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寄生》冉*

4、从犯（上）

　　2、从犯

　　夜晚的医院和白天一样不让人感到愉快，或者是更不愉快一些。
　　走在幽暗的通道里会有种被什么从暗处觊觎着监视着的感觉，那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冰冷视线让人整个脊背骨都发寒。
　　唐研问了坟场的位置，看看天色也没有急于动身，只是顺路走到了贺骁的办公室，拐进去后又顺手拿起贺骁的剪报来，似乎很感兴趣，自顾自地念了大约半个小时。
　　肖采被他暂时地晾在一边，只是觉得有点好笑又笑不出来。唐研现在看起来的样子就像是全中国最普通的大学生，只要给他背个书包，把身后的人体骨骼图换成书架，就是标准的图书馆形象。但是被那种诡异的气氛压着她又笑不出来。
　　唐研翻阅了一阵报纸后停下来，习惯很好地又放回原处，然后打量了一下这间办公室。
　　采光无可挑剔，两个落地窗有着良好的透光条件，路过的任何人都能从外面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然后他做了个让肖采很吃惊的动作，他蹲下来然后动作敏捷地钻进了桌子底下。
　　唐研一直表现得很淡然，陡然看他钻进桌子底，让肖采着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肖采还在发呆的时候，唐研已经又钻了出来，一点不狼狈，还是神清气爽地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灰尘，看了看外面空荡的走廊，微笑着随口问了她医院的特护病房在哪。
　　肖采又愣了一会，才似乎没有听懂似地又反问了一句：“特护病房？”
　　唐研微笑着再问了一遍。
　　肖采迟疑了又有好半晌，才抬起一只手，沉默地指了一个方向。
　　于是唐研就走了过去。
　　特护病房和一般的病房不同，密封和隔音效果都特别优越，在里面做什么，外面完全不会知道，但是由于单向扩音器的原因，外面的一点动静却很容易被里面的人察觉。
　　唐研走过去敲门，他敲得很规律，手指扣在钢化玻璃上的声音也很清脆好听。。
　　这声音只持续了约有三四秒，门内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唐研也就不再敲，四下打量，再看了一阵玻璃上的磨砂纹，对肖采微微一笑：“肖小姐……”肖采的脊骨又是一阵僵直，突然拉住他的衣角：“你等下还会回来对不对？”唐研吃了一惊：“肖小姐还有什么事？”
　　肖采惊觉失态立刻放手：“没事……”
　　然后唐研沿着走廊一路找着下去的出口，从住院的朋友那里拿了自己的DV，和他说了几句话，就从楼梯下去了。
　　一路遇到了唐笑璇的父母，他还礼貌地打招呼。

