可以退出。

　　现在的小年轻。

　　嗯……

　　着实让我羡慕。

　　我退后几步，脱掉衣裳，将身上的伤口露出。

　　我说，姑娘，以后看人眼睛擦亮些。

　　她捂着嘴，一幅惊恐的模样。随即大喊了句，后面！

　　我从手机上也看到了身后的人影，但躲闪不及，我被一巴掌扇倒在地。他夺过手机，跟姑娘说着，“宝贝，别信，她只是一个保姆。”

　　他还编出一段故事。

　　说我勾引他不成，就想来破坏他们的关系。

　　姑娘有些动摇，我晃着脑袋起身。

　　累啦累啦。

　　我拿起水果刀就向他捅去。

　　他看到我的举动，却因醉酒脚下不稳，没躲过去。

　　我就这样在姑娘眼前让他长眠了。

　　我亲爱的丈夫，本想等瓶子装满再让你离开，你干嘛要这么心急呢。

　　我挂断了电话，在他身上搜罗半天也没见到一分钱。

　　也对，我记得新闻上说过，现在都是用手机支付。

　　我确实跟不上时代了。

　　我换了件干净衣裳，砍下他的手指，洗干净装进口袋里。

　　杀人偿命。我逃不了了，死也不做饿死鬼。

　　我冲出房门，走到街上，闻到一股烤肉香。

　　上次吃烤肉，还是创业那会，他亲自给我烤的。

　　那次之后，他就不让我吃这些，刚开始说创业难，烤肉贵。后来说，我老了，咬不动。

　　可我才二十七，不算太老吧。

　　我向店内走去，一群大汉正拽着一个姑娘的头发走出来。

　　我愣在原地，他也经常这样，拽着我的头发。

　　我也不知怎么，抄起一旁的酒瓶就往压在姑娘身上的，那个大块头的头上砸。

　　他的同伴一脚把我踢开，就要对我动手，店内这时又冲出几个姑娘，与他们撕打在一起。

　　姑娘哪是一群大汉的对手，三两下便把她们踹倒，在地上拳打脚踢。

　　骂骂咧咧中，我望向周围的围观者，他们都在拿手机拍个不停。

　　一个过路姑娘还想上前阻拦，我看见她男朋友把她抱的死死的。

　　她男朋友好爱她啊，她真幸福。

　　我懂他们为什么围观不上前帮忙。

　　太乱了，说不定这几个姑娘就是帮忙后被暴打的。

　　大家都不想摊这趟浑水。

　　我没文化，这点还是懂得。

　　过路姑娘还在嚷嚷着，“为什么打人啊！报警！报警！”

　　围观人回应她，“报过了，这几个人喝了点酒，调戏人家女娃，不成后，就在那打个不停。

　　“看看看，他还知道躲监控，哪像喝醉的样子！”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才我拿酒瓶抡的那个大块头拽着姑娘的头发就往一条小巷走。

　　过路姑娘催促着，“去帮忙啊！”

