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浔音》沐沐汐溧

53、问心

　　“殿下，明日您还要去宫城外吗？二殿下已获罪逐出京都了。”扶尘殿新晋的掌事元澈躬身问道。
　　陈烨坐在台阶上默不作声，仿佛听不见身旁的人说话。
　　“殿下，门外风大，待久了容易受风，您还是……”元澈话未讲完，就听到远处有一队内侍慢慢向这边靠近。
　　“奴才拜过王爷！奴才前来只为传陛下口谕！”领头的内侍躬身说道。
　　见陈烨未有动作，他走近几步躬身说道：“王爷，陛下今日下旨，禠夺二皇子陈烯昌邑王爵之位，改任鹤州刺史，不得召，不还朝！罪臣周沫谋害亲王，判入大理寺择日问斩。念周氏先祖从龙之功，不以重刑惩之，改判周氏流放景州，明日动身南下，生死不论！”
　　陈烨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冷声说道：“楚国公主择婿人选是陈国储君，陛下和朝臣不敢不从，对吗？”
　　“王爷！”元澈抬头看着陈烨轻声说道。
　　陈烨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大声说道：“若不是早有预谋，又怎会如此决断！一个问斩，一个逐出京都，为了让楚国称心如意，费了不少周折吧！陛下！”
　　听闻此言，扶尘殿内的所有内侍都跪了下去，俯身贴地不敢轻言一句。
　　扶尘殿门外的人身形一顿，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进来，看着台阶上摇摇晃晃的陈烨，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终究还是瞒不住你！”
　　陈烨红着眼睛呵斥道！“周氏满门忠义良将，竟为此事获罪，陛下心下能安否？”
　　“尽事者，天下平！卫国者，民安、国安！朕心安诶！”
　　陈烨看着皇帝冷笑道：“周氏为何平白无故经此一遭？楚国要的不过是一个储君，陛下何以至此？天下万众，难道于陛下而言不过蝼蚁？”
　　“烨儿，言重了！”皇帝看着陈烨冷声说道。
　　陈烨冷漠的看着台阶下的皇帝冷声说道：“到底是儿臣言过其实，还是陛下恼羞成怒？或者说陛下眼里只有日月山河，看不见民心所向！周氏世代忠心为国，万民皆知，却平白无故获罪，您当真不怕将士们和百姓们寒心？还是说您压根就不在乎他们的想法？”
　　皇帝抬头看着台阶上的陈烨，心里感觉眼前的儿子有些陌生，对上他冰冷的眼神，心头一颤，恍惚间台阶上的是降世的神明，而非肉体凡胎。
　　“灵君，他和我们的尊上好像，觉得世间万众都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出身而区别对待，此刻的他不像凡人，是像神明。”小雪看着天书说道。
　　“嗯！”天书轻声应道。
　　“朕这样做有错吗？天下之土，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生来就是朕的奴，朕让他们活，他们便活；朕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这难道有错吗？”
　　“可他们也是您的子民啊！陛下！”
　　皇帝厉声打断道：“朕是一国之君！朕要为了万世之功考量，要为了你的将来考量，周氏是举世闻名的忠臣，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周家军的忠只是忠于周氏家主一人，而不是忠于朕！若将来有朝一日君臣相疑，他周氏还能忠于朕吗？还肯奉旨行事吗？呃？朕坐在这个位置上，手里若无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君主的威严，朕还是皇帝吗？还能稳坐英武殿吗？烨儿，你莫要太天真！”
　　陈烨看着皇帝说道：“好一个匹夫无责，怀璧其罪！君臣相疑至此，儿臣无可辩驳！可陛下本不该让二皇兄牵扯进来！”
　　“陈烯觊觎储君之位，朕不该罚吗？天下万物，朕允便能要，朕不允便不该想！”