　　肖采却僵立不动，过了一会才知道走回休息室，休息了一段时间。只是她非常不安，整个休息过程，她都紧紧地绞着手。
　　角落里依稀有蟑螂，蚂蚁，还有蜗牛爬过的痕迹。看着看着，不由得就想象起它们在人的躯体上爬动的酥酥麻麻的感觉，肖采寒毛倒竖，整个人都毛了起来，缩在凳子上。
　　就这样从傍晚到夜晚。
　　突然，特护病房的房门悄然打开。
　　仿佛循着某个惯例，肖采全身一颤，行尸走肉般地跟进去。
　　里面已经有很多人，除了人事不省的唐笑璇之外，还有贺骁，胆小的周家丽，还有医院里的其他人。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起，眼里都反射着幽幽的光，仿佛暗夜百鬼夜行。
　　空气里弥漫着奇怪的气味，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贺骁的脸色凝重，四下看了一眼，语气也是沉重的：“你们觉得？”
　　周家丽全身都颤抖着，嘴唇发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贺骁只是看着她。周家丽在那样的目光下打了个寒战，别开目光，虚弱地说道：“既然……笑璇已经不是人了。”“即使是……”丁通畏缩地细声应了一句，移开一步，眼神不敢向唐笑璇多看一眼。其余的人缩缩脖子，眼神里都有些莫名的惊恐。
　　贺骁点了点头，一片寂静中，只有他还算镇静：“既然这样，也不要太为难她，她毕竟是我们的同事，安乐死就好了。”然后他的目光投向唐笑璇，带一点叹息的语调：“你们也不要太难过，现在她只是个空壳。即使笑璇还活着，也不会愿意自己变成冤鬼害人的寄主的。”四周寂寂，无人答话，于是贺骁自己拿了注射器过去。
　　一步一步走得并不慢，也不晃。然后稳定的用他拿了十六年针的手，稳定地把针剂一推，送进唐笑璇的血管。唐笑璇在昏迷中轻微地哼了一声，挣动了一下。
　　肖采看在眼里，如受电击一般。
　　此刻她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冷流从颈项往下，瞬间贯穿了她。但她僵硬着还是坚持开口，尽管她几乎完全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发声：“贺，贺医生？”
　　贺骁立刻回头，死死地盯着她。
　　本来就一室安静。她这一出声，别的人也用看到鬼的恐怖的目光盯着她，那目光除了害怕和脆弱以外，冷得不带任何温度。
　　“她、她也不是非死不可……”肖采艰难地蠕动着嘴唇，脸色白得发青，握住自己的左手退了一步，“也许还有救……”
　　“也许还有救？”贺骁已经把针剂一推到底。他抽回手，向肖采缓缓转过身，迫人的气势压人而来，“我不能冒险，没有人能负责。只要发现一个被鬼魅寄生的人，就要尽力阻止它们再害人。”
　　“我不明白……”肖采明明在这样的目光下畏惧得发抖，却还是哆嗦着嘴唇在说着，“我不能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你不明白？”贺骁的语气冷静，也冷得像冰，“你是新来实习的，我是为你好。那你过去看看唐笑璇。”肖采被他看得背脊发寒，只得麻着胆子挪动脚步走过去。揭开了覆盖着唐笑璇身体的白被单一角。
　　她已经很小心不敢太靠近唐笑璇。但是仅仅那一探头，看到了那可怖的景象，肖采条件反射地甩手，然后立刻软软地倒了下去。
　　惊恐太过反而是喊不出声也跳不起来的，她只是坐在地上，全身痉挛着，用一个最不雅观的姿势，软绵绵地拼命往外挪。
　　在那白色被单下罩着的，是一个她们都熟悉的人。
　　但被子下，却不断的有灰黑色油腻腻的蟑螂钻出来。
　　不……不是被子下，是皮肤下。
　　唐笑璇灰白色的皮肤上撕出一个口子，却没有流血，只有无数黑色的蟑螂源源不断地从她体内爬出来。那些恶心的、挥舞六只有倒刺的尖脚快速爬动着的东西，是从活生生的人体内，出来的！
　　肖采觉得有些作呕，难道说，那些所谓的病人都是这样的？难怪最近医院里有那么多的扫也扫不尽的虫……一个人身上，能填满着这种东西而依然活着，依然能笑能喊能走动能一把拗弯那个输液架……这种程度、真的还能算一个人吗？
　　“你不是很害怕吗？”贺骁开始死死地盯着肖采：“你为什么一定这么害怕也要为她求情？”
　　“不是的！我只是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肖采突然无比害怕听到那个答案，一边颤抖着后退，一边失控地大喊着，试图用音量来掩盖语气里的脆弱。
　　而贺骁只是用她畏惧的眼神盯着她，说出了那句她最不想听的话：“看到这些，你明白了吗？是你也开始看得到那些东西、感觉到鬼魂的寄居，害怕我们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你，所以，想为她争取一线生机吗？”
　　“没用的。对于威胁到人类生存的生物，我们是不会放过的……”
　　贺骁轻飘飘的一句话，宣判了她成为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