　　慢慢有人上前想拉住那几个大汉。

　　我有些眼花腿软，应该是饿的。

　　没再看下去，我转身捡起一旁的啤酒，猛灌一口填肚，就冲去那个小巷。

　　小巷口围满了人。我挤开他们踉跄进去。

　　这个大块头很高，还有好多纹身。

　　我一时间愣在原地。

　　听见姑娘的尖叫声，我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许，随后拿着酒瓶就冲着他砸。

　　瓶里还剩的酒随之炸开，蹦到我脸上。

　　他回过头，我看到了他身下的那个姑娘。

　　身上的衣服被撕烂，头破血流，正在那胡乱摆着手。

　　大块头看着我，又看着我身后的人，大喊了句滚，就开始拽我头发。

　　很疼，我被他拽到在地 。地上刚打碎的玻璃渣直接扎入我腿里。我挣扎着，拿起地上的大块碎渣就往他腿里扎。

　　一下，两下，我的头发被拔下来好多。

　　哎，本来就没几根，这下好了，彻底秃了。

　　身后的女孩起身，顾不得破烂的衣裳，和我一起把玻璃渣往他身上按。

　　我想把身上的这件外衫给她遮遮，但这个大块头太难缠，把我拉起来就踹。我被打到小巷口，兜里的手指头掉了出来。

　　一阵惊呼。

　　他们还在拿着手机拍照。

　　不过也是好的，在这没有监控的小巷，视频是最好的证据。

　　大块头转身去提姑娘，我怕她被拍到，就又爬起来。

　　对着他的大腿就咬下去。

　　呸，吃了一嘴玻璃渣。

　　牙齿好像崩掉了，但大块头给了我一巴掌后，终于捂着腿靠在一旁。

　　我看到了自己的几颗牙还在他腿上。

　　大块头倒地，姑娘便暴露出来，顾不得多想，我连忙脱下外衫披在姑娘身上。

　　巷子很黑，但借着手机照出来的些许微光，我看到了姑娘满脸泪水。

　　我想帮她擦擦，伸手却看见自己的右手小拇指处露出半截森森白骨。

　　骨折了吧。

　　大块头还想起身，这下我看清了他的脸。

　　眼熟，很是眼熟。

　　他就是新闻上那个欺负小姑娘的坏人。

　　应该没错，那从头到脚的图案，给人印象很深。

　　我左手拿起酒瓶根，趁其不备，就往他脖颈那扎。

　　“你是新闻上那个！”

　　“你不是进去了吗？”

　　“这才几个月？你为什么在这！”

　　他被我扎的满身是血，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停下手。

　　我……

　　我看了眼姑娘，她也愣愣地看着我。

　　我向巷口处跑去，他们连连让道。

　　捡起手指头，我跌跌撞撞走向烧烤店。

　　到处都是人，那几个姑娘全身上□□无完肤，正睁着眼瞪着小巷，还在喃喃着，叫人去帮忙。

　　我一出来，四周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我能想象出自己的模样，但转过身通过玻璃门还是被吓了一跳。

　　头发被拔掉大半，不明液体正顺着头皮不停地往下淌。眼睛是肿的，嘴唇往外翻着，露出几颗不完整的牙齿。还有身上随处可见的玻璃渣。

　　我冲进店里问老板，刚才我砸的要多少钱。

　　我知道钱不好赚，我赔给你。

　　老板没有回话，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我。

　　应该是没听懂，我现在说话都漏风。

　　我便也没说什么，掏出手机。

　　碎了，但能开机。

　　我把手指头拿出来的那一刻，老板直接大叫着跑出去。

　　我颤巍巍地把指头放到感应位置。

　　打不开，不知道什么原因。

　　试了几次都无果，我走出店门，跟老板说着对不起。

　　没人理我，但大家都在看着我。

　　好疼啊，全身上下都疼。

　　比以往更疼。

　　看来要做个又饿又丑的鬼了。

　　我拿起一旁碎掉的酒瓶，在小巷姑娘赶来的目光下，扎进喉咙。

　　嘶，疼。

　　姑娘大叫着倒地，却向我这边爬来。

　　旁边的人上前搀扶她，她张着嘴，我不知道在说什么。

　　好累啊。

　　我感觉到自己被抱住。

　　我已经看不清来者的脸了，眼前雾蒙蒙一片。但通过外衫色块来看，应该是那个姑娘。

　　嘶，眼睛抽抽着还有些疼。

　　好像是刚才玻璃渣飞进眼睛了。

　　嗯……好像不止眼睛疼。

　　我感觉脑瓜子嗡嗡的，她捂住我的脖颈，大声嚎叫。

　　傻姑娘。

　　我只是一个路人。

　　不至于不至于。

　　我想起玻璃门上的自己，好丑好吓人啊。

　　狗看了都摇头。

　　哈哈哈。

　　她会怕吗。

　　我张着嘴，想告诉她别怕，却发不出声音。

　　害，这脑子，都忘了刚才是割喉了。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先跟她说句话的。

　　世上最后一句能听懂的话竟然留在一个杂碎身上，太亏了。

　　周围声音逐渐退去，我唯独能听见远处警笛长鸣。

　　害。

　　上苍若有眼，天就该亮了。

　　保重，我亲爱的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