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曲梦江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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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姜，你怎么才到，再晚头条就被别家抢走了！”瞅着姗姗来迟的姜槐，林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娟姐，实在是对不起，路太堵了……”姜槐赶忙道歉解释。
乾昀帝陵首次被发现的消息目前已经传遍网络了，各路新闻人、主播、吃瓜群众纷纷涌向清梧山这边来，本就狭窄的山路小径不堪重负，车辆进退两难。
“先不说这些，赶紧去找考古团队的负责人，不然等下连新闻渣都摸不上了。”
切断姜槐的解释，林娟又问“采访稿准备好了没？”
姜槐点头作答，事发突然，她来不及过多准备，接到消息后便迅速拦住一辆出租车，在来的路途匆忙撰写了一份采访稿。
警戒线和隔离带外，人乌泱泱地挤凑在一旁。架着专业设备的记者及摄影师，举着手机直播的网红、站着吃瓜的好奇群众将古墓入口处围得水泄不通。
使劲浑身解数，姜槐林娟俩人适才窜到戴着蓝色工作证的负责人身旁。
“您好，我们是云城新闻的记者，请问可以采访您一下吗？”姜槐喘着气开口道。
“抱歉，出于对古墓的保护，我们暂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也不允许入内拍摄。”许是被问的次数过多，工作人员虽不耐烦但仍礼貌答复了一句。
林娟和姜槐瞬时如同蔫了的茄子般，连声叹气。本以为可以抢到头条，得了，这下白跑一趟。
“走吧，已经傍晚了，再不下山天就黑了。”林娟朝姜槐说道，没活干不如趁早回家接孩子做饭。
挤出人群，姜槐往四周张望一番，随即道：“娟姐，您先回去吧，我再去这周围转下看看能不能拍点有用的照片。”
眼下孩子即将放学，接人要紧，林娟应声嘱咐她注意安全早点回去之类的话语便急忙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拎上相机包，姜槐避开人群，行至一侧隐蔽小径，趁无人注意溜了进去。
清梧山位于闻阳市西南部的远郊，尚未进行旅游开发，仍保留着原生态的山丘面貌。里面零零散散坐落着几十尊坟墓，除了清明时节扫墓的人流量大些，素日里几近无人问津。
由于太奶奶和太爷爷归魂于此山的缘故，姜槐每年倒是会跟随着家人来这里扫墓祭奠先祖，因而对这一块儿也不算陌生，哪条路能走哪条路行不通她心中亦有定数。
一路畅通无阻通向乾昀陵群的侧后方，姜槐长舒一口气，她果然没记错这条路。此处无人知晓，适合拍摄些别家没有的现场照。
翻开相机包，姜槐相机正预备对着前方的荒芜山地来一记特写，忽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乐器声。
不自觉止住按下快门的手，姜槐呆愣片刻，误以为自己出现幻听，忙放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猛拍几下脸。
乐器声越过重重树嶂，透出一丝丝哀意，似是糅杂着无限懊悔与眷恋，追随着春日里即将没入的夕阳，站在她面前绵绵倾诉。
姜槐双脚僵在原地，双眼却拼命搜寻着。
哀愁声仍未停息，一缕一缕飘至她耳边，她艰难地挪动步伐，循着声迹轨向前行。
一步、一步、又一步。
穿梭于浸润着金光的荒林中，姜槐心跳愈发紧促，这样的乐声她似已听过千百遍，潜意识里，她隐隐发觉它不该传达出这般愁绪……
沿着乐声，她最终抵达一丘荒芜坟地。
坟地早已破败不堪，无人修理，四周杂草乱生，唯有前端的褐色斑驳石碑默然昭示着其主人已在这块荒凉的土地上沉寂多年。
仿若空中出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引力，姜槐情不自禁朝石碑走去，她迫切地想要知晓究竟是何人沉睡于此地。密密麻麻的野藤条遮掩住碑面上的铭文，当她正欲伸手拨开障碍物之时，一道呵斥声忽从身后传来。
“你在干什么！”
一位男子厉声阻止了姜槐此刻的行为，姜槐猛然转过身，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约摸十米开外，有一棵巨大的古槐树，其枝干盘叠交错，一派生机勃勃。繁叶底下，身着墨色戗驳领西装的年轻男子肃穆站立，与这荒凉的坟地格格不入，倒像是在某个高级正式场合出席活动的翩翩贵公子。而唯一让他契合此地的，应当是他手中紧握的那捧陶埙。
猜测该男子可能与坟墓主人有所关联，姜槐适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莽撞，连声朝其致歉：“无意打扰，实在抱歉，我这就走！”说完，她便抬脚往原路返回。
刚迈出几步，姜槐终于想起自己是因何缘故才的这里，复而急忙转身询问道：“不好意识，请问刚才的乐器声是您演奏的吗？”
似是不愿搭理她的话语，男子并未出声。