　　陈烨惊愕的看着皇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若安分守己，朕可以让他当个闲散王爷，可他并不安分，朕也只能念着骨肉亲情，把他发配到鹤州去，烨儿，朕做这么多，只是为了让你安安稳稳的接过储君之位。”皇帝眼里的冷意消散，多了几丝温和。他始终不明白，他最宠爱的儿子为何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可他也不明白，从始至终他最宠爱的儿子从未贪慕过那个皇位。
　　陈烨叹了一口气，坐在台阶上轻声问道：“父皇，您做这些之前为何不问我是否想要这个储君之位？您未曾问过我的意愿，不知我心中所想。”
　　“朕已经把世间最宝贵的东西都捧到你眼前来任你选，你却说不知你心中所想？那你今日告诉朕，你究竟想要什么？”皇帝十分不解的问道。
　　“烨儿要的从来都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我只想安稳度过此生，希望父亲、母后和兄弟姊妹们都在、都和睦的生活，而不是像如今这般！”陈烨在心里小声回答道。他生在帝皇家，好多时候由不得他选，即便真心话说出来了，听的人也未必能在意几分，既如此倒不如不说。
　　陈烨反问道：“父皇会想念皇叔吗？午夜梦回时您会梦到他吗？您如今还能记得他的音容相貌吗？”
　　陈烨说的皇叔是前朝八皇子陈翊，是当朝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兄，只可惜英年早逝，在皇帝即位之前突发恶疾暴毙而亡，乡间传闻先帝太过想念幼子，便请阴司把他招了去，可真相如何恐怕只有陈翊自己知晓，皇帝派人探查多年，久久不得结果。
　　皇帝仰天长叹道：“翊儿是朕的幼弟，兄弟几个就属我俩感情最是亲厚，可天不遂人愿，让他早早离世，朕心痛诶！”
　　陈烨疑惑道：“父皇与皇叔尚且如此，为何涉及皇兄，便不顾念儿臣与皇兄的手足之情？难道皇兄不是儿臣的皇兄吗？”
　　皇帝直直的盯陈烨，半晌说不出话来，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梦里最是思念却不得相见的幼弟。因为皇帝年幼受罚，陈翊护他时也与先帝说过同样的话。
　　“你的性子与他最是相似！他当年护我之时也同父皇说过这番话……嗬~是朕错了，朕本不该让你为难。”皇帝的眼眶有些湿润，情绪也越发低落。
　　陈烨看着眼前的皇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皇帝沉默了许久，回神看着陈烨说：“罢了！太子你不想当便不当，皇位你不想坐也可以不坐，朕只希望你此生能够平安顺遂，欢喜无忧！至于其他的，你顺心如意便好！”
　　陈烨听到后，立即随身跪下说道：“父皇……”
　　“如今朝局尚不稳定，你需当一阵子太子，就当是为了朕！为了你的子民！嗯？”
　　“儿臣遵旨！”陈烨俯首说道。
　　“宣旨吧！”皇帝轻声说道。
　　内侍掌事说道：“尊亲王陈烨接旨！”
　　“儿臣接旨！”陈烨拱手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统御万民，社稷之重，储君为先。今有皇六子陈烨品行敦厚，德才兼备。恭孝仁爱，贤良淑德，依先祖之制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所司具礼，以时册命。钦此！”
　　陈烨有种被摆了一道的错觉，他看着皇帝心里突然有些疑惑，他在思考皇帝听墙角为何会带着圣旨来？
　　正在他想着出神的时候，掌事走过来温声提醒道：“太子殿下，您该接旨谢恩了。”
　　“嗯？”
　　皇帝挥手说道：“还有一道圣旨，接着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临御天下，抚有四海，夙夜兢兢，惟期万邦协和，兆民安阜。今闻楚国人杰地灵，素敦礼义，久慕华风。朕观其王女浔音公主，柔嘉维则，淑慎其仪。朕之太子，品行敦厚，恭孝仁爱。若得与浔音公主缔结秦晋之好，必能琴瑟和鸣，共谱华章；亦使两国永结盟好，化干戈为玉帛，通有无之利，敦睦邻之谊。兹特降旨，择吉日完婚。着礼部恪遵典制，悉心筹备，务使礼仪周备，彰显两国和亲盛举。自此海晏河清，永享太平。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儿臣接旨！”陈烨双手接过圣旨说道。
　　掌事扶起陈烨后，退回皇帝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