见对方毫无反应，姜槐兴致低落，想把最后一句话说完便走：“先生，虽有冒昧，但我感觉这首曲子要传达的情绪不应如此悲戚……”
讲完要讲的话，姜槐随即预备转过头。
“等一下！”男子略微激动，大步径直走向她。
此刻，一抹余晖正倾落于这杂乱无章草地之上，太阳在尽自己一天当中最后的努力，早春微凉的风不经意间拂过那棵参天槐树，引得黄叶纷然坠落。
他就这样行走在晚霞四散的天空之下，为她而来。
姜槐莫名觉得，为了这一刻，自己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待一滴滚烫的泪珠悄然从脸颊滑落时，她抬手慌忙擦拭，恍然清醒过来。
“你说，这首曲子不该如此悲戚。”男子行至姜槐面前郑重说道。他的嗓音似是一口古井里突迸发出的清泉般夹杂着透亮，让人印象深刻。
虽有微微被他的气场震慑到，姜槐仍坚定答道：“对。”
“那它应当如何？”男子继续发问。
“壮烈、激昂，”姜槐音调扬起，接着高声给出最终感念，“一无所惧。”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秒，站在她面前的男子的双手颤抖不已。片刻过后，姜槐迎来了对面一记释然的浅笑。
那笑很轻便划过，若不是她一直认真注视着，恐怕根本难以察觉此人此刻突然愉悦起来的心情。
“没错，它原本的确该是如此。是我的心过于悲凉了，你的洞察力实在惊人，”
男子开始明朗地和姜槐交谈起来，紧接着问：“在下周如舫，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盯着说话方式突然变得“古风”的男子，姜槐不及多想便坦言道：“姜槐，槐树的槐。”
时间在这一瞬仿若凝固一般，迷蒙的泪忽将周如舫置身于一片滂沱当中，令他无法看清眼前人，无法分辨这究竟是自己往日里无数次循环的缥缈梦境，还是真真切切所亲历着的事实。
是天神终于听到他这些年来日日夜夜的虔诚祈盼了么？
不一样，她和她长得一点都不像。可是为什么，当自己听到她说出“一无所惧”四字时，心里却涌现出一股熟悉感来。
眼眶中泪意散尽，一张秀丽的脸再次出现于他眼前。
望着突然失态的周如舫，姜槐仗二摸不着头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唯有出言慰问：“周先生，您还好吗？”
“我没事。”就是很想她，很想很想。周如舫表面平淡如钟，心却疯狂跳动。
太阳收回最后一丝光线，这会儿天已完全暗了下来，空气中逐渐腾升起一股凉飕飕的风，很快视线便变得模糊不清。
“天黑了，一个人下山不安全，如若不介意，姜小姐不妨与我同行。”周如舫发出友善邀请。
虽说已多次攀登这座山，但姜槐先前都是在青天大白日来的，真要在乌漆嘛黑的条件下独自下山，她还是瘆得慌。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值得信任。
“不介意，咱们一起走吧。”姜槐笑道。
两人皆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来照明路途，并排而行。
相较于国内其他险峻的高峰，清梧山实在排不上什么名号。可即便如此，姜槐仍多次险些被野生灌木丛和碎石绊倒，幸亏途中周如舫伸出援手让她一步步紧跟在他身后行走，她才免于跌落山地之苦。
下山路途会经过好几座坟墓，白天来的时候不觉有啥可怕，然现今，猛然在黑黢黢的树林边上撞见它们时心便会惊得咯噔好几下。为缓解恐惧感，姜槐试图找身边的人搭闲话。
她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周先生，您先前为何在那槐树底下吹埙？”
静静行走着的周如舫并未应答。
发觉所问的问题已涉及到他人隐私，姜槐忙找补道：“是我冒昧了，您不想回答也没……”
“你是如何得知那首曲子所要表达的情感的？”沉默良久的周如舫突然开口。
一片昏暗里，两人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手电筒的灯光被垂直齐齐往地下压着，空气愈发凉气逼人。
感觉到身边人正无声注视着自己，姜槐鼓起勇气迎接他的眼神：“如果我说，我在梦里听过这首曲子，你信吗？”
“我信。”周如舫毫不迟疑。
这次，轮到姜槐陷入了沉默。她合上眼，努力搜寻所剩无几的梦境。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重复做同一个梦，可每次梦醒过后总把梦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我安慰自己那估计是一个很恐怖的噩梦，大脑潜意识里不想让它伤害到我。唯一记得住的，只有一个叫阿Fang的人名和一首曲子，说起来，您的名字读音倒是和这个人名有点像……”
似是终于想到什么，姜槐睁开眼，望着周如舫，泪如雨下。
风不知何时消失了，四周围极其静谧，姜槐几乎能听到眼前人平稳的呼吸声。
“原先你未掀开藤条的那方石碑，铭了六字。”
那六个字，成为周如舫前后两世唯一的执念。
所幸老天对他还算不薄。
“吾妻——姜槐之墓。”
幸好，这一世，他终于等来了他的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一曲梦江舟（2）
